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在森林中回荡 回荡在心头的枪声

  老局长崔路的衣袋里,总放着一把小梳子,时不时地拿出来梳理一下他满头的银发。   崔路的银发浓密而又硬朗,这让我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人们常说的:头发直立的人必然是意志坚强、不屈不挠的勇士。
  我愿意相信这样的民间传说,因为,随着我和这位在公安战线上干了大半辈子的老战士交谈越深入,我便越在他的身上感染到了一种精神,一种操守,这是人们崇尚的人格魅力啊。
  崔路梳理着浓而密的头发,更梳理着他的思绪。在五月这个温和的下午,我们的交谈就从20年前那起震惊国内的于双戈盗枪、抢劫、杀人案说起――当时,指挥侦破此案的正是时任上海市公安局副局长的崔路。
  说起那一幕,崔路时而激动,时而沉思,时而感叹。他告诉我,虽然这一生他指挥侦破过无数大案要案,但于双戈这个案子对他而言,有着太多值得回味的东西了。
  老局长的叙述将我带到了1987年11月13日那个阴冷的冬日,一个惊天罪恶就在那天被拉开了序幕。我于是听到了当年这个案件的详细经过,以及案件以外鲜为人知的事情。
  我清楚地记得,一提起于双戈案件,崔路一声叹息――
  
  我赶不上他啊
  
  1987年11月13日中午,在外滩的防洪堤前,一个穿米黄色外套的男青年正专注地盯着黄浦江江面上的“荣新轮”。中午时分,正是吃午饭的时候,江堤上行人很少,谁也没有在意他铁青的脸色,以及始终不离身的沉甸甸的帆布包。也难怪,在这阴冷的冬季,有谁会空着肚子、顶着江风看景呵,除非这个人闲得没事干。
  看到这里,不用我费笔墨介绍,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个“看风景”的青年就是于双戈。此刻,于双戈要实施一个在心里盘算了好些天的计划,计划的目的地就是停泊在江面上的“荣新轮”。
  江风凛冽,于双戈打了个寒战。当过海运公安局乘警的他比谁都明白,如果自己再朝前迈一步,那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他犹豫着,就这么呆呆地、惘然地看着黄浦江,脑海里却像江面上的波涛一样翻滚:去,还是不去?只要一个转身,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最多跟现在自己工作的公交公司撒个谎,找个理由把今天没去上班搪塞过去。
  于双戈似乎动了一下身子,突然,又一个声音冒了出来:回去?回去干什么?我今天的落魄还不是他们造成的?想到这里,于双戈又抬眼怨恨地朝“荣新轮”瞪了一眼。他想起几天前和女朋友蒋佩玲说过的话:“你看好,我们的婚礼不会比别人差!”大话是说出口了,但与人攀比是需要钱的,钱在哪里呢?
  一想到钱,于双戈就觉得这两年自己有点背运:当乘警的时候,不就是贩卖了些走私香烟吗?弄得乘警也当不成,落魄到现在到公交公司当一名小卖票的,做售票员能有多少工资?本想赌两把手头有点钱活络活络,可手气就是那么差!为了消费,为了赌资,他前前后后已经向人借了上万元了。
  没有钱怎么行?结婚要钱,生活质量提高要钱,在人面前充大佬要钱,连抽一包拿得出手的烟也是钱……钱、钱、钱,顿时,于双戈满脑门被一个钱字堵塞住了。他拍了拍背着的帆布包,里面是他早就准备好的旋凿、羊角榔头和老虎钳等工具,对着江面上的“荣新轮”阴郁地说:“你无情,别怪我无义!”
  于双戈熟门熟路地朝停靠交通艇的北京路码头走去……
  于双戈登上“荣新轮”的时候,正是大家吃午饭休息的时间,他的运气不错,一路潜到乘警值班室门口也没遇到一个人。他放下帆布包,从里面拿出旋凿正想撬门时,不想听见有人朝这边走来。毕竟是做贼心虚,这脚步声把于双戈吓得腿脚都软了,他一下子拐进角落隐藏起来。
  一个于双戈十分熟悉的人走了过来,他就是“荣新轮”的乘警队长于学骏。于双戈大吃一惊:不是说于队长调走了吗,怎么偏偏还在船上?于队长的出现,让于双戈过去当乘警时的一幕幕立时就浮现了出来,他那时没给于队长少添过麻烦,可于队长却从来没有轻视过他。在于双戈的心目中,于队长那句“一笔写不出两个‘于’字”,是把他当兄弟看待了。如果现在在于队长的地盘里犯乱,那岂不恩将仇报?何况,一旦查起来,于队长第一个就会想到是他……
  于双戈没敢耽搁,他又原路返回,再一次来到外滩。
  此时的于双戈心里只有没做成事的沮丧,他的目光再一次在江面上搜索,很快,他又盯上了“茂新轮”。“我不能空手回去!一不做,二不休,今天我既然来了,那就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于双戈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着这样的话,他攥紧的拳头里满是冷汗,面孔因为这个邪恶的念头而扭曲着。下午2点,他再次乘上交通艇。
  仍然是出奇地顺利,于双戈在“茂新轮”的甲板上走了一圈,没有碰到一个熟人。他一下子蹿到乘警值班室,拿出帆布包里的工具就撬开了门,然后又撬开了保管枪支弹药的武器库的箱子。
  保险箱里有非凡的收获,于双戈的眼睛顿时就红了,他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将箱子里面所有的枪支弹药一股脑儿地抓进包里。于双戈正想离开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他的心差点迸出了嗓子眼。为了好不容易收获的“战利品”,他不敢冒失,在值班室里整整躲藏了一个多小时,直到确认外面安全了,才像个没事人一样,又乘坐交通艇回到北京路码头。这时已经到了下午5点30分左右,正是下班的高峰……
  傍晚,有一个乘务员在不经意中发现,怎么一向紧闭的值班室门敞开了?当他走进房间更是瞠目结舌,放置枪支的保险箱被人撬开了,里面所有的武器都不见了。他害怕得大叫,并马上报了警。
  当崔路赶到“茂新轮”,被盗枪支弹药数量之大,让他的心猛然一抖――“五四”式手枪两支,“六四”式手枪一支,弹夹六只,子弹268发,手铐一副……这个胆大包天的罪犯是谁?他盗窃那么多武器又想干什么?崔路明白,如果不能尽早抓获这个罪犯,那将对社会治安造成极大的隐患。
  崔路告诉我,在案情分析会上,谁是罪犯困扰着每个人。有人说,会不会是摆渡的乘客作的案?可很快就被否定了,因为大伙都认为乘客不可能知道值班室里有枪支弹药,况且上下客的时间有限,没有足够的时间来作案。于是,以后的几天,围绕着“茂新轮”,从船长、大副、二副到水手、伙房和烧锅炉的都细细地展开了调查,但最后又都一一被排除了嫌疑。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地在调查中过去,崔路眉头紧锁,只觉得自己的每一根头发都竖立着,揪心啊。只要一天没查到这些枪支弹药的下落,就有可能子弹出膛,这样的后果怎么想象都不过分哪。
  深夜,头脑发胀的崔路用梳子努力地把一头强硬的头发梳理平整。就在侦查员们向他汇报当天的调查情况时,崔路的脑际突然灵光一闪:这个作案人对乘警室内部的情况如此熟悉,我们是不是转变一下调查的方向,从以前曾经接触过乘警室的人中间去寻找线索呢?
  崔路刚把想法说出来,海运公安局的一位民警马上接口说:“对了,我想起一个人,会不会就是他?”
  “谁?”在场的人都兴奋起来,不约而同地问道。
  “于双戈!”在短暂的停顿之后,这位民警接着又说,“于双戈曾经当过乘警,他熟悉轮船上的情况……”
  崔路听了这个介绍,紧追一句:“这个于双戈现在在哪里?”
  “三个月前,他因为赌博和贩烟违纪,被调离到公交公司当售票员去了。”
  ……
  那么,此刻的于双戈又在哪里呢?
  盗枪后的当晚10点多钟,他去了朋友根宝的家里。一进门,他便压低声音说:“根宝哥,我干了一件惊人的大事……”说着,他从帆布包里取出了手枪和子弹给根宝看,还讲述了上船盗枪的经过。
  根宝还从来没看到过真枪和真弹,他吓得倒吸一口冷气,颤抖着声音问于双戈:“你、你做这么大的事,怎、怎么也不找我商量商量呢?要知道这在中国是行不通的呀。”
  “可是枪我已经偷出来了,你再怎么说也没办法了。”
  “办法还是有的,要么你马上去自首,要么还把枪还到轮船上去,要么赶快把它们扔掉……”平静下来的根宝劝说着于双戈。
  于双戈不吱声,他怎么肯把冒着危险盗来的枪支弹药扔掉呢?何况,他是要干大事的。但他比谁都清楚,这种时候可不能顶撞根宝,要是得罪了他,根宝一个告发,等待他于双戈的不就是立刻蹲班房吗?于是,于双戈涎着脸皮央求根宝说:“根宝哥,我想问你借几百元钱,我准备去一次南通,在那里做点生意,等我回来后再把枪扔掉,你看怎么样?”
  看到根宝的脸色缓和了些,于双戈又提出了要求:“根宝哥,还有一件事情求你,等我走以后,你帮我把帆布包里的羊角榔头、水果刀和旋凿统统丢掉好吗?”
  根宝点了点头,说了句:“你放心好了,我来帮你丢!”
  根宝没有想到,为了所谓的朋友之情,他的行为已构成了包庇罪。然而,比包庇罪名更可怕的是,由于他的“沉默”,他的不举报,以至于才有了后来人间悲剧的发生。
  事件叙述到这里,难怪老局长会无比遗憾地说――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就在根宝以为于双戈去了南通做生意的时候,于双戈却带着上了膛的手枪开始了又一个罪恶的行动。
  那是11月16日的上午,一夜没睡的于双戈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决定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向银行“要钱”。他骑着从熟人那里借来的自行车,原打算去水电路的一家银行抢劫,可骑到了那边一看,周围挺热闹的,很可能作案后会脱不了身。于是,他又寻找起下一个目标……
  不久,在东体育会路上,他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储蓄所,这里地段偏僻,行人也少,很符合他能进能退的想法。
  于双戈将自行车停放在储蓄所的附近,然后走进了大门。他看见里面有一男一女两个营业员,男的看上去身材不小,蛮有点力气的。毕竟心虚,于双戈不敢贸然行动,他坐在椅子上,既为平复一下“砰砰”乱跳的心,也为观察。
  两个营业员在柜台里忙忙碌碌地点着钞票,这一把把花花绿绿的票子刺激着于双戈,越看,他就越毒火攻心,“等着吧,过一会儿,这些钱都是我的。”他暗自说。
  临近中午,是储蓄所关门吃饭的时间。男营业员见于双戈坐在那里既不存钱,也不问询,就招呼说:“中午休息时间,我们要关铁门了,有事请下午再来。”
  于双戈朝他很古怪地笑了笑,转身出了门。其实,他根本没走远,也不甘心离开。从坐上储蓄所的凳子开始,他已铁了心要把银行里的钱占为己有了。
  他骑上车绕着这家储蓄所转了一圈。这一转让于双戈有了惊喜的发现,他看到有一条弄堂直通储蓄所的后门,隔壁就是外语学院的书店,两家通道共用一扇小门,门外就是外语学院的操场。也就是说,储蓄所前面的铁门虽然关死了,但后门是可以进出的。
  于双戈穿过弄堂,翻过一户居民家的气窗向储蓄所里张望,只见里面只有一个女营业员在打电话,那个男的已经吃饭去了。于双戈心中一喜,他马上右手握住枪,用左手敲了敲后门。
  “谁呀?”传出女营业员的问话。
  狡猾的于双戈连忙捏紧喉咙,就像女人在说话:“是我呀,你们的邻居。”
  以往,储蓄所和邻居之间偶尔也有来往,女营业员听出像是女人在喊门,不疑有诈,起身开门。当她将门刚刚打开一条缝时,忽然愣住了,她看见门外的不是女人,而是个男人,她本能地想关门,但这一切都晚了,在两股力量的抗衡中,女营业员肯定无法挡得住一个亡命之徒的蛮力。于双戈用力顶开门,用枪指着她的脑袋威逼说:“不许出声,要喊就打死你!快去打开保险箱。”
  女营业员面对枪口,她知道自己的责职是什么。只见她用力把枪推开,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抓强盗啊!来人啊……”
  “砰”!一声爆响,慌了神的于双戈一枪正中女营业员的头部,女营业员倒在了血泊之中……
  
  崔路他们赶来时,痕迹专家已在储蓄所里捡到一枚“五四”式弹壳,一发“五四”式枪弹,而作案人在现场留下的指纹与“茂新轮”被盗手枪的现场指纹是一模一样的,由此,崔路他们认定这两个案子是一个人所为!
  叙述到这里,老局长崔路的言语中充满了自责。“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没有赶上他,这是一条命啊!”
  的确是一条命,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于双戈这罪恶的一枪,使一个家庭破碎了,嗷嗷待哺的幼子从此没有了母亲的关爱。
  崔路发誓: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抓回来绳之以法!
  于双戈的确在逃亡之路上。杀人后,他从原路返回,奔跑着穿过外语学院的草坪,连自行车也顾不上拿,跳上一辆公交车跑了……
  再说,枪响惊动了居民,他们中有的在想,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响起了爆竹声?有人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热闹,不料迎面就撞上了满脸杀气、持枪的于双戈。他用枪指着女邻居说:“不关你的事,回去!”女邻居吓傻了,站在那里还没回过神来,就又看见跑出来两个身穿蓝色上衣的男子。
  就在那天的下午,又是一个抢劫案在上海虹口区的一家五金店里发生了。三个歹徒闯进店里,其中一个装成哑巴买货,乘机抢走了1000元……目击者描述的三个人的体貌特征和女邻居描述的储蓄所枪案的三个人似乎比较像,难道这两起案子都是一伙人干的?
  一时间,银行发生杀人抢劫的新闻流传开来,社会上人心惶惶,越传越离奇,越传越“生动”。
  面对一个个“大道”与“小道”的情报,崔路陷于深思中。他只相信证据。痕迹专家已经将“茂新轮”和储蓄所两起案子现场留下的指纹做了比对,证明是一个人的,那就必须不受外界干扰,死死地咬住这条线索不放。
  崔路想起自己在1948年解放太原的战役中发生的事情。当时,中央命令解放军对太原城围而不攻,目的自然是等到城里弹尽粮绝,一举歼灭敌人。为了减少太原城的消耗,狡猾的敌人故意将没有使用价值的老弱病残不断地驱散出城,并且故意让他们带出了许许多多真真假假的“情报”。如何去伪存真,从众多内容中筛选出为我们所用的内容,崔路他们硬是克服漫天的流言蜚语,获取了有价值的情报,为解放太原城作了贡献……
  去粗取精,去伪存真,事实证明这个想法是行之有效的。调查结果果然如崔路估计的那样,两起案子并非一伙人而为,而上午女邻居看到的那两个穿蓝色上衣的男子,是外语学院的两名教师,他们也是听到枪响后跑出来看究竟的……
  于双戈!自从在案情分析会上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崔路就牢牢地记住了他。办案的经验告诉他,这个当过乘警的于双戈很有些反侦查的能力,他东躲西藏,声东击西,他就是作案人!
  如果回放那一天的镜头,可以看到于双戈杀人后的轨迹:他回到了家,拿了衣物,然后到女朋友蒋佩玲的家里,告诉她自己抢银行出事了,并要和她一起逃离上海。蒋佩玲当场表示愿意和于双戈一起走,他们甚至还设计了一个方案,那就是由蒋佩玲装着去外面买香烟,然后叫来一辆出租车在家门口附近等着,一起逃之夭夭……
  这个计划最终没有实施,原因是已成了惊弓之鸟的于双戈看到自己的父亲在弄堂口和人说话,他怀疑坚持要他去自首的父亲一定在和公安人员联络,于是,他顾不得和蒋佩玲的约定了,拔腿就跑。
  就在银行抢劫案发生的第二天,现场勘查的侦查员发现了一辆停靠在附近的自行车。这辆车从昨天到今天,始终没有挪过位,是谁摆放在这里的呢?这个发现引起了侦查员的注意。
  通过对牌照的核查,侦查员们立刻找到了车主。连车主自己都搞不明白,自己的车怎么会在储蓄所附近呢?但他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线索,昨天早上,于双戈把他的这辆自行车借走了!
  “还等什么?去于双戈家里给我搜!”崔路的眼睛冒出了火花,他果断地下了命令。
  在于家,侦查员们一共查获了“五四”式手枪一支,子弹248发。也就是说,逃跑的于双戈随身携带了“五四”式和“六四”式手枪各一支,以及18发子弹。
  崔路用梳子使劲地梳理着头发,困扰了他多日的犯罪嫌疑人终于可以确定就是于双戈了!接下来,抓捕携枪外逃的于双戈是头等大事。
  抓捕于双戈行动中的每一个细节,崔路依旧记忆犹新。一向说话言简意赅的他,却几次重复了一个我从来也不知道的事实――
  
  抓捕于双戈,蒋佩玲提供了线索
  
  于双戈的确很有反侦查能力,我们从他逃跑的线路图上就可看出他的“迂回战术”。
  那晚,仓惶逃离的于双戈再也顾不得蒋佩玲了,他先是拦了辆出租汽车到老西门,担心后面有“尾巴”,又换了一辆出租车到曹家渡,下来后还不放心,再拦下车到达华亭宾馆。几个弯转下来,他似乎有点放心了,见没人跟踪,就往西南方向走路,一直步行了四个多小时,直到天蒙蒙亮才到达莘庄。
  在莘庄,他稍稍休息了一下又继续逃亡。先搭乘长途汽车到闵行,然后再转车到南汇的北桥,刚下车又跳上了去金山的长途车。
  到了金山后,于双戈刚想松口气,忽然又一个激棱。他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公安部门肯定会发出通缉令和协查通知的。通缉令里有关他的体貌特征和穿着也一定罗列得清清楚楚、详详细细,他怎么还敢穿着从家里出来的这套黑皮夹克呢?想到这里,他马上来到一个个体的服装摊位前,买了一件蓝色制服和一条军裤。
  换好了衣服,他还是不敢停留,赶紧上了一辆去金山枫泾的长途车,到达目的地后又坐上了去嘉兴的车子。这么一折腾,已经是18日的傍晚了,他这时候才想起已经有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于是在街面上买了只嘉兴粽子充饥。
  粽子三两口就吃完了,于双戈惘然地在嘉兴的大街上遛达。猛然间,他心一颤,怎么可以这样暴露在街上呢?万一被巡逻的民警发现,自己转了一整天的长途车不是前功尽弃了?该找个旅馆住宿啦。他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于双戈”三个字无比地触目惊心,拿着这张工作证,如同捏着一只烫手的山芋。
  于双戈想着想着,又有了歪点子。他从口袋里掏出笔,在“于”字下面小心地加上一划,就成了“王”字了,紧接着,他又在“戈”字的旁边加上了扎钩,立刻变成了“划”字。就这样,工作证上于双戈的名字变成了“王双划”,他挺得意自己的杰作,拿着涂改后的工作证住进了一家私人旅馆。
  第二天,于双戈又从嘉兴乘长途汽车到了海宁。这一次,他投宿在了一个朋友的家里。他是有目的的,因为他对那张涂改过的工作证根本不放心,早晚会被人识破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彻底改变自己的名字和工作单位。
  他对朋友说,他要去宁波出差,顺道来看朋友。走的时候匆忙,把单位里开好的介绍信忘记在家里了,他要朋友帮他弄一张空白的介绍信,免得白跑一趟。
  那位朋友很有办法,真的给他搞来了一张空白介绍信,于双戈在姓名一栏里填上了“杜卫国”,带着它从海宁坐火车到了杭州,当晚又来到宁波,住进了天一饭店。
  姓名改了,服装也换了,直到这时候,于双戈才有了这段日子久违的轻松感觉。他似乎以为从此以后只要隐姓埋名,只要夹着尾巴做人,再没谁注意他了。
  然而,于双戈万万没有料到,他算尽了所有的机关,唯独疏忽在一个小小的细节上。
  崔路说,这个“细节”就是蒋佩玲提供的。如果不是她,抓捕于双戈还需时日,可就因为蒋佩玲的配合,侦查员们少走了许多弯路。
  审讯中,蒋佩玲向警方供述,她曾经带于双戈去过宁波的姑妈家……
  就是这个线索被崔路紧紧抓住了。于是,上海警方立刻联系了宁波警方,蒋佩玲姑妈的家门口,日夜都有宁波警方的侦查员在伏击守候。
  这天中午,于双戈果真去蒋佩玲姑妈家吃午饭了。尽管一路上他左顾右盼,非常警惕,但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侦查员们摄入眼帘。下午,就在于双戈去邮局打电话的时候,公安人员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咔嚓”一声,一副冰冷的手铐锁住了他那双罪恶之手。
  于双戈懵住了,他颓丧地耷拉下脑袋,知道自己的末日来临了……
  案子破了!歹徒落网了!公安部还发来了热情洋溢的贺电……每一个参与破案的侦查员都欢欣鼓舞,可崔路却高兴不起来。
  他把贺电放在桌子上,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心情沉重地梳理着一头硬发。
  大家都以为崔路连日征战在第一线,累垮了,便纷纷前来问长问短:“崔局长,您不舒服?要不要我们送您回去休息?”
  崔路向大家摆摆手,解释道:“公安部来贺电表扬我们了,我们应该高兴。可我认为这个表扬更应该给参战的全体民警。对我个人而言,越表扬,我内心越不安。你们看到吗?贺电里面说,‘上海市公安局指挥得当,反应迅速’,我们做到了吗?没有!如果真的能做到,那就应该在于双戈盗枪以后,在枪弹出膛前就把他给逮住了。如果抓获了他,银行那位女同志就不会倒在血泊中了……我们无法弥补这个悲剧啊!”
  崔路老局长说这番话时,我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柔和。多情未必不丈夫,我被深深地感染了,这或许就是我们希望读到的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物吧!
  
  时近黄昏,和崔路老局长告别时,我被窗外一览无余的景象吸引:远处是伟岸的卢浦大桥、蜿蜒的高架、鳞次栉比的高楼和民居,好一个建设中的新上海景观缩影啊!
  就在那一刻,我为自己定下了这一篇报告的基调――崔路,13岁参加革命,打过仗,锄过奸,戎马一生。我写不尽他的人生连续剧,但我完全可以在他从事了大半辈子的公安生涯中撷取一瓣。因为,人生是由一连串的故事组成的,一个事件同样能折射出属于崔路的特性、崔路的情操。
  一抹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书房,它射在崔路的白发上,时而金黄、时而金红……我突然觉得,这七彩光芒难道不是这位警坛风云人物一生的写照?我想是的!因为,崔路依然是热情洋溢的,依然是疾恶如仇的,依然是令人尊敬的老局长。
  崔路的生命之树常青!
  发稿编辑/浦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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