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洞庭的途中

北归

哆嗦着抽完一根烟,天色暗沉了下来。远处婆娑的椰树和王棕逐渐模糊,化为道道剪影。暮色浓稠,最后一抹夕晖被大地没收,世界又回归了让他感到安全的黑色。汗水顺着脸颊滚落,他下意识地擦了一把,闻到一股浓稠的血腥味道。他断定不是他的血。不是他的,反而更使他慌张。

窗外渐起凉风,宣告闷热快退场了。自踏入此地的第一天起,他便无比厌恶这座海滨城市烈日灼人的白天。烈日当空,炙烤万物,追得人无处藏身。直到傍晚海风上岸,穿透条条街巷,吹得小叶榕簌簌作响,卷走热浪,空气才稍有凉意。咸湿的海风中,带点腥味,闻起来更像血的味道。

他的衣服全给汗浸湿了,紧贴着背,黏糊糊的。他想去洗手间,将身上冲洗干净。起身的时候,却感到一阵困乏。刚才的争持,颇费了他一番力气。

半小时前,她听出他的口音,两人聊天,竟然是老乡。她的声音悦耳,和电话里完全不同。听你口音,是湖南人?是的,他说。你进来吧。她用力招了招手,他照着办了。湖南哪儿的?她又追问了一句。岳阳,他说。不要告诉我,你是华容的吧?他惊讶了一声,你也是华容的?她望着他哧哧地笑,你猜?

她穿着宽松的吊带衫,身材惹眼,眼眸黑亮,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他说不清是喜欢她那口白牙,还是衍生出来的笑窝。你看上去很小的。他嗯了声。过年回家吗?过两天就回的,他说。喝点水吗?他摇了摇头。她还是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她靠着墙,右手的食指挽着发丝,一圈一圈地在指尖缠绕,湿漉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让他莫名地涨红了脸。

她的行李早就收拾停当了,靠墙摆放着。一只32L的拉杆箱,两箱包扎好的热带水果。他上门的任务,是将其中一箱帮她寄往东北。他环顾一圈,单身公寓,装饰简洁、整齐。茶几上摆着手提包、标致车钥匙、新款的iPhone手机。独居,多金,热情的女人……他恍惚了片刻。在她俯身拾起掉落地上的快递单的刹那,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窥视到了什么,心顿时猛地一沉。她似乎也意识到什么,起身的时候,有意将衣领往上提了提,避开了他的目光。空气中燃烧着某种热烈的情绪。他感到口干舌燥,将茶几上的水一饮而尽。这时,他感到一阵更为强烈的干渴,连耳朵根都烧红了。她刚才那个下意识的动作,在他看来,更像是某种指示,或者默许。如同磁石的吸引,他情不自禁地将手伸了过去。你干吗呢?他听见一声惊叫。她用力甩开他的手。他感到脸颊一阵发烫,像着了火一般。目光却并未退缩,依旧盯着她。对峙中,她的脸飞快涌上一抹红晕。那抹暧昧的红,无形中激起了他更大的探求欲,他感到身体的某个器官在一脚脚地轰油门。

她劲大,性格也比想象的执拗。他费了老大的工夫,才将她摁倒。被压在身下的女人并没屈服,目光近乎凌厉,死死地瞪着他,和他料想的完全不同。他有点犹豫。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想解她衣服,此举激起她强烈的反抗欲。他刚掐住她的脖子,她的手就拼命伸过来,要抓他的面门。他尽量将手伸长些,加大劲道。她像個溺水的人,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着,终于让她抓到了沙发背后一只陶瓷储钱罐——一头粉红色的猪。她用储钱罐往他头上狠狠地敲了两下。痛感使他恼怒,他劈手夺过,报复似的朝她头上砸去。哗啦一声,她像棵摇钱树,头上撒落无数枚活泼乱跳的钢镚。她愣了下,惊愕地望着他,终于不动了。血慢慢溢出她的头发,沿着额头往下流。他吃惊自己的举动,烫手似的丢了储钱罐。时间死去几秒钟,静得可怕。他一把撕掉她的吊带衫,笨手笨脚地解开胸罩。她的胸雪白温热,如刚舂完的糍粑。

事毕,他有些后悔。一张瓷器般的脸,被他的鲁莽给毁了。殷红的鲜血沿着她的脸颊蜿蜒而下,像蠕动的蚯蚓。看起来甚是惊悚。女人蜷曲在沙发上,一只手搭着地板,脸冲着他,微张着嘴,一直盯着他。钩子似的盯着。目光中夹杂着幽怨、愤怒、不解,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几个透明窟窿。他生了怯意,不敢再看她一眼。

强烈的虚空感袭来,他颓然觉得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活着的亵渎。一刻钟前具体发生了什么,记忆一片空白,酿成的恶果却已赫然在目。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情愿不惜一切代价抹去刚才的那一幕。他抱着脑袋,陷入无尽的懊恼。想脑子一定是短路了。若不是,怎能干出这事?那一刻,他脑海里全是父亲的音容。你怎么是这种人?父亲失望的目光让他无地自容。

他终究忍不住朝她望去。女人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死一样平静。

他去了趟洗手间,挤了沐浴露,将手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卫生间里飘溢着一股丁香的味道,和在她身上闻到的一样。镜子里映照着一张黝黑的脸,越看越让他觉得恶心作呕。

出来的时候,她似乎恢复了些力气,垂地的手指头弹了弹,紧接着胳膊也动了。他听见她呻吟了一下,吃力地靠着沙发坐起来。

你赶紧走吧。她无力地朝他挥了挥手。一脸沮丧。

他戳在那儿一动不动。

你走吧,我不报警。她又说道。

他仍然没动。他才不会相信她说的。只要迈出这扇门,她就会报警。快到年底了,他可不想在牢里吃年夜饭。

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他抢先一步,夺过来。是条微信。他问解锁密码是什么,她很配合地告诉了他。你想拿什么就拿吧,我只要求你一件事,不要再伤害我。他没吭声。微信是一个叫小Z的人发来的,问她收拾好没,明天清早按照原计划见。他顺便浏览了他们的聊天记录,刚加不久,大概是同乡,相约一起开车回家。他给她看一眼,仿佛征求她的意见。她说,你回复说我明天有事走不了,让他先走吧。他想了想,发了过去。那边发来一个茫然和惊讶的表情。他没再搭理,关了手机,装进自己兜里。

她央求他去拿条毛巾,她要擦擦脸上的血。他犹豫了一下,飞奔去了洗手间,扯回一条毛巾递给她。血污擦净,看起来顺眼多了。我绝对不会报警。她再次保证说。这些东西,你要看得上的,都拿走吧,真的,我不在乎。他从钱包里翻出两张卡,问她银行卡密码多少。她果然爽快地告诉了他。骗我我会杀了你。他警告说。她冷笑,卡里一共加起来还不到四万块,你犯不着为了这点钱灭口,杀了人,性质就不一样了,我要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毕竟年长几岁,比起刚才的反抗更具威力。他掏出香烟,点了,思绪纷乱,思忖如何收场。你今年多大?他沉默着。看样子也就十八九岁吧?他嗯了一声。反正十八岁就是成年人了,你知道成年人犯罪意味着什么吗?他不吱声。她叹了口气说,姐姐保证不报警,就当破财消灾,这是命,我信了。他紧盯着她的眼,试想从里面寻求破绽。目光深陷,盯得她有些不自在起来,催促说,你快走吧。他摇了摇头。我都说了不报警了,你怎么就不信呢?他仍不说话。你这小孩。她装作嗔怪的样子。你赶紧走吧,你刚才弄痛我了,我要去看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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