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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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常翻阅地图的人很容易在多如繁星的地名中发现雅俗之分,雅地名多集中在文明开化较早的大河流域、土地丰腴之地,或交通方便之地,或风物宜人的形胜之地。而俗地名则大多分布在地理位置相对较为边远的地域,且俗的程度几乎与地理距离的远近成正比。愈俗的地名离文明开化愈远,如黑龙江省有个叫勤得利的地方,其名俗极,地理位置在该省地图上就标在极边处。再如内蒙古东部的蘑菇气、胡稍庙,青海北部的花海子、牛鼻子梁、大灶火、中灶火之类,都属于大俗的地名,在地理上,不仅历来就是边荒之地,就是今天,仍属人烟稀少,信息闭塞的待开发地区。

这些边远地方,笔者都曾涉足过,在我的天南地北的漫游生涯中,记录了不少地图上查找不到的小地方的地名,有些小地名既粗鄙又有趣,如马家圪瘩、猫儿蹴、好大风、狗尿台、野猪窝子、花儿刺、老鸦庄之类。这类地名,只限于极小的区域,因地理位置的闭塞和经济的不重要,很难被外界所知晓。当初,靠体力劳动开发新家园的先民或早期居民,对地名的选择只求明白、好记,叫起来顺口,绝少咬文嚼字或矫情推敲。俗名的创造有些相似于民间口传的歌谣俚曲,是底层人民的集体创作并集体传播,一般在口语化、粗鄙化中都透露着泥土的质朴本色。有些甚至还透出浓厚的风趣、诙谐和调侃的成分。

少数民族聚居的地区,这样的地名现象就更加普遍。在南疆偏僻地区,县以下的地名,有叫布尕什、托喀木买里斯的,翻译成汉语,便为厮打、驴鞍子村。细考,才知道名为厮打的村子,在建村初始发生过因争水而厮打的故事,而后者则源出于该地制作驴鞍子的手艺人较多而得名。这样地名,汉译后还有卖油人村、卖馕者村、曲板子匠村,还有射箭者、碗匠、卖麦草者、银匠、乐器爱好者、铸铁者、织口袋者……遍布南疆乡镇村庄。从这些地名,可以看出维吾尔人心灵手巧,擅长手工制作的传统特点。

南疆的怪地名,我记录下来的还有文斯里木什、曲结巴什、其克勒,汉译为原来的老鼠、小鸡头、侵蚀。问当地人何以想出这样的怪地名,回答大多语焉不详。追问急了便说:“大概是刚来这里的人开玩笑开出来的吧!”

维吾尔族人民生性乐天,喜欢开玩笑,几乎各个都是阿凡提,在地名的创造上也反映出其幽默诙谐的特点。他们在绰号地名上可以说发展到极致。试举几例:托普鲁克买里斯,肉瘤村。原为一位名叫哈勒克阿吉的人的绰号,现在是村名。

阿其克霍依,脾气暴躁村。原是一位名叫买买提的农民的绰号,因其脾气大而得名。

恰克玛克买里斯,闪电村。原为一位名叫艾则孜的人的绰号,此人行动迅速,快如闪电,故名。

托库纳克买里斯,死结子村,一个认死理的人的绰号,后来成了村名。

托尕依买里斯,云雀村,一个名叫肉孜的人的绰号,此人嗓音圆润,又有些饶舌,后成村庄代号。

这样的绰号地名,仅在我客居过的疏附县就可以罗列一长串,其中一些,如云雀村、老鹰村、鹅村、公羊村、磨蹭村、咕嘟村,不调查细究,绝对想不到原来都是人的绰号演变而来的。这类地名,仍一直在沿用,并将一直沿用下去。

这些地名很俗的地方,因其偏僻落后与交通的不便利,外界罕为人知。其实这些地方相对于经济、政治、文化发达的地方,自有其独特的魅力和引人入胜之处。小地方天高地阔,人与自然和谐地交融共处,民风淳朴,绝少工业文明所带来的精神病态。越是偏远的地方,空气越是纯净,天蓝水清,大自然保持原初的形态,即使荒凉,也荒凉得令人心旷神怡。

现代不少都市中人,出差或旅行,都喜欢往大地方跑,往现代文明已见种种疾患的发达国家和发达城市跑,以为这样才算看了大风景,开了大眼界,而真正的大地漫游者是不会迷恋大城市和那些已经被人雕凿异化的所谓名胜地的。他们往大地深处去,往那些罕为人知的小地方走,那些地方天空湛蓝,泥土芳香。那里的每方水土都蕴含浓浓的乡情和大地的一部分鲜为人知的历史,那就是蕴藏在莽莽云烟中的大地的密码。

契诃夫说,“为了多辟几条路,必须多向没有人的地方走去。对于渴望着精神还乡,灵魂归真的人来说,投入到辽阔无垠的大地,是找回自己的最好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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