藏语和藏语规范化问题

[摘要] 语言规范化是语言使用中的变化的必然,是各语言发展中的普遍现象。藏语规范化是当代藏语高度使用和巨大活力的反映,要在充分调查的基础上,以服务藏语使用为出发点,正确看待藏语的规范、使用、变化、创造之间的关系及其规范自身,防止藏语规范过度。

[关键词] 藏语;语言;规范;原则

[中图分类号] H21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2-557(X)(2008)02-0113-08

一、引言

语言规范化是语言政策的内容之一,因为规范标准的制定和实施总是以语言法规的形式出现的,属相关语言机构的职能范围,有法制化的特点。人们可能认为语言规范化是语言学家的事情,他们调查语言生活实际,对语言的某一使用提出规范的或不规范的意见,进而影响到语言的具体使用。实际情况是,语言学家的这些建议或意见不具有直接、现实的影响力。这些“意见”变成法规式的“规范”靠的是政府机构的颁布和推行。同样,藏语的规范化也是西藏等藏区语言政策的必然部分,其规范的力度、范围、作用等均取决于人们对藏语规范化的重视程度和语言政策的影响。藏语要实现规范化,语言政策的重视程度是其成功的关键之一。但最终能否得到推行,唯一的决定力量只能是使用藏语的所有人群。

语言是任何一个社会都不可缺少的交际工具,是承载文化、传递信息的最重要手段。如果语言的使用缺乏明确的规范,就会影响到语言社会功能的发挥。按照社会学的观点,人类能力的关键在于语言的使用,它使我们既能创造文化又能学习文化。语言关系着文化的兴衰,而开放和流动是创新之源。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文化与语言系统同样只有保持开放才能保持生机和活力。当前,全球化是我们这个时代最重要的特征之一。全球化不仅是一种经济现象、政治现象,也是一种文化现象。随着经济的全球一体化,不同民族、不同国家的分化、价值观在交流中冲突,在冲突中竞争,而在这场新的文化竞争与融合中,语言文字在国际互联网上的使用和传播将发挥重大的作用。在21世纪,文化的发展问题已成为全球性的焦点问题,一种富于前瞻性和战略性的行动。要增强文化的竞争力,首要的是扩大语言的使用范围。语言的使用范围越广,其所传播的文化才能被更多的人所接受。因此,语言规范化应该受到语言学研究的重视。

二、语言规范化的普遍性

近年来,语言不规范的现象越来越普遍、严重,要求语言规范化的呼声也越来越高。多位专家学者撰文讨论,特别是对于大众传媒语言使用中的不规范现象批评严厉,反响强烈。其实语言在本质上是要求和拥有规范的,语言的规范化工作也历来受到政府的高度重视。我国语言文字工作会议多次强调,语言文字规范化、标准化程度是文化发达程度的标志之一。作为协调社会生产和社会生活的工具,语言文字服务于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生活,影响社会的发展。未来社会发展的关键是加速科技进步和提高劳动者素质。就加速科技进步来说,语言信息处理是高技术的重点之一,而语言文字的规范化、标准化和相应的应用研究水平,则是提高语言信息处理技术的先决条件。语言规范化显然与普及教育、发展科技等关系十分密切。

在我国,语言文字的规范化不仅指汉语,各少数民族语言的规范化、标准化和法制化建设同样得到重视并取得了重大成果。各少数民族语言也同样面临着信息化时代对语言文字标准化、规范化日益增长、不断变化的需求。各少数民族语言在规范化和标准化建设中得到丰富和发展,主要表现在新词术语的增加、音位和音节的增加、词组和句子结构等语法方面的丰富、文体多样化等(注:傅懋勣:《我国少数民族标准语发展中的几个主要问题》[J],《民族研究》1959年第5期。)。我国《宪法》的具体规定以法律的形式保障少数民族语言的各项权利,“各少数民族都有使用和发展自己的语言文字的自由”。西藏、新疆、内蒙、甘肃、海南等地的民族自治地方均根据我国《民族区域自治法》的规定出台了语言文字工作条例。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的发展得到了细化和强化,成为少数民族语言文字规范化、标准化、信息化的法律依据和保障。

英语的国际化和全球化已引起越来越多的学术关注,它已经成为一种全球通用的交际语,相当成熟和发达,但英语实际上也是不断规范的结果,同时仍然在进行着规范化和标准化。规范化依然是英语的永恒任务。那么,俄罗斯标准语也是一种经过几百年规范化的民族语言形式,无论从发音、书写,还是组词造句都有其历史形成的标准,标准语的规范是全体人民在交际过程中共同创造的。它是经过加工和整理并具有书面标准的全民语言,是包括一切变体在内的为社会所公认的规范语言,具有稳定性和传统的连续性,在民族语言的各种体系中起主导作用,具有超方言性,修辞功能发达,社会使用普遍,具有互相联系补充的口语与书面语两种形式。现代俄罗斯标准语仍处在不断发展、丰富和趋于完善的过程中。社会生活的巨大变革使现代俄罗斯标准语发生了许多变化,如大众化趋势,方言、口语、城市俗语和职业用语进入标准语;各语体之间的影响和渗透日益加强;谓语省略和复合句力求简化;词法和语言材料节省趋势等(注:窦淑贤:《论现代俄罗斯标准语的概念及其历史范畴》[J],《吉林师范大学学报》1983年第1期。)。部分标准的、规范的已变得不标准、不规范了。

三、规范化是藏语使用和发展水平的进一步完善

藏语文在历史上多次有过大规模的规范化行为。藏语文发展到今天已经达到相当成熟和规范统一的水平,这里有社会相关机构的重要作用,语言学家的作用,但最重要的则是使用藏语的个体或群体的作用。语言机构的、专家的规范作用从某种程度上讲,只是将语言的实际使用规范明确化、科学化而已,并适时给予引导。藏语文在书面上的高度一致性、各地藏语方言在其内部的高度一致性均源于此。而这些所谓明确了的规范是使用藏语的人在长期的语言使用中创造的,不是语言学家凭空“规范”的。

(一)规范化是藏语活力的表现和保证 语言规范化是实现运用该语言顺利交流,使其具有长久生命力和现实作用力的必然。无序的、不规范的或不加引导的语言使用是不存在的。使用语言的人、人群对于语言的具体使用可能并没有太多的规范意识,但实际上所有使用该语言的人都必须遵守在一定范围内的使用规范。所以,语言规范化是语言使用中的经常现象,而人们通常所说的或者关注的一般是语言在更大范围使用的规范,其意义和作用则相当的深远,需要所有使用该语言的人的参与和支持。语言规范化就意味着语言实际使用的某种约束,或是一种语言内部的小规范对大规范的服从。语言规范化是语言发展的基础条件之一,受到所有有生命活力的语言使用者的高度重视。有一点可以肯定,凡是要重点规范的语言,必然是生命力极强的语言。因为所谓的规范,是对语言在使用中的不断变化的规范。使用得越普遍,越活跃,语言的变化越是经常、可能的问题也就越多。规范是针对变化的,而变化一定来自现实的和未来的生命力。对语言进行规范,建立和推行标准语,是没有终结的,只要语言的使用没有终结。藏语规范化是为了藏语更好的使用,藏语也必将在规范过程中得到更新和发展,生命力也会更强。藏语的规范化是社会的,也是藏语自身的需要。我们必须不间断的重视和持续开展藏语规范化工作,维护语言的肌体,保持语言的活力,使藏语得到科学高效的使用。

藏语和其他所有的语言一样,一直服务于当地的社会经济建设,在规范中不断更新发展。当然,今天的藏语已经不完全是7世纪时的藏语,当代藏语的表达功能和交际能力不是过去时代的藏语所能相比的。藏语的规范化自其诞生之日起就始终处在不断的规范状态,并基本能够满足所处时代的社会需要。今天的藏语比过去更加丰富和完善,是长期规范发展的结果。所以,藏语需要规范化。当今时代经济科技发展的速度飞快,远远高于过去的任何时期,藏语的变化或变异也要远远多于和快于过去的时代,所以藏语的规范化自然要求更高,情况也更复杂。人们不必去举出藏语使用中的种种问题,并把这些问题拿来对藏语进行指责或者对使用藏语的地区或人群进行指责,进而对藏语的发展和使用提出质疑。这种质疑是没有任何现实的依据和科学道理的,更不符合对待语言的宽容和变化原则。过分强调藏语中的某些新变化、甚至是某些看起来“错误”的用法,可能并不是为了藏语文发展和使用自身的目的。现在的藏语正处于十分成熟和完善时期,无论是语言自身,还是适应信息、科技发展需要方面,都基本能够满足需要。在社会发展的某一个时期,不可能要求某一语言做到十全十美。正是源于自身还不完全具备社会发展迫切需要的能力,语言才在不断满足这些需求中得到更新和发展。显然,这种适应和满足没有尽头,因为社会永远在发展,语言也一样跟着需要永远发展,不存在静止不变的现实使用的语言。藏语的进一步规范化、标准化则是其进一步发展的必需,也是藏语在当代发展的应有之义。我们讨论藏语的规范化、标准化、信息化、法制化是建立在藏语已有发展基础上的,是在已有相当发展基础上的进一步完善和提高,是藏语巨大活力和生命力的反映。

(二)规范化要求产生于藏语的高度使用 我们今天讨论藏语规范化,要推行藏语标准语,集中解决藏语文使用中的诸多问题,反映了两个主题:一是藏区社会的发展对藏语的需求更加集中、迫切;二是藏语已经发展到了相当发达的程度,是藏区社会发展的必需。有了这两点认识,我们对于目前所要进行的涉及藏语文发展的规模较大相关工作的认识就会明确得多。关于西藏语言政策的变迁和发展我们已经作过详细的调查和专门的讨论(注:请参见《西藏的语言与社会》[M](周炜著,中国藏学出版社2003年出版)、《西藏的藏语文工作》[M](周炜,格桑坚村主编,中国藏学出版社2004年出版)等研究文献。)。我们以西藏为例谈谈藏语文今天的巨大成就和服务藏区社会的卓越能力。这是藏语规范化、标准化工作的根本出发点和基本缘由。

先看藏语文在文化建设及精神文明建设中的拓展。西藏全区30多种报纸、期刊中有27种出有藏文版,占总数的90%,到1993年已经达到100%。1990年到1995年西藏自治区译制故事片、电视剧、专题片166部。1996年服务于制作藏语故事片、电视剧和专题片的彩电中心竣工并投入使用,使故事片的译制、藏语电视剧的制作及播放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藏文图书的出版和发行工作也有了新的发展,1987年到1995的7年间西藏人民出版社共出版了藏文图书380万册,西藏自治区编撰出版的“十大集成”(西藏卷)以及已经出版的民族文化艺术抢救成果也都有藏汉两种版本。1993年正式成立了西藏翻译家协会。1988年以来,新闻事业面向群众,贯穿以藏语文为主的方针取得了明显的效果。自治区广播电台已经开始使用6个频道进行藏语广播,并增设了9个教育性、新闻性藏语节目,每天的藏语播音已近3个小时。西藏电视台专门开辟了一个频道,播送以藏语为主的节目,到1995年底,自治区电视台和拉萨电视台已经译制了近百部藏语电视片和小品等节目,每天的节目播出时间超过了3小时。

在上世纪末,西藏文化系统在藏语文的使用上又上了一个新台阶。《西藏日报》坚持以办好藏文报为主的方针,高度重视藏文版的出版和发行工作。西藏人民广播电台坚持用藏语广播,并不断改进和增加节目内容,所有藏语对外、对内和文艺节目都实现了编、采、译、播一体化,使藏语广播更加贴近群众。藏语文在公文及不同行业中得到普遍的使用。从1988年开始,在自治区直属机关的各个厅局,全部或主要行文都做到了藏汉并用,不少单位开具的介绍信、证明等也都使用藏汉两种文字。在召开大型会议时,做到了会议文件、材料同时具备藏汉两种文本,而且藏族与会者可以使用藏语正式发言。单位的公章、证件、街道名称、学校、服务性行业的店名、影剧院、交通路标等都使用了藏汉两种文字,并基本做到了正确、规范。为了使业务术语规范化,自治区有关部门还编写出版了《邮电术语藏汉对照词典》《藏汉对照金融词典》《藏汉对照法律词典》等。在教学方面,到1999年,西藏已经建立了符合西藏自治区实际的以藏语文为主的双语教学体系。在藏文信息化方面也取得了巨大成绩。近些年国家民委与有关部门合作,共同开展了民族语文术语、编码、字体等多项标准化工作,藏文编码标准是其中的一项。为使藏语文适应现代化的发展,从1993年开始,由自治区藏语文工作指导委员会牵头,由西藏大学和其他院校参与,开展了藏文编码国际标准和国家标准的研制工作。经过4年的努力,国家标准(GB16959—1997)《信息技术、信息交换用藏文编码字符集—基本集》和(GB/T16960.1—1997)《信息技术藏文编码字符集(基本集)24×48点阵字型第一部分:白体》于1996年10月通过国家鉴定,并于1998年1月1日起正式实行。藏文编码国际标准于1997年7月在有关会议上正式获得通过,最终成为(ISO/IEC10646)《通用八位编码字符集》的重要组成部分。藏文编码标准的通过是藏文信息术语标准化取得的又一项重大成果,它标志着藏文的信息化正式走向了世界,确定了我国在这一领域的主要地位。新词术语的创制、使用和规范是发展文化教育和科学技术的一项基础工程。1995年在全国术语标准委员会的指导下,按照国际上通行的规范程序和国家标准的要求,西藏开始着手《藏语术语标准化工作的一般原则与方法》的研制工作。1999年已经完成了初稿的起草任务。与此同时,自治区还通过多种形式加大新词术语的审定和规范工作,先后召开了6次审定会,统一规范了3000多条有关市场经济等方面的新词术语。另外自治区有关部门还不定期地将新审定的近期出现的新词术语,以活页的形式下发到各地市县、各厅局的编译机构和新闻出版部门、五省区编译系统、国家语言委员会等。西藏自治区还通过两年一届的五省区藏文报协作会议进行交流,达到新词术语在五省藏区内统一使用的目的。

显然,今天的藏语文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水平。藏语文在新的时代已经在社会功能、表达能力等方面有了巨大扩展。新的时代呼唤语言的与时俱进,语言在服务新时代需求的过程中必然发生着或隐或显的变异。藏语文不计其数的时代变化是其主动适应社会需求的反映,也是使用藏语的社会和人群变化的必然反映。语言的变异和变化具有一定的范围和层次,需要给予及时的关注和引导,掌握语言主流变化的方式、性质和作用,才更有利于语言服务于社会职能的发挥,也更有利于语言自身的不断发展。藏语文既然发生了无处不在、无时不有的变异和变化,其丰富性、复杂性自不必言,其中必然有相对需要预测和规范的各种变化,我们可以把这些变化称做存在的问题。这些问题集中起来,可归结为一点,就是要有藏语标准语,使藏语在书面和口头的表达中拥有相对一致的规范,尽可能充分发挥藏语的交际作用。我们有必要对于藏语和藏语标准语、藏语规范化获得全面的认识,以有利于藏语规范程度的提高和藏语标准语的出台和推行。但是,所有的所谓规范、标准,只是语言实际使用的一种反映,起决定作用的,不是这些规范、标准,而是使用藏语的所有人群。

四、藏语规范化的基本原则

(一)服务意识 瑞典语言学家泰内尔认为语言学的任务不是规定语言规则,而是描写语言规则。他的观点是认为语言规范化不过是对语言现存规律的揭示和系统化,是对语言使用的维护和再现,而不是通常人们认为的是要对语言的某些使用形式“举起屠刀”。这一看法虽然并不是完全的语言规范化内涵,但却揭示了语言规范化服务于语言和语言实际的根本出发点和宗旨。合乎这一宗旨的语言规范化就会受到欢迎,就会逐步成功,否则就会失去语言使用群体的支持,必将失败。

1.语言调查是首要的工作 语言规范化作为人类活动,是为了寻找解决语言问题的方法,因此可以针对某一具体目的作出具体安排,可以是官方的,也可以是个人的或某一组织的,如语言协会。不同的语言由于实际使用的状况不同,在规范化做法、进程上会有不同,但均需要广泛调查语言实际,提供各种可能的选择方案,作出决定并采用可行的办法来执行这些决定。这些活动实际上是对语言使用中的变化的评价,也是判断某一语言的使用情况是规范的还是不规范的,一定时期的语言规范往往只适合于当时语言使用的需要,随着社会的发展、时代的进步,社会语言文字使用的需要变化了,甚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过去所做的关于语言的种种规范就显得不够用了。科技的突飞猛进和信息化时代的到来,几乎完全改变了藏语的传统使用方式。刀刻手写的时代已逐渐让位于电子手段和网络传播,已有的关于语音、词汇、语法及文字方面的规范面对新的语言使用格局必须进行调整,使藏语言文字规范与时代的新要求密切配合。在与基本传统规范一脉相承的基础上,我们要着手建立符合新的语言使用实际需求的藏语新规范,以利于语言的实际使用需要和未来发展。在信息化时代,藏语的变化、变异层出不穷,超过了过去任何时代。信息化打破了藏语已有的使用格局,带来许多为语言学家所从未意料到的新情况,新问题。其中有两个方面的变化是特别明显的,一是新词术语,二是对外交往。这两个方面使语言处在永无停歇的变化状态,促进了语言的发展,也给现有的语言规范带来或大或小的冲击。藏语言文字的规范化、现代化不仅仅关系到语言文字本身,而且直接影响到文化教育和科学技术的普及提高,影响到民族素质的提高,我们必须随时掌握藏语的时代状况,将藏语的规范化不断推向前进。

2.正视语言问题的存在 所有的人在使用同一语言时不会是完全一样的,同一个人在使用某一语言时也不会是一直一样的。人们学习藏语不可能是简单的复制或重复,人一辈子使用语言也一辈子改变着自己的语言。当然,人们在语言使用中对藏语的改变是在确保一定范围的一致性的前提下进行的,也就是不会带来一定范围的交际上的困难。藏语规范化往往只能就此进行描写,将多数人的使用情况作为一种规则确定下来,于是就有了藏语标准语产生的基础和可能。提起语言的规范化或标准化,讨论者总是会提出两个任务:一是统一,二是纯洁。反对语言使用中看起来杂乱的,可能是不同语言混合的,甚至是自造的或生造的语言成分。西藏等藏区在当代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藏语当然也会随之出现变化。如果藏语一点没有变化或变化很小,那反而是坏事情。在现代社会,藏语使用中出现的问题越多,说明使用的程度越高,越有活力。语言在实际中的使用首先追求的是共通、表达力和优美,不能只一味地强调语言的稳定性和有效性。语言规范化活动要做的是在满足语言基本使用的前提下,对出现的变化予以总结、分析,提出建议或推荐而已,不能拿零星的语言“错误”当普遍现象来讨论。但不可否认,语言的变化是有规律的。在藏语规范化工作中“遵从民意”是错不了的,即使是语言错误的认定和修改也应得到大多数藏语使用者的认可。要让调查说话。

3.认识语言规范和语言变化相一致的关系 藏语的变化有其自身的发展规律,也有多元化、复杂化的社会文化背景。藏语和其他语言一样,其生命力存在于变化之中,变化是绝对的。语言的变化或变异意味着原有规范约束力的减弱和新规范的出现,而不是有些观点认为的“没了规范”。变化中的语言既继承语言传统,又背离语言传统,还会吸收其他民族语言的养分和文化中富有创造性的因素。在社会急剧变革转型时期,语言的变化情况就更加突出。因此,藏语既有其稳定的规定性的一面,又有发展的变化的一面。变化与稳定,发展与规范化对于藏族语言的延续使用和传承都具有重要的意义。所以,藏语的规范化要与语言的发展相结合。规范化偏重于限制,发展变化则着眼于创新和未来。规范化不应成为藏语在变化中发展的障碍,不能破坏藏语的丰富多彩的性质。藏语规范化原则也应随着语言实践的发展而变化和完善。当然,藏语的发展变化也要在规范化原则的制约下进行,不能过度超越或取消规范,造成语言的过度变化。在文化多元化时代,语言的丰富与发展也必将推动语言规范的改革与完善。藏语的发展变化要与社会同步发展,与多元文化背景相适应。

(二)讲求科学

1.应用与规范相结合 藏语规范化最根本的出发点是为应用而规范,其最终的目标是要引导人们正确地使用藏语文,使藏语文能更充分发挥它的社会功能。如果我们的规范工作脱离语言应用的实际,只是简单的找几位语言文字学者闭门造车,制定出许多“规则”来要求广大使用藏语的群众遵守,反而不利于藏语的健康发展。脱离语言使用实际的条条框框,就会降低语言使用者使用语言积极性和主动性、创造性,有碍于人们对于该语言的驾驭。它的后果是使语言本来的规范失去规范作用,失去应有的引导威信,使规范化工作陷入被动。来自实践、服务实际是藏语规范化工作的第一原则。对于那些确实影响了一定范围的使用、确属不规范的情况要做到有的放矢地下大力气做好调查和研究工作,确立新的使用规范。语言的相关规范必须是科学的,符合语言使用实际。我们可以拿藏语的固有规律来看待这些变化,确定去留的尺度,但主要的还是要看使用的实际需要,总结其出现的场合和频率。那些一出现就在口语中经常使用,在社会上广为流传的活生生的语言现象总是首选的分析和研究目标,那些说起来别扭,上不了口,只在某些书中出现的词语就不大可能成为新的规范。没有或很少具有语言实际使用可能的形式极少能进入规范行列。藏语新词术语的创制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很多藏语新词术语没有实际使用的价值,也不符合藏语自身的规则,让人看了不知所云,就连创制者自己在过了一段时间后也不认识了。当然,这不光是藏语的问题,更是创制者的问题。充分调查、集思广益总是有利于实现语言规范化。

2.变化性与创造性的价值取向 社会在变化,语言就会跟着发生变化。这种变化在速度上可能有所不同,但无损于原则本身(注: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年,第194页。)。藏语规范化是希望藏语使用者能遵守语言规范,顺利实现相互的交际目的,不能随心所欲,破坏语言规范,不利于语言的纯洁和健康。实际上,对于使用藏语的具体的人来说,他不可能去考虑那么多的意义,在不影响相互理解的前提下,或者说在符合藏语基本规则的基础上,还是要追求多变和节省。这几乎是所有使用语言者的共同特点,语言学家也不例外。不同文化、不同行业、不同阶层、不同年龄的人们在不同的时空中使用语言,难免会显露出不同的个性和独特的色彩。藏语作为高度发达的语言,同义手段异常丰富。同样的事物,同样的概念可以用各种各样的不同方式来表达,词语、句式、篇章都可以由同义的表达手段。我们常说的语言规范化是针对语言使用中偏离规范的现象的,是不符合现有语言规则如语法规则的许多形式,在诗歌与文学的创作中这种偏离却比比皆是。藏语文学创作更是设法使语言的表达尽善尽美,表达方式异彩纷呈,是不会完完全全符合藏语现有规范的。藏族诗歌创作也是如此,为了追求艺术上的效果,诗句常会不拘一格,使用打破常规的组合。这些都需要在规范化活动中区别对待,将规则性和灵活性结合起来。

语言的变化性是语言创造性的源泉,有所突破才会有所创新。严格按语言学家规范化的要求使用语言,语言就会走入死胡同。语言是社会的语言,语言的变化和社会的变化共存:相互影响、互相制约、互相变化,也就是共变。其中词汇的变化最为显著。正如洪堡特所说:“不应把语言视为僵死的制成品,而是必须在很大程度上将语言看作一种创造”,“语言就其本质来说是某种连续的、每时每刻都在向前发展的事物,即使将语言记录成文字,也只能使它不完善的、木乃伊似的保存下来,而这种文字以后仍需要人们重新具体化为生动的语言。语言绝不是产品,而是一种创造活动”。

我们认为,语言的多姿多彩作为一种存在是有其理由的,但也有故弄玄虚,置语言通用规则于不顾,明显累赘多余等情况,需要实事求是地加以判断和评价,这样既维护了语言的规范,又不影响语言实际的丰富变化。更何况,语言的规范也是不断发展的,具有阶段性,以前的规范现在看来可能就不规范了,或者相反,过去认为不规范的现在变得规范了。语言规范只是个基本的判断标准,没有过于绝对的语言规范。只要能够实现信息传递,思想表达,就不必横加干涉。藏语的丰富多彩本身就说明表达意义的形式的多样性,这些多样的方式或意义相仿,或略有差异,这种差异或因人而异,或因时因地而异,是使用藏语表达的本质需要,也是藏语系统动态性的反映,语言不是一个固定和静止的系统。如果拿规范为一级,变化为一级,那么藏语就处在规范和变化中间的地带,兼有两者的特点。但这不是说藏语规范的要求可以随意掌握,而是在具体使用规范标准和确立新的规范时,不能过于教条。语言规范的确立有标准化、法制化的意图,而民主和科学的做法总是会受到人们的喜爱,易于为人们所接受。观念的更新、视野的扩大、新事物的增多,在藏语表达上相应产生变化,新的用法、新的格式不断涌现。我们的任务是对藏语多调查、多思考,抱理解和宽容的态度。

3.防止语言规范过度 “规范过度”是指对于语言的具体使用过于苛刻,以过于严格的标准来规范纷繁的语言事实,语言相关机构和语言学家对广泛流行的语言事实不予承认,甚至批评指责,也就是规范得过了头了,把应该适合的或还算正确的使用看成是错误的。规范过度是对语言习惯性认识不足造成的。从社会学的角度看,语言都是社会习惯,多数的人类学家、哲学家和语言学家都是这么认为的(注:戴昭铭:《语言习惯、语言习俗和语言描写》[J],《语文建设》1992年第4期。)。语言的这种社会习惯性在不同语言的比较中很容易看出来。一种语言有的语音、词汇或语法现象在另一种语言里可能就没有或者都有,但各有各的规律,却不能从理论上加以说明,汉藏语言相关层次的比较就是这样。这都是语言社会习惯的表现。既然是语言的社会习惯,就不能将其中的一部分看做是正确的,另一部分看做是错误的加以肯定或否定。在这一方面,我们往往容易从现有藏语规则或逻辑的角度出发,把藏语的客观性看得太重,而对藏语的社会习惯性认识不足,主要的还是缺少对于语言实际的调查,对于藏语的使用者关注不够,靠想象下结论。藏语作为交际工具,就意味着使用藏语的人们对于藏语的必然改变,包括对语言规则的改变,只要能在交际活动中得到双方的理解就行,无论是同一藏语方言区的,还是跨方言区的。这种改变如果能够得到公众的认可和接受就应该暂时予以认可,而不能过分的看重其对现有藏语规则的改变。全体藏语使用者都有权利也有可能对藏语施加影响并使其发生些许的变化,都有权利使用多姿多彩的语言形式的权利。不允许语言使用中存在多种形式是不合理的也是不可能的。学龄前藏族儿童习得藏语母语过程中,有多少规范的语言成分?语言是多元的,使用语言的人是多元的,语言使用的形式也是多元的,对于语言的要求是多元的,语言使用的习惯当然也应是多元的。语言多元是语言变化的基本力量。藏语的规范化不能只是藏语自身,还要表现出对于藏语使用者需要的关注和习惯的尊重,比如经济或省力,精细和明白,追求新的意味,求洋或求土等等。人们理解语言总是要借助上下文、情景、文化背景等,所以大部分不规范的语言表达形式也都可以理解。藏语研究或西藏语言问题的研究虽然还没有出现在规范问题上的过度现象,但深入的调研、细致的观察、冷静的分析是必不可缺的。

4.规范本身的稳定性与变化性 语言规范的目的是要确定并且维护语言的某些标准,而标准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语言有一定的稳定性,也有不断变化发展的一面。我们在语言的实际使用中,可以看见现成范例和创新形式同时存在的情况。当语言中的创新形式积聚到相当数量时,语言规范就会分为两个不同的层面,一个是旧规范,一个是在使用中形成的新规范。当新的规范形成时,原有规范就会发生动摇或变化。应该说一律排斥新出现的形式将妨碍语言发展,对于新出现的东西无选择的采纳也必将引起混乱和分歧。藏语的规范化其实是一个过程,是根据藏语发展的规律消除分歧和混乱淘汰语言中没有用处的部分,并不是要限制语言的创造和多样化。语言规范化过程的总体趋势是正统地位的旧规范让位于新规范。因此,语言创新是极为重要的因素,是语言生命力的表现。这样看来,藏语规范的标准就不能从已有的规范中去寻找。按已有规范提出的标准大多显得理由充分,因为是有使用传统的,也容易得到相关呼应。凡这样做往往又容易忽视语言创新的成分和规律,是向后看,缺少向前看的理论视角。藏语是交际的工具,评价藏语变化的是非标准应该以实际使用功能如交际能力、信息传递能力等为出发点。藏语的语言功能应该是个实际的标准,既不排斥已有的旧规范,也从语言动态的本质出发,维护一切有价值的创新形式的作用。但藏语中出现的新形式也不是十全十美的,明显的错误、不当之处则不能作为创新来看待,要予以及时纠正。因此,藏语规范化是对语言的使用和发展变化加以积极主动的人为干预,是与约定俗成相统一的。在对藏语使用新情况调查整理的基础上,对一些变化情况予以明确,减少分歧,增加一致,达到实现语言规范稳定性和变化性的统一。

五、结语

藏语规范化是同步于藏语实际使用的。藏语标准语的建立也只是藏语使用的阶段性规范,是一种基本要求,没有固定不变的理由,更何况关于藏语标准语的建立有许多理论问题我们还没能弄清楚。只盯着藏语标准语的形式往往解决不了藏语使用中的主要问题。比如强调藏语标准语在所有藏区的通用就不会那么简单,仅仅是藏语标准语以哪个藏语方言为基础就有重大分歧,除了历史原因外,藏语基础方言一旦确定,该方言区的居民尤其是学生将获得其他藏语方言区所没有的巨大语言使用优势。这样的问题还有很多。语言规范化是社会语言学研究的重点之一。藏语规范化应对藏语使用的诸多变化,解决其中存在的问题。也就是说藏语正在发生着诸多变异,而语言变异正是社会语言学所要研究的。藏语变异研究涉及的不仅仅是哪些词说得不对,那些用法不符合规则等,重要的是要揭示藏语在当代发展的基本规律和主要趋势,使我们真的做到对于藏语现在和未来的使用心中有数。比如拉萨老城区居民的藏语和新城区居民的藏语是不完全一样或大不一样的,不同代际之间的藏语不一样,不同藏区、不同藏族群体的藏语也是不一样的。这里还有涉及因其他语言影响带来的变化,藏族居民生活的变化带来的语言使用变化等等。藏语变异研究涵盖了我们所关心的涉及藏区的几乎所有语言问题,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藏语规范化是藏语变异研究的内容之一,藏语变异研究能为其提供扎实有力的语言本体的、社会因素的解释,增强科学性和说服力。当代藏语变异研究将成为未来藏语研究的主要方向,在新时期具有极重要的社会现实意义和理论价值,能够科学及时地回答我们所关心的许多焦点问题,应引起相关专家和机构的关注和支持。

[本文责任编辑 央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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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周炜,中国藏学研究中心社会经济所研究员。(北京 100101)

李永斌,中央民族大学藏学研究院博士研究生。(北京 100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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