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友的意念(短篇)]张友

  张友是从什么时候成为一个超人的,我们都不甚清楚。张友确确实实是一个超人,说穿了吧,他会意念搬运术。我们这地方把它称为“缩法”,也就是千里取物,科学些的解释是特异功能。张友是我们的同学,那时候我跟他同班同宿舍,而且是上下铺关系。我们只知道张友是一个武侠迷,每晚熄灯后还打手电筒蒙在被窝里看金镛古龙梁羽生温瑞安,而第二天清早不到五点就去学校大操坪外的林荫里练功。他练的不是动功,即所谓的武术套路,而是静功,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气功。张友每天都去那片林子里静坐一个钟头。若是落雪下雨,他就在床上盘腿打坐。后来我看过一些气功类书籍,许多气功大师在书里告诉我久练气功得气后有可能引发特异功能。张友成为超人可能就得益于他那时候每天都练功吧,我想他一定是知道有这种可能的。
  现在想来,张友会意念搬运术是从那个夜半开始的。那是个周末,我们一班寄宿男生在县城的灯光球场看县直单位篮球赛。那晚的球赛打得相当激烈,简直精彩极了,看完后到了深夜零点。走在回校的路上,我们都觉得饥肠辘辘,饿得发慌。我们去找吃的,这才发现小城所有的饭馆和门市部都已打烊了。我们只好空着肚子翻墙进宿舍睡觉,但我们谁也无法入睡,整个宿舍里都是我们翻身弄出的架子床吱吱嘎嘎声响。张友说看你们睡不着觉,还是我给你们弄点吃的吧。你们讲你们想吃个什么?我们都说你小子得了吧,现在还上哪儿去弄吃的?张友说你们想吃什么我就以能想着什么你们就能吃上什么。他这话说得像绕口令一样,我们听得不大明白,但还是有人说哪得有刘老二的小笼包。刘老二的小笼包在我们县城里很有名气,张友说不晓得他家今天卖完没有,我试一试吧。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在我们差不多要入睡的时候,忽然听到张友的喊声,有了,有了,大家都起来吃小笼包呀。张友并没有出去,我们都不相信他真有小笼包。张友说不信就拿手电照照我铺上。张友对面的一个同学经不住诱惑摁亮了手电,他接着就跳下床,张友说别急别急,每人四个,幸好刘老二家还有剩没卖完的。我们都掀开被子跳下床去抢小笼包。我们问张友什么时候出去的,这么快就回来。张友说我没出去呀,我心里想着这些小笼包这些小笼包就来了,我也不晓得为什么。我们一边吃一边说谁信你的鬼话,吃完了我们都把四个小笼包的钱给了张友。我们都认为张友知道我们回来晚了会饿的,早就准备了小笼包给我们宵夜。张友是惟一没去看球赛的。他当然有时间为我们准备一个惊喜。虽然张友一再声明他真的是意念搬运来了,没花钱,可是谁会信他呢?在同学中,张友一直是个很会为别人着想的人,比如说他原来睡上铺,每天天不亮爬下床去练功,弄出很多响声来,吵别人的睡眠,他就会主动跟我换了下铺。所以他为我们准备宵夜的小笼包一点不令我们为奇,倒是他的那番故弄玄虚使我们有点不满意。
  后来张友再提他的意念搬运术,我们就说得了得了,你再给我们弄几个小笼包来吃。张友立即盘腿打坐,念念有词,把整张圆脸憋得通红,却再也没给我们弄来小笼包之类的。我们都醋他说你小子要有那功夫,把今年的高考题弄来,北大清华还不由你上。我们都是农村娃,考大学是我们惟一的目的,张友自然也不例外,而且张友的那个村子尤其贫瘠落后,考大学的愿望比我们更强烈。张友的学习成绩在我们年级里只是中等水平,要知道我们学校每年的升学率只在百分三十左右,也就是说如果张友不把他每天练功的时间转化成学习上的冲刺,他是很难考上大学,跳出他那个贫瘠落后让他一刻也不想再呆的村子。但张友却不听我们的劝告,依然我行我素,他曾私下里跟我说他坚信他的意念搬运术,只是还没有达到随心所欲、收发自如的境界、像段誉的六脉神剑,但总有一天他会达到最高境界的。他说他一定要把今年的高考题弄出来,不上清华北大,上个省内重点就行了。我劝了张友几次无效,认为他的脑子已经坏了,要不就是武侠小说里常说的走火入魔了。
  你还别说,张友还真的把那年的高考题给弄出来了。离高考还有半个月,有一天张友给我说他把今年的高考题给弄到手了,问我要不要看?在学校里我跟张友的关系最铁,他说你可不能泄露给别人呀。张友是高三学生,不是法盲,他当然知道高考题是国家一级机密,盗取高考试题即使不杀头也会把牢底坐穿,他把弄来高考题这事儿只给我一个说。那时候我哪里相信张友有那么大的本事,我没有相信张友,也没有去看他弄来的题目,张友却把他弄来的题目逐条抄写在笔记本上,逐个地去请教各科老师。那半个月张友就忙那些试题,然后信心十足地走上考场,但那年高考张友却惨败了。那年高考题目跟他弄来的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几年之后我才知道张友确实弄来了那年的高考试题,只不过那时张友功力不逮,不能像后来冒出来的江南奇侠侯希贵那样能把搬运来的东西及时送回原地,所以在那年高考前国家教委发现我们教区的试卷泄密了,他们迅速向公安机关报案,然后在我们考区换了第二套考题。你是知道的,每年高考都设计了三到五套试卷,以防不测。案子最后不了了之,报上只说考卷从保险柜里莫名奇妙地少了一套,谁也没有怀疑到远隔试卷存放处数千里的张友上来,但张友却被他自己害苦了。那年他落榜了,极度失望回了他的小村务农。
  我们在大学里消极地念书,积极地恋爱的时候,张友依然在他的小村里练他的气功。他坚信他的特异功能总有一天会大功告成,达到收发自如的境界,张友在给我的信中这样说。他还说他现在已经能够搬运来一些小物什了,什么镜子啦、洗发水啦、剪刀啦、手绢啦,他家里已经堆满了这些小玩意儿,够他爹在乡场上摆一摊儿了。这时候我已经念到了大二,对张友信里说的事还是将信将疑,我这个人有个最好的毛病,那就是非亲眼所见的事情打死我我也不全相信。我给张友回信说你搬运那些小玩意儿值几个破铜钱,你干脆搬运钞票得啦。你是知道的,那时候还是计划经济时代,虽说已有不怕死的人在勇敢地下海,但整个中国人民都还是很胆小老实,我是不相信张友才这么说的,既使我相信他有那个本事,真会什么意念搬运术,我也估透了张友没胆量真敢搬运银行里的钞票。想到张友曾经愿望强烈地要上大学,我心里说你张友真会什么意念搬运术还不比上大学强百倍千倍。但是我忘了张友为了上大学曾经动过盗取国家一级机密高考试题的心思,而且还真的付诸行动了。
  真叫人不敢相信的是,等我们一班同学毕业分回到县里小城上班时,张友已经在县城里建造了一栋别墅。而且他都快做新郎了。张友得知我分了回来,他设宴为我们接风洗尘。他在小城最豪华的好运楼摆下酒席,我们按时赴宴,当我们走进好运楼的那间包厢,看到摆满了鲜花的餐桌,我们差不多都傻眼了。一看款式,我们知道今日就是什么都不吃也得花费张友千儿八百,要不是张友在挥手说坐呀!打死我们也不敢相信这是上学时花三毛钱买一根冰棒也要考虑再三的张友在请我们。张友就这么一挥手,把我们怀揣大学毕业证书兴冲冲赶来的自豪劲儿重重地摔了一耳光子。尽管那天菜肴是我们这些穷酸学生想象不出来的丰盛,但我们谁也没吃出味儿来,我们如在梦境,不能相信这是张友的作派。才两年工夫,即使真如报上所说现在全国下海热已热成高烧不退,就是全中国十二亿人都成了大款也轮不到呆在穷乡僻壤的农村娃张友头上呀。张友这小子是怎样发迹的呢?这是我们每个人心里的一大悬案。
  张友的派头不仅是在酒楼里为我们挥洒了一桌酒席。吃完了饭,张友邀我们到他家里去唱卡拉OK,他说让他的未婚妻给我们做醒酒汤。其实那天我们都没有喝醉(张友自己不喝酒),我们都想看看变得人模狗样的张友的新居到底是什么样子,当然也想看看他未婚妻的模样。听张友的语气,他好像财大气粗到不认得自己是谁了,我们就气呼呼地(当然没表现在脸上)跟在他后面往他家里去。
[ 2 ] [ 3 ]   其实那天我们都没有进张友的家门。张友的新居建造在小城一条临河的小街上,三层的洋楼,不说气势恢宏,倒也说得上典雅别致。隔得老远,我们就看见那幢从灰朴朴平房里冒出来的洋楼,我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赞叹着说那幢别墅好漂亮呀。当时张友没有作声,等走到那幢楼前,他才说就是这里。我们大吃一惊,用很怪异的眼光看着张友。张友说你们不相信?说着就掏钥匙去开洋楼的小铁门。我们中的一位说张友你讲真的?张友说难道我骗你们不成,我张友是就那种爱慕虚荣的人也不会虚荣到这种程度,你们说呢?我们大家都知道张友从来不是那种人,我们问他这别墅花了多少钱?张友说十来万吧。我们都说可能吗?你别逗了。张友说是美元。十来万美元就是将近百把万人民币,这对我们来说不啻是个天文数目,我们不懵也得懵了!许久,我们才问张友你小子靠倒腾什么发的?张友说我什么也没倒腾,我想发自然就发了。别保守嘛,让老同学跟你学两手,我们都这样说:张友说我不骗你们,他又指着我说,我能发起来还是搭帮老于的提醒。当时我如在梦中,就说我提醒过你什么,张友你小子干了犯法的勾当可别拉我垫背啊。张友笑而不答。那天我们没有进张友家做客,是因为张友的未婚妻刚好那个时候下班回来了。就在张友打开铁门领我们进去时,她正好赶到。张友介绍我们认识的,这是一个极漂亮的女子,怎么说呢,就一句话,反正你看上一眼就能把她记住一生。张友说她叫梦如(这名字听起来就让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在县中行当储蓄员,张友说他们很快就要结婚了。梦如跟我们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先进去了。望着款款而去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我们的心里猛然一下很不是滋味了,我们都感到今天被张友这狗日耍了。想想我们自己,原以为大学毕业就高人一等了,哪知全部家当加起来不抵人家一顿饭,再想想当初在大学里也曾爱得轰轰烈烈,可一分配下来就各奔西东,什么海誓山盟,纯粹狗屁一通,看看人家张友,郎才女貌,成双成对,这心里能不别扭吗?我们中的一位说张友我就不进去了,我还有点事,先行一步。接着第二位也说有事,先行一步。大家就都说有事有事,告退告退。张友不高兴地这叫什么事儿,不是说好了让梦如做醒酒汤的,到了家门口又不去了。我们都说抱歉抱歉。一个惯爱开玩笑的同学临走时拍着张友的肩说嫂子这么漂亮,我都流涎水了,张友你能放心吗?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对张友的发迹心里都忿忿不平,这小子,他凭什么?这是我们挂在口头上的一句话。在我们心里,与其说是在羡慕张友,倒不如说是在妒嫉他。这也不能全怪我们,一个人拥有了财富倒也罢了,但他还拥有了美人,他能不招人妒嫉吗?尽管我们知道美女从来就是跟财富连结在一起的,换了别人我们也许能心平气和,但对于张友肯定要忿忿不平。我们中的几位甚至在背底里对张友展开了调查,非要弄清张友是凭什么发迹的,在我们的猜测里张友肯定在干非法的买卖,诸如走私,贩毒什么的,不然放谁谁也发迹不了这么快。他们努力地活动,好像一旦掌握了充足的证据立马就去公安机关揭发,必欲治张友于死地而后快。但一个月下来,他们白忙了一场,他们发现张友除了偶尔陪梦如上上街、看看电影,整天都呆在家里,足不出户,根本没与更多的人接触,就更别说与可疑的人接头了。谁都弄不明张友的巨额财富到底是怎么来的,难道是天外飞来不成?同学们都说在校时我跟张友私交最好,让我多接近张友,探探他的底,他们说张友说过他发起来是靠了你的提醒,老于你到底提醒过他什么?我到底提醒过他什么?我也在问自己,但就是想不起来。看来我得问问张友了。
  有一天,张友给我打来电话,约我聚聚。这是自他宴请我们后第一次单独请我,张友说我知道你们不愿意来我家里,我们还是去酒吧见。见到张友后,我开门见山就问他的发迹史,我说我到底提醒过你什么,我自己怎么不记得了,张友笑着说你忘了大二那年给我写的信,你在信上说了什么,你不是让我搬运钞票吗?我才想起那年张友来信说他的意念搬运术那档子事。我对张友说你莫给我讲你那些钞票都是搬运来的。张友说确实是搬运来的。他说你想想我一个农村里的穷娃能凭什么在县城里打天下,不过我动搬运钞票心思虽然是你的主意,真正促使我下决心的还是我的未婚妻。我说你说的是梦如。张友就给我说那年他高考落榜后回到农村,正如给我信上所说他仍然每天醉心于练气功,也许是因为功力大进的原因,他开始能够随意搬运事一些小东西了。他娘是个嘴快的人,张友能够凭空搬运来东西她到处宣扬,很快他们村里的人都知晓了。就在这时候,村里一户人家来了个城里亲戚,他是杂技团的,听人说起张友,就摸上门来,他看过张友的意念搬运术后提出聘请张友到杂技团去耍魔术。他说就凭张友这身本事,天生就是耍魔术的料,连道具都省得准备了。张友就去了,果然在表演时引起轰动。张友给我说他从来没在我们县城表演过,他刚入团就去了外地,在外地转了一些地方,就在他们团回到县城的当天下午,他碰上了梦如。张友碰上梦如是他去县中行里存钱,他回来时手头上有一点工资,张友从来没有拥有过好几百块钱,他不敢放在身上。因此想到了存。那天正好是梦如当班。张友填好存单,把手上的钱又点了一遍,这已经是第三次点钱了。梦如对这个乡巴佬样子的张友很不屑,抬起头来冲着张友说你那几个小钱要点多少遍?张友的脸一下子刷地红了,同时他看到了梦如那张相当相当漂亮的脸(这是张友原话),和她脸上鄙夷的神情。张友自尊心受到强烈一击。张友也是一个男子汉,那一夜张友通宵未眠,眼前老是浮起梦如的那张漂亮的脸和她脸上不屑的表情。张友说就在那个不眠之夜他下了决心搬运钞票,他想我张友凭什么不能让漂亮女孩子另眼相待。张友说搬运人民币我心里还是害怕,我想到了搬运外币,美元、英磅什么的,外国鬼子富得很,再说他们的钱不见了怎么也不会想到能飞到中国来。第二天,张友就去梦如那里存了一千美元,第三天,他又去那里存了一千英磅。一连十天,他每天都去梦如那里存一千元外币。到了第十一天,梦如主动说张老板您又来了。到了第二十天,张友看差不多水到渠成了,他约梦如去红玫瑰喝咖啡,梦如当然知道红玫瑰是什么人常去的地方,但梦如没有拒绝张友。后来梦如知道了张友的意念搬运术,她没有感到惊讶,正式成了他的未婚妻。张友给我说梦如也许看上的只是我能来钱,管它呢,有人说过爱情是一场交易,这也许是对的。比起那些小蜜们傍的大款,我总算年轻,与梦如般配得上。从张友的语气上看,他很满足,也很自信,我不想让张友感觉良好,我给他说你们的爱情是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上,不一定牢靠吧。
  那天我最大的收获就是看到了张友表演他的意念搬运术。张友是在我的单身宿舍里表演的,真的很神奇,跟耍魔术几乎没什么不同,令我大开眼界。简单说吧,张友让我在一张桌上蒙上一块布,然后他赤身盘腿打坐,闭气运功,不一会儿他让我揭开桌布,满桌子堆了花花绿绿的钞票。我拿起看,里面有我认识的美钞、英磅和马克,还有一些我见也没有见过根本谈不上认识的钞票。张友一一说出他们的名称,不过我到底还是没记住。其实,张友运功后他自身的反应很强烈,满头满脸大汗淋漓,还干呕了几声,只差昏倒,整个人很虚弱的样子。看来张友搬运钞票也很辛苦,他的那些钱也是来之不易的。这正应证了我们这里的一句俗话;哪有只要弯腰就能捡到钞票这种容易的事情。
  后来我给同学们说了张友的意念搬运术,他们中有好几人在高中时那个夜半里吃过张友的小笼包,不信也有些相信了,真他妈的是天意,该张友那小子发!大家都很惊讶,也很无奈地说。令我不敢相信的是大家对张友的态度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们说既然是天意我们倒不如多接触张友,揩揩他的油,他那钱反正来得容易,不是吗?以后来了三朋四友就找张友作东。大家都一致赞同。
[ 1 ] [ 3 ]   两个月后的吉日,张友跟梦如结婚了。张友的婚礼我没能赶上参加,我被单位派出差了。听同学们说张友的婚礼是小城百年来最铺张的一次婚礼,他们没说隆重,而是用了铺张这个词,我就能想象得出那种挥金如土的场面。回来的当天下午我提了点小礼品,上门去张友家祝贺。张友和梦如都在家里,如果不看家里的摆设,光看他们二人的脸色,似乎没有一点喜庆的气氛,张友和梦如可能在怄气。我的到来并未使这种气氛有所缓和,虽然他们对我热情有加,从他们脸上神情来看反而令我感到他们在掩饰着什么,张友给我解释说他明天要出趟远门。我说你们要去旅游?张友说梦如不愿意去,我想他们可能是为这事而呕气。坐了一会儿,我就起身告辞,张友神色沮丧地送我出门。我拍着张友的肩膀说男子汉大丈夫精神振作点。梦如在背后说他要是振作得起来,他是一个男人了。她的语气冷冷的。张友一下子呆了,半晌作不出声来。我不明白他们小俩口怎么着了,新婚才几天,言语换成陌路人也不会这么冲。真是不是冤家不成夫妻。
  张友出门不到一个礼拜,小城的大街小巷里就传出了张友的闲话。我们这个县城总共才屁股大点地方,张友在这里算得上是一个名流,他年轻而富有,就拿他跟梦如婚礼的铺张就把全城人震得不小,他自然是公众瞩目的焦点人物,有关他的闲话自然也会传得很快。闲话说张友不是一个男人,他跟梦如虽然结了半个月的婚,根本就没进去过,所以梦如至今还是个处女身子。这些闲话是同学们说给我听的,他们对这事很感兴趣,甚至可以说是幸灾乐祸,他们说张友那东西根本不叫鸡巴,跟小男孩一样,最多只能叫小鸡鸡。我说你们尽他妈的胡扯,我跟张友一同洗过澡,他正常得很。大家说怎么是胡扯,消息是从县人行的一位老大姐那里传出来的。老大姐说是梦如跟她谈心时透露的,这还有假?一位同学说你少给他遮掩了,他会同你在河里洗澡,他那别墅里少浴室么?我说在中学时我俩经常一同洗澡,他发育得很正常的。大家就说说不定又缩回去了呢,他能缩别人的钱,上苍也会缩了他的鸡巴。说过,大家一同大笑。他们说老于你别不信,你晓得张友这段日子上哪去了,他是上大医院看他那东西去了,你也不想想,梦如损谁也不会损她刚到手的老公呀。又有人说张友这叫占着茅坑不拉屎,可就苦坏梦如这美人儿了。另一位立即反驳说你真信梦如是个黄花大闺女,我告诉你她这种人叫现代女性,追求的是生活质量,你以为张友给不了他饭吃她就会挨饿,没门儿的事。你们看着,若张友回来还雄不起来,她不拍屁股走人我从你们的胯裆里钻。我们不得不承认这话有道理。可是张友真是这回事么?我说,我真的有些不相信。你还不信,大家说,大街上已传得沸沸扬扬了,老于你还不明白,这世界上的事都是有失必有得有得必有失,凭什么要让他张友一个人占尽风头,上苍要是不给他一点缺陷,那就太不公平了,不是吗?大家说就是就是,我们还是去喝酒吧,说什么也得感谢上苍的公平。我气愤地说你们凭什么要这样对待张友?他们竟然厚颜无耻地说我们这是为我们自己庆贺,难道不行吗?我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继续说我们现在没有嫉妒心了,我们心境平和了,这难道不值得庆贺吗?
  你还别说,张友还真是那么回事儿。一个月后张友回到了小城,当天下午就打电话给我,要我去好运楼吃晚饭,我问还有谁谁谁,电话里张友的语气还算平静,他说就我们两个,我等你。因为头儿要我赶写一个重要报告,下班时间被推迟了一个钟头,等到我赶到好运楼指定的包厢里,张友已经喝下小半瓶五粮液了。他差不多已经醉了。张友是从来不喝酒的,肯定是心情不好,我马上联想到了有关他的传闻。张友见了我,说坐下坐下,人生难得几回醉,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给我斟酒。我说张友你不是说过练功是不能喝酒的?张友说你他妈的以后少跟我提狗日的气功。我装懵,说咋啦?张友说狗日的气功害了我两回,我说哪两回?张友说第一回你看见了,害得我高考落榜,这第二回么……我打断张友的话说你得便宜还卖乖,谁上十回名牌大学也比不上你的意念搬运术。有钱就有一切吗?张友说,有些东西比钱重要,譬如正常人的生活。我心里明白,却明知故问,此话怎讲?张友说你是在装懵,小城已经传遍了,你会没听到。我说我听到了但我不相信,张友告诉我这一个月他真是去外地看那病去了,武汉、北京、沈阳跑了许多大医院都查不出名堂来,听说青岛有一家专治男性病的医院很不错,他又专程赶去青岛,还是查不出来。后来张友又杀回北京,找到一位老中医求诊。此公仔细地询问了张友的医因,张友告诉他上中学时他发育良好,这几年一直迷恋气功,没有那种欲望,不知怎地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老中医说这就对了,气功练到最高境界都会“缩阳”,这很正常,我观你面目就知你功力非浅。张友说这么说是气功害了我。老中医摇头捋须,非矣,非矣,世间万物有失有得,你年纪轻轻就能摈弃杂念,成就一身功力,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张友说我只是一个凡人,我练功就带有功利心,我家有妻室,并未断绝欲念,求您老想想能否有什么补救办法,多少钱我都付得起。张友告诉我老中医最后告诉他,惟一挽救办法就是他今后再不能练气功,也不能发功,惟有忘记气功,他就能慢慢恢复过来。也许一年半载,也许两三年,他就能挺起他男人的雄风,张友给我说,依然是他当年给我写信时那样的自信。张友说反正他这几年挣的钱这辈子都花不完了,那就就此打住。我原以为张友会神色萎糜,精神不振,现在看来,他除了情绪有些低落外,根本不是我所想象那样他会垮掉。他在即使醉酒后也没有失态。张友的心理素质真是常人所不及的,难怪他练气功能引发特异功能,成为一个超人。
  同学们听我说了张友还能恢复过来,他们只哧哧一笑,说了一句高深莫测的话,树欲静而风不止,老于你等着瞧吧。
  果然如同学们所料,梦如不是一个不追求生活质量的女人,虽然张友对他能恢复过来充满自信,而梦如的耐心是有限的。一天,张友给我打来电话,他说老于我完了,一切都完了。接着电话里传来一阵那种男人才有干嚎,是哭声。我说张友你怎么了?张友那边还是哭,他说我完了,一切都完了。张友的哭声竟越来越大,他的哭声已经冲出了话筒,引得办公室的人都往我脸上看。我被张友的哭声搞得心烦意乱,如芒在背,我没好声气地对张友说你哭什么哭,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你还是不是一个男人?那边的哭声嘎然而止了。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边只传来一阵忙音,我才知道张友已经把电话挂了。过了一会儿,我猛然想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刚才说的那句话有可能伤了张友的自尊,我立即抄起电话拔张友家,电话通了,没人接,我又拔了一次,还是无人接,屁大功夫他心情不好能跑哪去,我想我是伤他自尊了,我为我一时的冲动感到懊恼。我出了办公室,向张友家跑去,我想张友家一定出了什么事,他肯定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或者伤害,不然以他的心理素质是不会在电话里哭嚎的。
  我赶到张友家,任凭我怎样叫喊,把他别墅的小铁门拍得嘭嘭山响,张友却不应声。
  几天后我听说了张友家的事,我才明白张友那天失态的原因:就在那天张友新婚不足半年的妻子跟一个来历不明的广东老板跑了。梦如私奔时顺手把张友的存款一卷而空。小城的人都说要不是张友的那幢别墅对于梦如来说过于笨重了,她肯定会连它一同搬走的。这样的打击是毁灭性的,放谁身上都受不了,张友自然要找人倾述,却让我无意中又伤害了他一次。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向张友致歉,但从此我再也没有见到张友了。张友从我们小城消失了。人们发现张友已经离开小城是在这年年底。那时法院的人去查封张友的那幢漂亮的小别墅,据说那年国家新颁布了一项法条,叫做巨额财产不历不明罪。大盖帽们打开张友的房子,发现外表十分漂亮的别墅里面却织满了蛛网,显然是很久不住人了。房子最后自然是贴了封条,被告张友却一直没有归案。
  好几年过去了,每当有朋友来小城,而又正赶上我们囊中羞涩时,我们都会怀念起张友来。但我们一直没有张友的确切消息。不过关于张友的传闻在小城偶尔还有传布:有人说见过他在一家很有名的杂技团耍魔术,而且很火;也有人说他去了南方一座特区城市,已经买下了一幢比小城里那幢还大的别墅;还有人说,是小城一些信佛的老太太,她们说张友其实是在距我们小城不足百里的一座有名的寺庙里出了家、当了和尚。有关张友的几种人生结果,就我本人来说,比较倾向于后者。不过我想得更多的是,张友是一位气功大师,是一个超人,他年纪轻轻做和尚,不知他能否算得上是一位得道高僧?
  【责任编辑 王永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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