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贽的经济伦理思想与经济治理策论

摘要:

李贽基于“人必有私”的自然人性论提出“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充分肯定人们满足物质欲望和追求物质利益的合理性,强调义由利生、利在义中,批判重农抑商,赞扬商贾功绩,倡导功利价值,鲜明地体现了其经济伦理思想的时代特征和启蒙色彩。也因此,李贽主张重商富民,提倡听民自利、适应商品经济发展的“至人之治”,从而既继承和发展了儒家的民本思想,又突破了传统的富民思想。

关键词:李贽;童心说;经济伦理;经济治理

李贽一生反对假道学,“自幼倔强难化,不信道,不信仙、释,故见道人则恶,见僧则恶,见道学先生则尤恶”①。他之所以对道学和道学家深恶痛绝,之所以反对各种冠冕堂皇的伪善,根本原因在于其思想深处最为推崇“童心”。“童心说”是李贽思想的核心,是其立论判事的根本依据,也是其经济伦理思想与经济治理策论的理论基础和逻辑起点。

一、 从“童心说”到“人必有私”的自然之理

从学术渊源上说,李贽以王学为源流,其“童心说”与王阳明的“良知学”既一脉相承,又具有意旨上的截然不同。王阳明认为良知即天理,天理存在于人的心中,強调以己心作为衡量是非的标准,旨在以不同于程朱理学的致思路径维护和巩固封建伦理纲常和社会规范。王阳明身后,王学分成了左、右两派,其中以泰州、龙溪为代表的左派,进一步张扬了王阳明开启的人的主体意识和个体精神,逐渐走向冲击封建礼教的道路,成为封建正统思想的“叛逆”。作为王守仁的弟子,泰州学派的创始人王艮也认同心外无理,良知即天理,但他不再把天理、良知视为封建伦理纲常,而是人的天然合理的自然本能;正像“鸢飞鱼跃”一样,人追求“简易快乐,悠游厌饫”的生活本能也是自然而然、天然合理的。这就开始把人的生理本能、感性欲望注入到阳明心学道德伦理的本体之心中。李贽在南京任职期间,结识了王畿、颜钧、罗汝芳,并拜王艮的儿子王襞为师,认为王艮一派是王学中的最高成就:“阳明先生门徒遍天下,独有心斋为最英灵。”②他提出的“童心说”正是在泰州学派的影响下,继承和改造王阳明的良知理论、同时汲取释、道等思想资源的结果。

关于“童心”,李贽的明确解释是:

夫童心者,真心也。若以童心为不可,是以真心为不可也。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复有初矣。③

从这个解释中可以看出,李贽所谓的“童心”有这样两个方面的特征:第一,童心即是真心。在李贽看来,“童心”是人之内心最为真实的思想意识,其首要特征就是“真”。出自真心,才能讲得真话、做得真事。否则,童心既障,真心不存,“发而为言语,则言语不由衷;见而为政事,则政事无根柢;著而为文辞,则文辞不能达”。保持童心,就是保持本真自我,才能立言行事皆真;丧失童心,便成为“假人”,“盖其人既假,则无所不假矣”,不仅“言假言”,而且“事假事、文假文”。第二,“童心”亦即“本心”。李贽指出,“童心”不是来自耳闻目见和读书识理,而是人人皆有的本初之心。“童心”完整地体现着人绝假纯真的本然状态。然而,人的一生,从“其始也”到 “其长也”到 “其久也”,不断受到 “闻见道理”影响,日积月累,必然导致 “童心”丧失、“真心”不在。更为严重的是,失却“童心”,以“从外入之闻见道理”为心,就会使人走向真实和真诚的对立面——虚假和巧伪,以外在标准判断是非善恶美丑,费尽心机为自己隐恶扬善、遮丑彰美。

既然“童心”是未受外来污染的本性状态,那么,它就无所谓善恶美丑,不以求善为名,不以人欲为恶,但凭真实自然率性而为。李赞70岁时的一段回忆生动诠释了无所畏惧的“童心”,他说:“(我)身上无半文钱钞,身边无半个亲随,而敢遨游寓万里之外哉!盖自量心上无邪,身上无非,形上无垢,影上无尘,古称‘不愧’‘不怍’,我实当之。”④李贽以本真性的“童心”而非“伦理道德之心”立论,超然于封建正统思想所确立的善恶美丑之评价标准,进而站在求真去伪的高度反身而击,猛烈抨击当时社会上溢漫风行的“假人、假言、假文、假事”,深刻而无情地揭露了道学家、以及道学本身的伪善本质。“夫唯无才无学,若不以讲圣人道学之名要之,则终身贫且贱焉,耻矣,此所以必讲道学以为取富贵之资也”;他们“阳为道学,阴为富贵,被服儒雅,行若狗彘然也”⑤。在李贽看来,道学家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心存高官”,“志在富贵”;而以继承圣教“道统”自居的“道学”也不过是一种用来攫取富贵利禄的工具。道学家之所以令人生厌,是因为他们的“假”;明明与一般人“殊无甚异”,“种种日用,皆为自己身家计虑,无一厘为人谋者”,却“开口谈学,便说尔为自己,我为他人;尔为自私,我欲利他”,实在是贪得无厌、欲求名利双收的伪君子。他们的言行不一、口是心非,完全背离了真实自然的“童心”。基于同样的理由,李贽抨击“《六经》、《语》、《孟》乃道学之口实,假人之渊薮”⑥,视忠孝节义为“欺世诬人”的虚名,是对人的“童心”的歪曲和障蔽。

李贽提出“童心说”的真正用意在于,把真实自然作为人性的基本规定。如果感性欲望或人欲之私就是“最初一念”的本心、是真实自然的,那并不可怕,甚至合乎李贽重新释解的“礼”:

盖由中而出者谓之礼,从外而入者谓之非礼;从天降者谓之礼,从人得者谓之非礼;由不学、不虑、不思、不勉、不识、不知而至者谓之礼,由耳目闻见,心思测度,前言往行,仿佛比拟而至者谓之非礼。”⑦

凡天成自然,不假雕饰,一任纯真的,便合乎礼,否则即是不合礼。维护“童心”,保持自然之真,即便坦白承认自为其私,虽难称圣贤,却也无可非议,甚至好于装腔作势的假道学家。就此而言,假道学家反而不如市井小夫“表里如一,朴实有德”,他们“身履是事,口便说是事,作生意者但说生意,力田作者但说力田。凿凿有味,真有德之言,令人听之忘厌倦矣”⑧。正是在市井小夫发自“童心”的“有德之言”中,李贽洞察到“闻见道理”所遮蔽的人之天性,从人性论的角度肯定了感性欲求的本然性与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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