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房产过户子女新规 表哥的情人

  掐指一算,已有十二年了,可我仍然忘不了她,表哥的情人。   那时表哥刚刚参加工作,在郴州一家很大的毛巾厂搞财务。我呢,则在郴州郊区一所中学复读。星期天我常去表哥那儿打打牙祭。表哥大我六岁。正是蜂狂蝶浪的年纪。每次推开表哥单身宿舍的门,总有一股声浪扑面而来。里面男男女女一大堆,打牌的打牌,打麻将的打麻将,热闹非凡。他们脸上欢快而轻松的笑容,既温暖着我,也灼伤着我。复读期间,是我生命最阴冷的季节。我看不到自己的前程,所以我特别羡慕甚至妒忌那些有前程的人。在我看来,表哥屋里的男男女女,都是前程再没障碍的人。那时我以为,翻过高考这座大山,人生就一马平川了。
  表哥并不关心我内心的隐痛。那时表哥关心的是他的婚恋。等一群人散尽,他一会儿把这个女孩挑出来,让我评价;一会儿又把那个女孩挑出来,让我评价。好像一群女孩,都是他的囊中之物。老实说,以我当时的眼光,我觉得那些女孩都不错,随便哪个做我妻子,我都觉得很幸运。我怀疑表哥其实并不是真的要我评价,而只是要我分享他的甜蜜和喜悦而已。由此我若能产生一些隐约的妒忌,那他就更满意了。
  后来呢,表哥身边的女孩就走马换灯笼似的变个不停。
  再后来呢,表哥身边就有了一个固定的女孩。眉清目秀的女孩,长得小巧玲珑。笑一下,颊边的两个酒窝就像鸥鸟在秋水上啄出的涟漪。女孩对我也特别友好,才大我两岁, 我却从她的目光中,品读出一份母性的关爱。这让当时孤绝无依的我,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温暖。这种温暖,隔着时空的隧道,至今好像还在影响着我。尽管我知道,那不过是她爱屋及乌而已。
  后来我妹妹来郴州玩,两人一下子成了老好的朋友。妹妹回家时,还带去她几张照片。一家亲戚拿着她的照片左瞧右看,都蛮满意的。特别是表哥他妈。
  可没过多久,表哥却与她分手了。那天傍晚,我来到表哥的单身宿舍。表哥的头发零乱不堪,眼睛红红的。他对着瓶子,一口一口,在喝劣质烈酒。旁边坐着一位老乡,凶凶地抽着烟。一边劝表哥,说:算了算了,大丈夫何患无妻?听了这话,我就知道那女孩与表哥分手了。看表哥的样子,大概是痛着伤着了。
  然而隔不到一周,表哥就轻松起来了。再有一周,他用一种嘲讽的口吻对我说:你表嫂结婚了,新郎不是我。我感到很惊讶,问是谁。表哥说:她以前的男朋友。我还要再问,表哥却不说了。还反问我要知道那么多干嘛?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对那女孩,突然就有一丝幽怨在胸。表哥怪怪地看了我一眼,笑了。我不知道他笑什么。
  然后大约过了半个月,表哥漫不经心地对我说:向妹子失踪了。向妹子姓向,就是差一点做了我表嫂的那位。看得出,表哥的漫不经心是装出来的。我从郊区中学去看表哥时,向妹子已失踪三天了。表哥告诉我这事时,情绪里依然有一种压抑的激动。他不想让我看出来,但我还是看出来了。
  得知这个消息,我居然像被雷击了一般,脑子里轰地一声,就一片空白。等我恢复过来后,我感到了一种彻心彻肺的痛。这时我才知道,我对她付出的关爱,并不比她对我少。如果用暗恋这个词,我也不会反对。男人与女人的情感,谁能说得清呢?
  在郴州只复读一个学期,我就返回了家乡仁县。我几乎每个月,都要给表哥写信。主要是打听向妹子的消息。但向妹子一直渺无音信。
  后来我就考上大学了。再后来我分工进了长沙市公安局,做了一名小警察。生活的河流泥沙俱下,每天接触的信息太多太多,对以往的事情,我就再也没有当年那么关注了。
  瞬息之间,十年就过去了。
  前年,我为了赚稿费,把自己的初恋胡编乱造一番,刊在《知音》。表哥来我家玩,听说《知音》的稿费千字千元,当即把眼睛睁得老大,说我一个晚上就可以挣几千元,哪还不敢紧写?比他累死累活做生意强多了!其时表哥早就从毛巾厂跳出来,自己做生意。赚了几十万。跃进了小富翁行列。
  我说,不是写不写的问题,而是素材问题。初恋只有一次,写完就没了。表哥立马说:那好,你写我吧,稿费就四六开。我四你六,行不行?听他这么说,我答应试试看。
  那晚,待妻子熟睡后,我与他有了一夜长谈。起先说的几个女人,我都不满意,基本上都是缺乏细节和真情实感。后来就说到了向妹子。
  我记得说到向妹子的时候,墙壁上的白炽灯泡突然暗了一下。与此同时,门缝里仿佛还吹进一股冷风,让我一个激灵,就全神贯注起来。那两个秋水涟漪般的酒窝,自然而然浮上心头……
  表哥与向妹子的爱恋,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表哥说向妹子爱他爱得几乎发疯。为了他,居然打过三次胎。那时表哥与人合住。那人的家就在郴州市。每次等那个青年回家后,两人就在单身宿舍里疯狂做爱。也不采取什么避孕措施,弄得时不时就怀上了。表哥先前是想娶她,但每次性爱过后,都要否定一回娶她的念头。因为在表哥之前她就不是处女了。表哥一跟她做爱,老会想起以前的那个男人,癫狂的性爱中就掺杂了一丝恨意,那恨意如一条幽冷的小蛇,逐渐盘踞表哥的心头。可怜的向妹子却并不懂男人的心思,她只想尽可能地迎合表哥,甚至甘愿一次又一次地怀上,以这种方式来加强与表哥感情的关联和确证,同时唤起表哥的怜悯之心。可表哥最后还是离开了她。
  我现在终于明白若干年前表哥为什么会对我笑一下。因为在这场情爱中,表哥一直是占上风的啊!可当时我还以为表哥处于劣势呢。向妹子得知表哥要与她分手,几次想往郴江跳。郴江就是昔日秦观说的“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的那条河。但都被表哥抱住了。后来有一回,表哥说:你要跳,也得等我们分手之后吧。向妹子听了,一屁股滩在下湄桥边,再没想跳了。
  与以往那个英俊潇洒的青年相比,中年发富的表哥,样子已变得非常平庸。满脸的肥膘,散发出酒饱肉足后的红光。这时说起往事,仿佛是在说别人,他完全是一副轻描淡写津津乐道的神态。看不出丝毫当年的痛和爱了。我紧握拳头,真想在他脸上砸一拳。而事实上,对以前女友的健忘,我比他好不了多少,要不然,我怎么会出卖初恋,去赚《知音》丰厚的稿酬呢?所以与其砸他,还不如砸自己。
  向妹子与表哥分手后,很快就嫁给了以前的那个男友。表哥对这事表示的轻蔑,在当时我就知道了。不久表哥也有了别的女孩。那就是我真正的表嫂。平心而论,表嫂在学识、相貌、品质上,都不及向妹子。但表嫂大概是个处女,最重要的是,表嫂的哥哥是省委一个不大不小的干部。这对当时一心想跳出毛巾厂的表哥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向妹子结婚后,在蜜月里,就跟丈夫吵过不休。那男人又爱使用暴力。向妹子每次受了伤,就跑到表哥那儿哭诉。她哪知道,那时表哥的全部心思已转移到表嫂身上了。面对向妹子的哭诉,表哥像面对一颗全身带刺的毛板栗。每次都是缩手畏脚地草草安慰她几句,便打发她尽快离去。表哥对我说:你知道,当时我多怕这事让你表嫂知道啊,换了现在,我还怕她个屁!
  后来有一天,向妹子又哭哭啼啼地跑到表哥的单身宿舍里,要表哥帮她写一张离婚申请书。表哥冷冷地斥责了她,说离婚申请书,她自己不写,怎么要别人写?他是她什么人了?!又说他马上要结婚了,要她别再来找他!
  向妹子就这样掩泣而去,然后再没找过表哥了。因为第二天就传出她失踪的消息了……
  表哥轻轻松松把他的恋爱故事叙诉完,我的心头却像压了一块巨石。我用左手撑着额头,像罗丹雕塑的思想者。我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改变这一姿势,我感觉躯体四肢都僵硬得不听使唤了。
  是后来表哥的一声感叹,才让我从沉重的思绪中“苏醒”过来,然后马上就有了疑问。表哥的感叹是:这么多年了,她居然还不回来,并且不跟任何亲戚朋友联系一下。我的疑问是:她还活着吗?
  凭着警察的职业敏感,我发觉向妹子的失踪颇为蹊跷。据表哥说,她失踪时没带任何东西,甚至连自己的存折和身份证都没带走。我问:你们怎么没报案?表哥反问:这也要报案?再说要报案也是她丈夫和家人报案啊,我们报什么案?
  到这时,我才知向妹子是个复杂的家庭。父亲与后母各带着六个孩子,组成了一个混合的大家庭。在这样的家庭里,丢失一个人,算什么呢?这样复杂的家庭,也是表哥最终没娶向妹子的原因之一吧?
  我把头往沙发的后背一靠,沉默了半晌,才郑重地向表哥宣布:向妹子不是离家出走了,而是死了。死因有两条,一是她跳郴江自尽了;二是被她的丈夫暴力谋杀了!
  我以为表哥会震撼,但表哥没有震撼。像在报纸上读了一起凶案,他问道:不会吧,这么恐怖?
  我无言地摇摇头,心头的悲凉像水一般漫了上来。我不想再与表哥说什么了。但我敢肯定,向妹子十有八九是死了。而且不太可能是投江自尽。因为向妹子并不想死。以前她投江自尽,带有表演的成分,只想以此要挟表哥。要不然,她早就死了,因为表哥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
  而向妹子如果不是自尽,那她的死因就是另一条了。这种恋人之间相恶,最后导致激情杀人的案例,真是太普遍不过了,我每年都会碰到好几起。如果向妹子真是她丈夫所杀,我真想知道,那个男人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他在后来十几年的生活中,还有没有体验过幸福这个词的况味?
  表哥的恋爱故事,《知音》绝对可以刊登,但我最终失去了动笔的勇气。去年省文联邀人采写一本《诗画郴州》的书,让我有机会回到了阔别多年的郴州。有天晚上,我偷偷溜出宾馆,打的去了毛巾厂。十多年过去了,毛巾厂一点变化都没有。只不过昔日高大俊拔的红砖楼,现在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破败和没落的感觉。而昔日与表哥相处的那群男男女女,都如风流云散,我再也找不到一个了。
  在残月上升的寒夜,我孤独地站在下湄桥上,看着郴江冷冷的波光,回忆十几年前这里发生的一些琐碎事情,忍不住泪水泫然。我在想,法律对一个人的生命,可比感情对一个人的生命看重多了。我这时也许是作为一名执法者,才念念不忘这里曾经消失了一个人。但在感情上,我会与表哥一样,要不了多久,又会将她重新忘却。
  文章写到这里,我甚至突然怀疑,案子是不是表哥做的?但十几年过去了,人证物证俱已湮灭,再要翻出来,恐怕也是自寻烦恼。何况我人微言轻,加上鞭长莫及,我只能选择放弃。就算是表哥做下的案子,我仍然只能在懵懂中与他称兄道弟,把盏换杯。整个生活的荒谬性由此可管见一斑!
  那么,我写这文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我只是感到压抑,并且颓丧,想哭,可哭不出来。我只想原原本本地告诉别人曾有这样一桩故事发生。生活就像一张浓雾笼罩的虚网,网下面盖着一个巨大的谜,但我们从来就没有力量或心情去翻看它。
  我并不想对我们的情感和生活进行声讨。但表哥、我,甚至整过人类真的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贱种。就像穿越热带雨林,我们只是心急火燎地蒙着头颅往前闯,全然没有顾及雨林深处隐藏哪些危险和秘密。这难道就是现实生活吗?
  我真的好希望,有一天向妹子突然从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冒出来,笑着对我说一声:嗨,你好吗?你表哥好吗?那时我对生活的一切忧虑,也许就都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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