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早点解脱 活得太痛苦想早点解脱

  算算日子,妻去世已有四个月,可我一直觉得她还活着。尤其我一个人在静静看书或写作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强烈,好像她就在平时活动的那间屋里操弄电脑,甚至听到她在叫我,说某个字敲不出来,给她看看,说得很真切。我便习惯地起身走过去,屋里却空空的。看着她用过的电脑,看过的书,手提包、口杯、衣服等物件,都还原样摆放着,只是不见她的身影。我在屋里立半天,难受地对自己说,她没有死,是出去买药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她走得很急,住院治疗十四天就去世了。但至今我都不相信是真的。4月11日晚,她从医院回来,说:“这回我要解脱了。”我满不在乎,说你一天净说这话。她从包里掏出B超单递给我:“你自己看。”我一看,是弥漫性肝癌。我惊呆了。她却神情坦然地安慰我,不要紧张,我早想解脱呢,这些年把我疼的,把你累害的……我顿时脑子一片空白,心里一阵难受。虽然她患病多年,整天疼得哼哼唧唧,让人有些烦躁。但她真要离去,我会塌了天,她对我是多么重要啊。日后,我出远门,谁再叮咛把药带上,把衣服带上;半夜感冒发高烧,谁再给我敷冷水毛巾降温;伏案看书写作时间长了,谁再絮絮叨叨催我出去转转;从外面回来,谁再为我做好热腾腾的饭菜……
  她被病痛折磨了二十多年,非痛不欲生,是疼不欲生。她一直想解脱,经常说不想活了,想吃些安眠药,一觉睡过去。说谁谁谁比她小十几岁,谁谁谁比她小七八岁,都一个一个走了,她已经活够了一个甲子,该轮回,该走了。住院期间,她一再向家人和大夫要求安乐死。一天,她从半昏迷状态醒过来,吃力地把子女打发走,对我说:“让我回家,这病是治不好的,白花钱呢。”她说得非常恳切。我心里一阵酸楚。唉,也难怪她求死如此心切,她是被病痛折磨怕了。从八十年代得病,疼痛了二十多年,做过五次手术,都一次又一次挺了过来,受了多大的痛苦啊。她说,这一次是挺不过去了,让她早走早解脱,少受些罪,少给亲人添麻烦。这些道理我何尝不懂,但我怎么能忍心放弃治疗眼睁睁看着她撒手人寰呢。她毕竟才六十出头,还不到七老八十嘛。我便对她撒谎:“你安心治疗,大夫说是肝硬化,可以治愈。”她苦笑了,说:“我心里清楚,这病是治不好的。”眼睛溢出了泪水。她曾经是赤脚医生,知道她得的是不治之症,想瞒哄是不可能的。
  她住进医院,不让对任何人说,也谢绝亲朋好友到医院看望,连远在成都的儿子也不让告诉。我背着她还是告知了几个亲友。住院第六天,在兰州的弟弟弟妹来了,第八天,儿子孙女回来了,第九天,山西的两位姐姐姐夫以及青铜峡的妹妹赶来了。她却埋怨我兴师动众,给大家添麻烦。凡看望的亲友到病榻前,她总是挣扎着坐起来,强打精神跟他们说话,表现异常镇静。得知姐姐姐夫要来医院,她提前坐直身子,理好头发,整好衣服。姐姐姐夫到病床前,她面带微笑,伸出双手,跟他们一一握手,问这问那,还一块照相留念。不像是生离死别,倒像是一次久别重逢的聚会。为了不让年事已高的姐姐姐夫伤心,看望持续了半个小时,她始终没流泪,不悲伤,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跟他们说些轻松的话。在场的亲人看了无不动容抹泪。
  4月25日中午,她睡得很沉很安稳。睡到下午四时五分停止了呼吸,她静静地悄悄地走了。我想,她睡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一睡就永远醒不来了。生前,她一再叮嘱,她死后谁也不要呼天抢地地哭喊,让她安静地睡去。所以在场的弟妹和儿女个个泪流满面,谁也没大放悲声。死亡,这个人类最恐惧最沉重的词语,在她那里却成了渴望和要求。这除了痛苦与无奈,跟她一生酷爱痴迷《红楼梦》有关,她甚解“红楼”之佛宗禅意,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认为死亡是解脱人生的苦恼和灵与肉苦难的最好出路,解脱便是好了。因而她渴望早点解脱,显示出她清醒而冷峻的出世态度、豁达超脱的人生境界。所以,她知命顺应,面对死亡不惧不忧,是那么从容坦然。这对于悲伤思念她的亲人,可谓是一种永久的安慰。
  201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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