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从黎明开始

上篇:历史黎明期的战争

战争从黎明开始,这句话可以用来做一部长篇小说的题目。而我这次要写的是一部长篇战争史随笔,由于想从历史黎明期的战争讲起,所以也借用这句话来开头,先来讲讲中国古代的早期战争。

弓箭、文字和战争

先提一个简单的问题:人类从野蛮走向文明,是先发明了文字,还是先发明了弓箭?很显然,人类在发明文字之前,首先发明了弓箭。而且,将石块敲打成可以握在手中投掷的石器,将兽骨绑在树棍上做成投掷的梭标,比发明弓箭还早。这些石器、梭标和弓箭,开始都是捕猎工具,很快就演变成了作战的兵器。

从战役学的角度讲,黎明发起进攻是一条基本规律。这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是防御一方在黎明前最感疲劳、最易麻痹,这时发起攻击容易得手。二是进攻一方虽然在战前对敌情进行了详尽侦察,但不可能把所有情况都搞得十分准确,在黎明前发起攻击,就可以利用天色渐明的有利条件边打边观察,迅速对战前侦察到的情况进行核对、补充和校正,以便瞅准敌人要害,一举将敌人击垮。现在打信息化战争了,进攻手段已经有所不同,但也不会完全背离黎明前发起攻击这条基本规律。例如美军打伊拉克战争,就是选择在2003年3月20日5时35分对巴格达发起空中突袭,那时正是黎明时分,天刚蒙蒙亮。

人类历史的黎明时分,混沌初开,天地洪荒。就像经过漫长冬季之后,一个新的黎明即将开始,湿漉漉的雾气升腾起来,原野上朦朦胧胧,四周一片寂静,预示着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忽地从山背后冲出一支人马,山的那一头也冲过来一支人马,两相交锋,人呼马嘶,杀成一团。到太阳升起时一看,尸横遍野,血泊狼藉。这是一场发生在氏族与氏族,或部落与部落之间的远古战争。

一部人类文明史,也是一部战争史。一部中国古代史,何尝不如此。中国古代传下来的那幅太极图,我一直把它看成是远古祖先留下的两个脚印,被我们富于哲学智慧的先哲概括成了两个互相勾连的哲学符号,左脚代表“武”,右脚代表“文”。在人类历史的黎明时分,祖先们上路时不假思索地先把左脚跨了出去,然后右脚才跟进。祖先们“将错就错”地在荒漠大野上走过了漫漫长路,后来才看到一块写着“文治武功”的路标,指引他们走进了一座座帝京皇城。他们在帝京皇城内面南坐定之后,才把“文”字提到“武”字前面,开始讲究起“文武之道”来。

房龙认为人类是地球上一群误入歧途的生灵。他举例说,狗不吃狗,老虎也不吃老虎,只有人类却不停地互相残杀。房龙的观点表明,人类对自身的某些致命错误是早就看到了的,却一直找不到根本办法去彻底解决它、避免它。不过,对房龙的观点也有必要作点补充,狗虽然不吃狗,狗打起群架来也不得了,互相咬得汪汪乱叫,鲜血淋淋。远古战争具有两重性。一方面是生灵涂炭、黔首离乱;另一方面也发挥着文明助推器的功能。不管今天的人们对这种历史进步方式喜欢不喜欢,它是历史本身的选择,不以我们后人的意志为转移。远古人类通过一系列战争,促进了不同氏族、不同部落和不同族群集团的交融与同化,逐渐形成了具有统一语言和文字的民族和国家。我们这个历史悠久的华夏民族,不仅是在黄河、长江两条伟大母亲河源源流淌的乳汁哺育下世世代代繁衍生息起来的,也是在连续不断的杀伐征战中逐步融合统一起来的。

战争是应该诅咒的,但历史尚未进步到可以忘记一切战争的地步。试看今日之世界,天天新闻有战事,年年新鬼成野魂。人类历史的每一天,都在用流血和悲情为各色各样的成功和喜悦做衬托。我们至今只能怀着十分矛盾的心态继续往前走,一方面渴望和平,另一方面又不得不认真研究战争。我在我的诗歌中曾写过,人们可以抛撒面包屑和麦粒喂饱广场上咕咕乞食的鸽子,却喂不饱昂起炮口要吃人的战争(《和平鸽》);地球满腹忧烦,她睁圆了望不断天涯的泪眼,何时能哭干这么多苦涩的海水?(《地球是一只泪眼》)

我们无疑应该把战争越来越少作为人类社会文明进步的一条根本性标志,我们并不希望发生战争。但战争这恶魔肯定还会像影子一样继续跟在人类屁股后面纠缠不休,陪伴人类去走前方暂时还望不到尽头的漫漫长路。

炎黄之战

今天,我们把全世界具有中国血统的人统统称之为炎黄子孙,这是中华民族来自遥远祖先的一种强大的民族凝聚力。可是谁能想到,中国历史黎明期的第一场重要战争,偏偏就发生在炎黄之间,史称阪泉之战。这使我们一进入中国古代战争史,遇到的第一个话题就十分严酷,却又无法回避:兄弟阋墙,起自炎黄。

炎帝和黄帝,是我们华夏民族最早的两位部族集团的首领。按照《史记》中的说法,炎黄二帝“同出少典氏”,是亲兄弟。成书早于《史记》三百多年的《国语》中说得更为具体:“昔少典娶于有氏,生黄帝、炎帝,黄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异德,故黄帝为姬,炎帝为姜。”炎黄兄弟长大成人后各立门户,形成了两个氏族。黄帝到了姬水流域,姓姬;炎帝到了姜水流域,姓姜。按照长幼次序,炎帝是哥哥,黄帝是弟弟。但从《国语》到《史记》,都把黄帝列于炎帝之前,次序不对了。其中原因,后面要说到。

少典氏是谁?学术上有分歧。有的认为少典氏是人名,有的认为少典氏是族名。唐朝有位司马贞在《史记•索隐》中提出疑问,他说,大家都认为炎黄二帝相承,可是据西晋皇甫谧所撰《帝王世纪》记载,从炎帝到黄帝相隔五百余年。如果炎帝和黄帝是少典氏所生的兄弟俩,黄帝怎么可能在相隔五百多年之后才继承哥哥炎帝的天子位呢?司马贞认为少典氏是族名,不是人名。这样,这个疑问就容易解释了,炎黄同族不同支,也不同辈。

远古同族不同支的氏族或部落之间发生频繁战争,这是人类族群最初的政治本能。唯物史观认为,战争起源于私有财产的产生。从另一个角度讲,凡是社会性的生命群体,即使没有私有财产,也得有个“王”。蜂群有蜂王,蚁群有蚁王,何况人群呢?人是社会动物,只要你是人,就得有头面人来管你,不必为此生气。人类族群之“王”如何产生?我们的远古祖先早就试过了,无非两种办法:一靠“选”,二靠“打”。试的结果,只有尧、舜、禹三任天子是“选”出来的,其他都是“打”出来的。

我们人类,最初只有亲人,没有仇人。氏族社会都是一群群有血亲关系的人聚合在一起,大家在一起打磨石器,制作弓箭,捕猎,采摘,嬉戏,围着火堆烧烤猎物,撕而食之,和和睦睦,亲亲热热。但人类群体间最早的仇恨种子,恰恰产生于亲人之间。利生争,争生怨,怨生恨,恨生战。一旦开战,必定流血,必定死人。一流血,一死人,必然结下更大更深的仇恨。血流成河,白骨荒草,互相把仇恨咬在牙缝里,战争就像瘟疫一样在人间蔓延开来。战争这个瘟神一旦降临人间,就成了人类屁股后面魔鬼似的影子,躲不开,轰不走。

胜者为王败为臣,这算是好的。胜者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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