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神话与羌戎文化琐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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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所有的民族都有自己的神 话。神话是民族远古的梦与文化的根。它是初民对于自然现象的解释,也是初民的生活与斗争、愿望与要求的艺术反映。任何民族对本民族的神话都有着深厚而特殊的感情。

中华民族和世界上其他古老的民族一样,早在远古时期就形成了丰富多彩的神话。学术界将这些形形色色的神话归纳为开辟神话、起源神话、创造神话、英雄神话等四大类型。又从神话的产生、流传地域上划分为西部昆仑神话系统和东部蓬莱神话系统。有关学者还进一步认定“昆仑的神话发源于西部高原地区,它那神奇瑰丽的故事流传到东方以后,又跟苍莽幽冥的大海这一自然条件结合起来,在燕、齐、吴、越沿海地区形成了蓬莱神话系统。”①西部昆仑神话与东部蓬莱神话融合,形成了楚辞神话即南方神话。可见,如同黄河中上游流域是中华民族文化的发祥地一样,莽莽昆仑乃至甘、青河谷地区也是中国古代神话的故乡。

昆仑神话包罗内容极其广博,见之于《山海经》《穆天子传》《诗经》《楚辞》《淮南子》《列子》《史记》《拾遗记》《博物志》《独异志》以及托名班固所作的《汉武内传》、《汉武故事》等古籍记载的古代神话传说,还有更多更广的民间神话传说,大都属昆仑神话,或者与昆仑神话有着密切的联系。概括地说,昆仑神话主要有以下几种内容:

一、开天辟地的创世神话——混沌与黄帝

《神异志·西荒经》载:“昆仑西有兽焉,其状如犬,长毛四足,似熊而无爪,有目而不见,行不开,有两耳而不闻,有人知往,有腹无五脏,有肠,直而不旋,食物径过。人有德行,而往抵触之,有凶德,则往依凭之。天使其然,名曰浑沌”。《山海经·西山经》 也说:“天山…… 有神焉,其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敦无面目,是识歌舞,实为帝江也”。《左传·文公十八年》中则又将该浑敦称之为“帝鸿”。据考证,帝江、帝鸿都是黄帝。《庄子·应帝王》说:“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而关于混沌,在许多古籍中写法也各异。如“混沌”(《白虎通》)“混屯”(《风俗通》)“伅倱”(《集韵》)“浑仑”(《说文通训定声》)等等。尽管写法不同,但都有圆浑、质朴、敦厚、醇粹温纯、混浊、无分、元始等含义。

《墨子·贵义》中有“帝以甲乙杀青龙于东方,以丙丁杀赤龙于南方,以庚辛杀白龙于西方,以壬癸杀黑龙于北方”的记载。在这个五方天帝说的雏型中,四色龙正是四方帝,主角帝就是中央之帝混沌即黄帝。这里特别需要指出的是,千万不要把当时传说中的“中央”简单地理解为以后中国版图上的中原地区。中华民族的先民们当时的活动地域比现在中国版图的范围要大得多。据有关专家考证,《山海经》记载的地理范围不仅是现在的中国文化圈、亚洲文化圈,甚至可能是世界文化圈。西方学者所著《全球通史》在谈到人类文明中心之一的苏美尔文明时说:“苏美尔人,似乎既不是印欧人的一支,也不是闪米特人的一支。这一点很奇怪,他们的语言与汉语相似,这说明他们的原籍可能是东方某地。”并认为这东方某地,就是中国的四川,苏美尔人就是蜀人,这从《山海经》及《旧约全书》中可以得到印证。

总而言之,中央之帝为混沌,混沌即黄帝。而且,黄帝是住在昆仑的:“昆仑之虚,黄帝之所休。”②“昆仑之丘,实惟帝之下都。”③

以悠远、壮阔称著于世的昆仑山,是黄帝的“下方之都”,它方圆八百里,高耸万仞,气象万千,是一座奇异、美妙无比的神山。这里就不做详细介绍了。

黄帝既然是混沌,那么混沌又是什么呢?李心衡《金川琐记》有具体的介绍:“甘肃邻近黄河之西宁一带,有浑脱。盖取羊皮去骨肉制出,轻浮水面,骑渡乱流。李太仆开先《塞上曲》有‘不用轻舟并短棹,浑脱飞渡只须臾’之句。但可渡一人,且下体不免沾濡。”这种“浑脱”,就是甘青一带人们渡河常用的羊皮筏子,也就是《山海经》里所谓“状如黄囊类似鸡蛋的浑浑沌沌的怪物——浑敦,即混沌。乍一听,这种说法似乎是荒诞无稽之谈,其实,在初民的宇宙观中,就认为天地未分之前,自然界就是这样一种浑浑沌沌的类似鸡蛋、皮囊的状态。所以中国人的创业传说中有鸡蛋说、葫芦说、浑沌说的臆想。

《淮南子·说林》中说,“黄帝生阴阳”,在这浑浑沌沌的黄囊里逐渐生出了两个大神,一个是阴神,一个是阳神,于是乎阴阳判分,经天营地,四面八方的位置也就出来了。这样,造物主诞生了,世界也便开辟出来了。

唐代罗泌《路史》有浑敦施化盘古说,到宋代更有盘古即浑敦的肯定结论:“上帝既剖混沌氏,以支节为山岳,以肠胃为江河。一旦,虑其掀然而兴,则下无生类矣,于是孕铜铁于山泽,滓鱼盐于江湖,伸后人攻取之,且将以苦混沌之灵,而致其必不矣。呜乎!混沌氏则不起,而人力惮焉。”④至此,昆仑神话中开天辟地的创世说终于圆满了。

二、人类起源的神话——伏羲与女娲

汉代的石刻画像中常有人首蛇身的伏羲和女娲互相缠绕的砖画。两人的脸或正向,或背向。男的手里拿着曲尺,女的手里拿着圆规;或者男的手捧太阳,太阳里面有一只金乌,女的手捧月亮,月亮里面有一只蟾蜍。中间一小儿右向、手拽二人之袖,呈现了一幅非常美妙的家庭行乐图,这是中国流传久远的起源神话的艺术写照。

《路史·后记二》行《风俗通》云:“女娲,伏羲之妹”,卢仝《与马异结交诗》云:“女娲本是伏羲妇”。伏羲与女娲到底是兄妹还是夫妻,他(她)们与昆仑又有什么关系呢?李冗《独异志》记载了自古流传于民间的一则神话:昔宇宙初开之时,只有女娲兄妹二人在昆仑山,而“天下未有人民,议以为夫妻。”广西壮族中流传的神话说得更具体:“昔雷公拔牙教伏羲女娲兄妹栽种出葫芦。当洪水来临,兄妹钻入葫芦,随水漂流,搁置于昆仑山巅,然后兄妹结婚,繁衍人类”。女娲生下一个肉球,便把这肉球切成碎块,包起来。夫妇俩带着这包东西攀登天梯,准备到天庭游玩,哪知刚到半空,一阵大风吹来,细碎的肉球四散飞扬。落在地上,都变成了人,落在树叶上的姓叶,落在木头上的姓木,落在什么地方,就以什么地方的名称做姓氏。从此,世界上有人类。于是关于人类起源的昆仑神话形成了。“女娲造人”成为中国古代神话中流传广远的故事之一。以后,希伯来人也借用这个神话故事,创造出了亚当夏娃的故事。

三、反映西极乐土西王母神话

昆仑神话中还有隧人氏钻木取火、伏羲氏始作八卦、共工怒触不周山、女娲炼石补天、羿杀凶兽、嫦娥飞月、穆王神游、堰师献技、造父驭马等许多创造神话和英雄神话。其中著名的西王母神话,自先秦以来广为流传,在民间文学和书面文学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正如鲁迅先生所说:“其最为世间所知,常引为故实者,有昆仑山与西王母”。⑤

从公元前3000年前后的三皇五帝到西周时期的周穆王以至前汉武帝,几乎都与西王母或西王母国有着密切的关系。“黄帝时,西王母乘白鹿来献白环”。⑥“尧封独山,西见王母”。⑦“舜时西王母来献白环及佩。”⑧《穆天子传》记载了周穆王与西王母瑶池相会的过程。《神异志》又有“东王公与西王母岁首相聚”的描绘。《汉武故事》更是浓墨重彩地对“武帝与西王母七夕相会”的情节予以渲染。从传说中西王母由穴处、豹尾、虎齿、善啸的凶神到“辟去不羊(祥)”、保佑“子孙平安”的吉神,由能炮制“不死之药”到化出“仙桃”来,最后成为群仙的领袖的三个时期的演化过程,我们可以看到西王母及其西王母之国,不仅历史悠久,影响深远,与内地关系密切,而且西王母之国在当时还被当作经济文化发达的西极乐土受到内地人们的向往。除了羿和历代君王常向西王母求取长生不死之药外,就连教导农耕技术的“百谷之长”后稷也被尧派遣“西见王母,拜请百福,赐我喜子,长乐富有。”⑨甚至一些贤德的帝王也来西王母之国学习理国治水之道。“尧学君畴,舜学于务成,昭禹学于西王母国。”⑩

据许多古籍记载,西王母之国所达到的地区是十分广大的。除以青藏高原为基地外,东到今甘肃及陕西西部,南达西康至云贵高原,北逾祁连山及河西走廊,西极西域诸地。古代羌戎是这一泱泱大国的主体民族(或部族),他们在这块广袤的土地上创造了灿烂的羌人文化,也创造了绚丽多彩的昆仑神话。

昆仑神话虽然不是历史,但它却从不同的角度折射出产生昆仑神话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的古代羌戎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状况。古代羌戎在历次大规模的迁徙过程中,除了把当时先进的羌戎文化传播到四面八方外,同时也把美丽的昆仑神话传说带到东南西北。昆仑神话和羌戎文化不仅远播东南沿海而孕育出新的神话及文化系统,甚至在中亚、西亚一带也流行西王母的传说,张骞出使西域时,曾亲自听到安息长老“传闻条支有弱水、西王母。”11《后汉书·西域传》、《三国志》注引《魏略》等史书都有大秦西有海水、赤水、白玉山、西王母的记载。根据中亚一带的考古发现,学术界一致认定,约在公元前1200年至700年期间中亚的卡拉索克文化时期(中国的殷商和西周初期),有大批中国西北部族来到并活动于这一地区。12毋庸置疑,这里说的“中国西北部族”,就是来自西王母之国的羌戎。羌戎在该地区传播了中国文化,促进了经济发展。这是中国羌戎对中亚西亚历史的贡献。

较早进入中原地区的一支羌戎是炎帝部落,这支羌戎带着以赤色为主的彩陶文化,从洮河流域经过渭河进入中原,与先期进入中原并在姬水流域发达起来的黄帝部落结成联盟,共同击败了从南方进入中原的蚩尤部落。经过尧、舜、禹漫长的发展过程,吸收了东南其他部族及其文化,形成了华夏民族和炎黄文化。可以说,古代羌戎是华夏民族的主要先民之一,羌戎文化是炎黄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以古代羌戎为主体创造和流传的昆仑神话是中华民族古代神话的源泉。

注 释:

①《中华文史论丛》1979年第2辑第31页。

②《庄子·至乐》。

③《山海经·西山经》。

④《路史》文案卷七《蒙臾遗意》。

⑤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神话与传说》。

⑥《瑞应图》。

⑦贾谊:《新书·修政语》。

⑧《世本》。

⑨《焦氏易林》卷三。

⑩《荀子》卷十九。

11《汉书·西域传》。

12王治来:《中亚史》(第一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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