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纬书神话的形成和影响

摘要:纬书作为记载谶纬的典籍,反映了浓厚的感应思想,是附会于天人感应的异化的唯心哲学的文字表现形式,但纬书记载的神话对后世文学,特别是中国古代小说的题材的选取和人物形象的刻画有着很深的影响。

关键词:天人感应;纬书神话;影响

一、感应思想对谶纬的影响

远古时期,人与自然神思相接,人类和宇宙的神灵之间能相互感应。故无论在西方还是东方,人神感应的现象都有传说,只是名异,但其实质相同。人神之间的感应现象在思想领域多表现为唯心主义,在文学则多形成神话或者含有神话因素的各种文学作品。

在中国,人类与天地自然互相感应的原始形态,大多表现为天象灾异和人事的对应附会,在对这种祥瑞或者灾异现象的过程中,逐渐演变为天人感应思想,至西汉大儒董仲舒则将这种天人感应进一步完备,为祥瑞灾异之说建构起了较为系统的理论体系,为之支撑。

董仲舒认为宇宙自然、天地人类之间有着某种必然的对应关系,人事的变化会通过某些自然现象(天象)彰显出来,因此他主张用阴阳五行来解释这种对应关系,进而以祥瑞和灾异来解经论经,甚至阐释经学。

由于天人感应思想的影响,汉代文学里人和神之间能自由交往沟通,文学作品流露出超越死亡的幻想。人们通过大胆的想象,在天界和人间以神话来架起从现实通往神灵彼岸的桥梁,因而其文学中的形象具有很大的虚幻性,汉代文学呈现出空前泛化的浪漫现象。与此同时,和文学双向互动的经学也相应的用阴阳五行对灾异论说时事,到了西汉末年就形成了一度鼎盛的谶纬学说。

东汉初期,随着最高统治者的极力提倡,笃信此术,风化所靡,学者比肩,自此纬学繁盛的势头压倒性地超过了传统的经学,形成了五经为表,七经为里的怪异现象,很多经学家,纷纷以图谶纬书来附会人际变迁,世事变幻。然而就这种现象的实质而言,这种极度异化的纬学思想的基础仍然是儒家的唯心思想—天人感应的一种过犹不及的表现。

刘勰在《文心雕龙·正纬》中这样论述:“原夫图录之见,乃昊天休命,事以瑞圣,义以配经”,从这里可看出古人对自然界中天象与人事之间的息息相关是深信不疑的。历朝图录符命于史书记载来看似乎确有其事,而且代代相传;孔子在删述经书的过程中也有一些实录性的记载。只是到了后来,这样一些符瑞灵异之事被方术之士利用,以迷惑世间,到西汉哀平時期,文人们竟然用用这种形式来诠说经书。而王莽为给自己的篡夺政权披上合理的外衣,也用这样的手段来做舆论宣传,还招集公孙述、刘向父子为首的一大批经学家编制或者繁演图谶,企以附会经义,最终并通过谶纬符命的把戏登上了皇帝的宝座。东汉肇始,光武帝刘秀也是利用图谶起事,作为中兴之主,由于他在起事中利用图谶之故,对于图谶更是笃信忘返,谶纬之风在东汉初年的几个皇帝的大力倡导下,俨然成为压倒传统经学的显学,沛献王等王室成员和诸如曹褒等学者,浸染其中,不知回返。

由于谶纬思想的有着背经之嫌,当时的一些有识学者如桓潭、张衡等人认为这些谶纬之说既无助于政治教化,又有害于经学的传播和研究,主张大力禁绝。又由于它可以成为一种鼓动人心的舆论宣传工具,为了防止王莽之事重演以及尽量避免农民为反抗斗争,自两晋时期统治者就大力禁绝,至隋唐几乎很难见到纬书的演变和传阅。

二、纬书记载的感生神话和其他神话

虽然从经学的角度而言,谶纬对经学的发展不无害处,但如我们从文学的角度来看,谶纬之学的繁盛对诗歌、神话、古代戏曲、乃至于小说的发展都有很深远的影响,特别是在神话方面,由于秦始皇的焚书坑儒以及汉武帝的罢黜百家,很多神话故事就因其配经讲经的缘故,得以保存于纬书之中,后世的传奇多有源用或者借鉴纬书记载中的灵异现象或者图录符命现象。

流传下来的一众纬书典籍中,文学价值最大的应该首推其中的感生神话以及其他神话。

最值一提的是人类始祖的感生神话。例如伏羲神话:在纬书中伏羲也写作宓牺“大迹出雷泽,华胥履之,生宓牺”(《诗·含神雾》)。这则伏羲出生故事和《诗经·颂·生民》中姜嫄履巨迹而生后稷的情况是惊人的相似。

纬书中其他一些关于伏羲女娲结合的神话,和伏羲出生的神话很多能和《诗经》《山海经》等典籍中所记载的感生神话在内容上基本相符,说明纬书中所记载的一些神话是直接对前代典籍的直接继承,这一点是无需多疑的。

类似这样的感生神话中,最为常见的应该是远古帝王传奇般的出生。如黄帝的传奇办的出生则如

“附宝见大电光绕北极星,照耀郊野,感而孕,二十五月而生黄帝轩辕于寿丘。”(《河图·稽命征》)

相似的还有以下几则神话

“少典妃安登,游于华阳,有神龙首感于常羊,生神龙,人面龙须,好耕,是为神农,始为天子”(《春秋纬·元命苞》)

“黄帝时。大星如虹。下流华渚,女节梦接,竟感而生白帝朱宣”(宋均为之注曰“华渚,渚名也,朱宣,少昊氏” (《春秋纬·元命苞》

“瑶光如霓,贯月正白,感女生颛顼。”(《诗·含神雾》)

这些在纬书中出现的上古帝王的神奇出生经历的感生神话,大致可以和后世民族民间神话互相验证,多为可信。后来文学中的很多典故也和纬书所记载的神话相似,有源与流的关系。

其次,纬书中除了记录的上古帝王的感生神话外,还有相当一部分其他类型的神话,但大多是零星片段式的记载。

“颛顼有三子,生而亡去,为疫鬼。一居江水,是为虐鬼,一居若水,是为魍魉鬼;一居宫室区隅,善惊小儿,为小儿鬼。于是常以正岁十二月,令礼官相氏,蒙熊皮,黄金四目,元衣缁裳,执戈扬楯,率百隶及童子是傩,以孛室而驱疫鬼,以桃弧苇矢土鼓,且射之,以赤丸五谷揭洒之,以出殃疫。”(《礼纬·斗威仪》)

这则神话反映远古时代的礼俗风习,它所记载的礼仪仪式以及其意义都与现在还保存下来的湘楚等地的傩戏极为相似,我们可以这样认为:《礼纬·斗威仪》中所记载的这则关于颛顼帝三子为疫鬼的神话是中国古典戏曲的最早也是最原始的记载,可以这样认为祭祀颛顼帝三子的这样一些仪式就是中国传统戏曲脚本的雏形。

关于符命的记载最原始的也许是大禹治水的神话记载了

尧使禹治水,禹辞天地重功,帝欲择人,帝曰:“出尔命图示乃天”,伯禹曰:“臣观河,有白面长人鱼身出,曰:“吾河精也,表曰,天命治水”授臣河图,壁入渊”,伯禹拜辞。(《尚书中侯》)

而记载关于节气的神话则见下一则

太阳顺四方之气。古圣曰:“烛龙行东时肃清,行西时,行南时大,行北时严杀。(《易纬·乾坤凿齿度》)

再次,昆仑神话在纬书中《河图·括地象》等篇页发现大量的资料:如“昆仑山,广万里,高万一千里,神物之所生,圣人仙人之所集也。”

当然,纬书中还记录了一些为统治者所杜撰的神话,即“自造神话”,最为显著的就是汉高祖刘邦的诞生,则明显就是杜撰神话来为其统治制造一种天命神授的舆论宣传

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

像这样的自造神话,后世很多也加以模仿,成为篡弑起事等行为的一些宣传模式。

三、纬书记载的神话对后世文学的影响

谶纬对于两汉以后时期的文学创作的影响主要反映纬书神话对叙事文学的题材的影响。

直接影响的有魏晋南北朝的志怪小说,虽然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志怪的出现很多原因,但是他们所选的题材很大程度上和纬书的影响应该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尤其是在后世涉及说史内容的章回体小说中乃至于一些神魔小说或者是公案小说中,都或多或少见到纬书神话的影响:它们大多在叙述小说情节之前会对当时的社会背景做一番描写,而且对于其中的主要人物或者主要人物群做一些天命的神秘化的铺垫。就连《三国演义》以及《水浒传》都有一些神异之事甚至是近于谶纬一样的记述。

比如在《三国演义》中,作者对桓灵时期的政治背景以及其失政而引起的灾异现象的记载,以及对刘备在家中幼时的描述就是显著的例子。

建宁二年四月望日,帝御温德殿……只见一条大青蛇,从房梁上飞将下来,蟠于椅上。……忽然大雷大雨,加以冰雹,落到半夜方止,坏却房屋无数。建宁四年二月,洛阳地震;又海水泛滥,沿海居民,尽被大浪卷入海中。光和元年,雌鸡化雄。六月朔,黑气十余丈,飞入温德殿中……(《三国演义》第一回)

……家住本县楼桑村。其家之东南,有一大桑树,高五丈余,遥望之,童童如车盖。相者云:“此家必出贵人。”玄德幼时,与乡中小儿戏于树下,曰:“我为天子,当乘此车盖。”叔父刘元起奇其言,曰“此儿非常人也!”因见玄德家贫,常资给之(《三国演义》第一回)

如说这是帝王将相之事,有纬书的痕迹,但是就是连写市井英雄、寻常百姓的一些小说里也可见到纬书影响的痕迹。在《水浒传》中第一回也和《三国演义》一样以神话一般的笔调来叙述洪太尉放出精怪之事。

“只见一道黑气,从穴里滚将出来,掀塌了半个殿角。那道黑气直冲上半天里,空中散作百十道金光,往四面八方去了。……惊得洪太尉目睁口呆,罔知所措,面色如土,奔到底下,只见真人叫苦不迭。太尉问道:‘走了却是甚么妖魔?’”那真人言不过数句,话不过一席,说出这个缘由。(《水浒传》楔子《张天师祈禳瘟疫洪太尉误走妖魔》)

这实际上是着意渲染梁山一百零八将的不平凡,但这应该也受到了纬书记载的神话人物的传奇般出生启迪。

在后来的小说刻画主人公的时候,很多都采取这种方法将他们神秘化。比如在《东周列国志》中写宣王的噩梦,其中解梦的诗歌实际上可以看成是一种谶语。而秦文公梦见巨蛇告以天子之礼进行祭祀的叙述,则可完全看成是刘邦斩白蛇这一事件的翻版。《三侠五义》中对包拯出生的记叙实际在极力暗示他的超凡,这不能不说或多或少的受到了纬书神话的遗绪。而《飞龙全传》中对赵匡胤、柴荣等人的描写,也是极力表现他们的神异不凡,意在强调他们之所以能够成为一代君主,皆因他们都是天命所归。这实际上就是和纬书中的“自造神话”有极为惊人相似的地方。就连描写明初农民起义首领唐赛儿的小说《女仙外史》,对唐赛儿的出生,甚至是其他一些情节的描写都体现着和纬书中的神话故事丝丝缕缕的关联。至于像说岳全传杨家将等为代表的传奇小说,这种渲染主人公神异出生的现象更是屡见不鲜。《封神演义》和四游记等神魔小说中對神事和神境的描写记叙,就更不能不摆脱谶纬和纬书神话影响。

正如刘勰在《文心雕龙·正纬》精辟论到“若乃羲、农、轩、皞之源,山渎钟律之要,白鱼赤乌之符,黄金紫玉之瑞,事丰奇伟,辞富膏腴,无益经典而有助文章。”纬书虽然无助经学的发展,不容于封建社会成熟期的主流文化,但就其对文学的影响而言,从题材到人物形象的塑造都有很深刻的影响,特别是对中国古代文学中的叙事文学影响法极为深远。

参考文献:

[1]刘勰·文心雕龙.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

[2]罗贯中·三国演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

[3]施耐庵·水浒传.北京北京出版社。

[4]阮元校刻·十三经注.北京.中华书局. 1980.10。

[5]冯梦龙·东周列国志.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1。

[6]石玉昆·三侠五义.北京.华夏出版社. 2008.1。

[7]吴璿·飞龙全传.北京.中华书局.2004.6。

[8]吕熊·女仙外史.济南.齐鲁书社.2008.4。

[9]袁珂·中国神话史.重庆.重庆出版社.2007.5。

(作者简介:陈万葵,广西民族大学2008级古代文学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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