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雀羚:美丽国礼背后的家族往事

2013年3月下旬,国家主席习近平夫妇飞抵非洲坦桑尼亚访问,彭丽媛赠送的礼品便是百雀羚化妆品。百雀羚,这个诞生80余年的上海著名老品牌,再次在国际上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百雀羚是怎样发展起来的,其创始人顾植民人生浮沉几何?

2015年3月下旬,笔者来到了普陀区清涧路一幢高层建筑14楼,采访了百雀羚创始人顾植民的后人——87岁的儿子顾炯为、65岁的长孙顾真扬。客厅里,顾炯为先生领带笔挺,精神矍铄,声音洪亮,谈锋甚健;他的太太孙志芳女士微笑着坐在一旁听着;长孙顾真扬先生不时补充。顾植民和百雀羚,从时光隧道深处款款走来……

从学徒做到老板

1929年,26岁的顾植民人生发生历史性转折。那天,他看到南京东路上的先施百货公司登报招聘营业员,先施公司、永安公司、新新公司和后来的大新公司并称上海四大公司,在海内外赫赫有名。尽管应聘的人很多,顾植民还是大胆地报名了。

顾植民出生于1903年,现在的上海嘉定县黄渡乡人,14岁时就到上海城里谋生,12年来已经饱尝过多份工作的艰辛:烟纸店、茶馆和工厂当学徒,在米号、典当行当账房先生,百货店当伙计和店员,上门推销的“跑街先生”。21岁时娶才女徐贞志为妻,当年儿子顾炯为出生;顾植民渴望有一份既能挣钱又体面的工作。

尽管应聘竞争激烈,顾植民还是被录取了!去先施百货公司报到时,老板马应彪把他找去,对他说:我看你很有才干,不要做营业员,应该做更重要的事。我希望你负责化妆品的市场调研和销售。

顾植民二话不说,一口答应。朝晖夕阴,转眼七八年过去了,顾植民常年奔波在外,用脚奔波,用心做事,他的销售业绩年年上升,受到了老板的赏识,职位从最普通的职员上升到公司中层,薪水高,待遇好。

这时,顾植民心里有一个念头在暗暗地滋长:化妆品市场广阔,并且利润丰厚,我为什么不自己创业当老板呢?顾植民和妻子徐贞志反复商量研究,最终,他果断地辞职了。1937年,顾植民成立了富贝康化妆品有限公司。在人们的疑虑之中,顾植民不顾一切地上路了,前途难卜,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命运呢?

上海崇德路91弄(培福里)33号,一幢石库门房子,顾植民一家三口住在楼上;底层四间房子100来个平方米是工厂;他高薪聘请来一位技术工人,还有两三个操作工人和两三个包装工,都在一条香料搅拌混合的生产线和成品包装生产线上忙碌着——这就是他创业的全班人马。

顾植民请人研制了配方,为了保证质量,他所采用的香料大多从国外进口。最初,仅仅生产一些花露水、胭脂,慢慢地增加了香水、香粉等。顾植民既当老板又是工人,每天很早就来到车间,全程注视着工人操作:把硬脂酸、十八醇和甘油等油性原料放人金属容器内,加热到摄氏七八十度后倒入大瓷缸,用长圆木棒边搅拌油脂边倒入热水,搅拌冷却至料体开始乳化时加入香精,最后直到成为乳白色软膏体……顾植民还和工人_起包装产品和装箱,他不时地指点应该如何做;有时候看到工人做坏了产品,他会心急地大声骂人。“等到生产稳定了,父亲才从弄堂车间脱身出来,全力负责销售。”顾炯为回忆说,“即使这样,父亲每天还是要到车间跑几趟,他上班的时间比工人还要长。”

渐渐地,富贝康的化妆品有了销路,销售量缓慢但稳步地上升着:顾植民创业初战告捷。但他马上有了新追求,他意识到:上海人注重仪容仪态,从舞台演员到摩登女郎,从公司白领到纺织女工,大部分女性都在使用化妆品,而且化妆品是易耗品,这市场有多大啊!若把国产化妆品的品质做好,一定大有市场。

“父亲认为企业要发展,必须要有突破,这个突破就是要有特别好的产品,还要在市场上打出名气,名气就是品牌。”顾炯为说,“现在想想,父亲做生意确实很有见地。”

百雀羚诞生

1940年秋天,经过精心准备,顾植民推出了百雀羚的商标。“当年父亲正在为新产品的起名苦思冥想,正巧碰见一位算命瞎子。瞎子掐指一算,说:‘百雀羚。百雀,取其百鸟朝凤,热闹景象;羚,是上海话‘灵光’的谐音。’父亲一听,拍手连声叫好。”顾炯为笑道,“许多百雀羚老用户说,百雀羚喜欢在千家万户的屋檐下筑窝,讨人喜爱,这名字讨口彩啊!”

第一款百雀羚冷霜产品保湿效果强,香气浓郁;顾植民还用上了又圆又扁的蓝色铁盒外包装。顾植民深谙经营之道,他使出浑身手段,除了常规地在报纸上刊登广告,在电车车身上打广告之外,还亲自带着工厂技术员走进当时最流行的电台直播间,向广大听众讲解百雀羚的种种好处……

这一连串的奇招很灵,上门订购的客户络绎不绝,来要货的电话不停地响,上海各大商店化妆品柜台,顾客纷纷来点名要百雀羚。百雀羚在上海滩一炮打响,成为时尚畅销货。

要扩大市场,必须要改变家庭作坊式的生产模式,向现代化工厂的生产模式转变。顾植民获知崇德路91弄西侧近济南路崇德路口有一处厂房在出售,马上赶过去洽谈。经过多次谈判,最后用好几十根金条买下该厂房。

新厂房一楼是产品仓库和原料仓库,二楼用作厂房。顾植民又对设备大刀阔斧地改进,原来人工的搅拌工艺改成了机械搅拌,他同时改进各种产品的生产工艺,特别是重点改进百雀羚冷霜的先进生产工艺。这时,顾植民除了生产百雀羚冷霜产品外,还生产香水、花露水、香粉、胭脂和口红。公司员工也配备齐整,负责财务的凌福康先生为首的2-3人组成管理团队;学徒丁约有5-6个包装工7-8个人;顾植民专管技术和销售,妻子徐贞志负责技术配方原料的保密工作和管理工作,因为她会讲英语,还负责和外籍客商打交道。

百雀羚化妆品名气越来越响,越卖越好,特别是在1945年8月日军投降后,上海复归于和平,化妆品的需求掀起了一个高潮,尽管中外各种化妆品争奇斗艳,互相比拼,但百雀羚化妆品销得特别好,永安公司楼下化妆品玻璃柜里,常常连样品都断货。百雀羚成了名媛贵妇的首选,著名电影明星胡蝶、著名艺人周璇等,都用上了百雀羚——百雀羚取代德同妮维雅成为国内化妆品第一品牌。百雀羚的产品遍布全国,北到哈尔滨,西到青海,南到香港,还远销东南亚各国。

顾植民已经从一名职员成为大老板,1948年购买了法租界陕西南路25弄一套新式豪华公寓,汽车进出。

新社会下的抉择

1949年,中同政局面临着历史性的变局,上海解放前夕,不少实业家纷纷逃离上海前往台湾和香港。

顾植民面临着人生的十字路口。有人提出把工厂关掉,带着资金前往台湾重启炉灶,顾植民否定了。他不想离开上海。这时,一位在印度尼西亚经商的朋友来了。“到印尼重新开厂吧,百雀羚牌子在印尼很有影响啊!”朋友怂恿地说。顺植民左思右想,难以定夺,印尼的语言都听不懂,怎么做生意呢?唉,妻子如果在世就好了,至少有人可以商量。

原来,1948年秋天,顾植民妻子拿着一叠报表从三楼往二楼走,一脚没踩稳,一下子摔到二楼,当场就晕了过去。她被救到附近“四明医院”(现名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曙光医院)抢救,可惜一直没有醒来。顾植民无奈地叫儿子顾炯为放弃考大学,回到工厂接替妻子的工作。顾炯为当时高中即将毕业,刚完成毕业考试。

“父亲辞职创业,从百雀羚配方管理到工厂管理,无不倾注着母亲的毕生心血。母亲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上海私立爱国女子中学高中毕业生;没有母亲,不会有富贝康化妆品公司,更不会有百雀羚的诞生。”顾炯为总结地说。“文革前,我见过祖母许多照片,高挑的身材,身着旗袍,亭亭玉立,”顾真扬也说,“可惜在‘文革’中全都烧了。”

面临着去还是留的重大抉择,顾植民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留在上海。1949年8月,上海市人民政府、解放军上海市军事管制委员会执行中央恢复经济、扶助私营经济的政策,在上海成立了上海市工商联筹委会,顾植民应邀加入。上海市工商界订立爱同公约,顾植民带头在爱国公约上签字;1950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入朝志愿军急需防寒护肤品,顾植民在工商联带头表态:“我捐出百雀羚冷霜,送给志愿军!”他会后赶回厂里,史无前例地安排二班制,连续半个月生产百雀羚冷霜,全部装箱运往朝鲜。

1949年2月,儿子顾炯为结婚,亲家是中国制罐厂老板孙文豪,也是百雀羚包装(蓝色小铁盒)的供应商,媳妇是孙文豪的第二个女儿孙志芳。1950年12月,顾植民的孙子顾真扬在“大德医院”(新闸路江宁路口,上海大学成人教育学院对面)出生了。长孙的出生,给顾植民带来新的动力。

1956年,公司在公私合营后改名为:公私合营富贝康日用化学工业公司。

儿孙与百雀羚缠绕

顾炯为的人生,始终和百雀羚缠绕着。他始终感觉应该为百雀羚做点什么,那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召唤。顾植民去世前半年,听说华东化工学院夜大学在招生,马上叫儿子顾炯为报名,当年妻子突然辞世,他紧急召回儿子,破了儿子的大学之梦,心里一直有愧疚,顾炯为报考“无机化学系专业”,念了整整5年,1961年7月,他终于获得一张本科文凭。顾炯为决心改进百雀羚油脂配方。经过几年努力,终于获得成功:百雀羚的油脂油和水分离,天热时不再会溢出来

顾炯为很高兴,他终于为百雀羚的发展贡献了一份力量。

1962年,公私合营富贝康日川化学工业公司改名为“上海日用化学二厂”,工厂从济南路崇德路搬到静安区句容路15号(近海防路口),二厂专业生产百雀羚系列化妆品。

1962年5月,颐炯为通过交换房子的方式,从石库门培福里搬到南昌路的光明村,他终于告别了煤炉和马桶,这让他高兴;告别了百雀羚的诞生地,让他感觉仿佛失去了什么。“文革”来了,顾炯为作为“资本家”受到了冲击。顾炯为作为百雀羚的“狗崽子”加上“臭老九”(除了无机化学专业,他能够讲一口流利的英语、法语、俄语和德语),从技术科下放到车间,成为百雀羚的配制工。

特殊年代也有真情。“整个‘文革’期间,我基本上没有挨过造反派的打骂;被批斗前,工人们总是悄悄地对我说,‘我们批判你的话,不要当真,只是演戏而已’,这让我欣慰。”顾炯为微笑地说。

“爸爸每月工资从200多元被削减到60元。爸爸每天早晨上班,先要向毛主席画像请罪,接着下车间干活。在那个艰苦阶段,爸爸经常鼓舞我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还总是说,‘天总是会亮的,我不相信,这种局面会永远下去!’”顾真扬回忆道。所幸,1976年顾炯为被平反,恢复了原来的职称和技术工作。1980年,他被轻工业局调往市日用化学研究所工作。1986年,日化二厂经过资产重组变成了上海凤凰日化有限公司,厂里党总支书记周丽媛又把顾炯为找了回来;那年,他和同事去法国作学术交流,兼任法语翻译;也是那年,他向上海市轻工业局提出申报高级工程师职称考试的请求,随后顺利地通过了考试,1989年,他获得了由上海职称改革委员会颁发的高级工程师资格证书。

从1976年到1989年退休,经过“文革”十年的冲击,性格内向的顾炯为变得愈加沉默寡言了,他研究化妆品的积极性大受挫折。尽管如此,百雀羚的命运始终牵连着他的心。凤凰日化公司连年亏损,工厂濒临破产,最后将百雀羚品牌仅仅以50万元人民币变卖给香港商人,从此,百雀羚在上海市场上销声匿迹。

眼见父亲顾植民建立起来的百雀羚品牌就这样被丢弃,顾炯为痛心疾首,在家对儿子顾真扬伤心地说,“一个品牌要树立起来,需要几代人的努力,然而,要糟蹋一个品牌,几个人、几年就够了!”“爸爸专门为百雀羚设计过一套自动化生产设备,效果是将两条生产线合二为一,并且大量减少了人工环节。”顾真扬说,“父亲对百雀羚感情是很深的。”

让顾炯为稍感欣慰的是,2008年,上海市政府用500万元人民币重新买回百雀羚的商标权,并在上海成立了百雀羚有限公司,百雀羚再度获得了新生。

孙辈顾真扬和祖父很相像,就是敢闯敢干。他创办了贝康高科技有限公司——起这个名字,就是为了纪念祖父的富贝康化妆品有限公司。顾真扬对百雀羚也有着执着的感情,“我出生于1950年,5岁的时候见过祖父,我6岁时祖父去世了r”顾真扬回忆道,“我还记得,祖父的公寓正对着赫赫有名的红房子西菜社,祖父常常带我和弟弟去吃西餐。崇德路培福里91弄33号,是百雀羚的诞生地,也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直到1962年才搬离。如今,培福里已经消失了"可它还在我的心里鲜活着。”目前,顾真扬聚精会神在做一件事:收集和写作百雀羚的品牌故事,并且在新浪网和东方网上开设了博客。笔者写作过程中,也从他的博客中获取了不少素材。

“特别令我激动的,我开了博客,上海百雀羚化妆品有限公司许多员工,写来评论和纸条,他们说对于百雀羚的历史一无所知,读了我的文章后,明白了许多东西。”顾真扬欣慰地笑道,“我回复他们,‘百雀羚的昨天是由我祖父创造的,百雀羚的明天,将有你们年轻人去开拓!希望你们不要让我们失望!”’

抬头仰望,美丽的百雀羚在上海的蓝天下飞翔,那悦耳的歌声,正在我们耳畔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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