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清《东干民间故事传说集》简评|真实的民间故事传说

  内容提要:李福清的《东干民间故事传说集》以原汁原味的东干语言展示了68篇东干民间故事,同时又做了深入的研究。探讨了东干故事与中国民间故事的联系,与世界故事情节类型与母题的比较,指出了周围突厥语系民族故事对东干故事的影响,具有重要的资料价值与学术价值。
  关键词:东干 故事 资料价值 学术价值
  俄罗斯科学院院士、著名汉学家李福清的著作《东干民间故事传说集》,不仅对民间文学研究具有参考价值,同时对比较文学和汉语方言研究也不无启发。
  在东干民间故事研究中,东干学者哈桑·尤苏洛夫在资料的收集和刊布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是他对民间故事作了某些加工,违反了科学性。李福清严格遵守民间故事的规则,与东干学者哈桑诺夫、尤苏波夫合作,搜集并翻译出版了俄文版《东干民间故事与传说》。他不仅刊布了故事的原文,还在前言“东干民间故事的艺术世界”中论述了东干民间故事的特质,提出了许多新颖的观点。他在附录部分对故事的情节同中国及海外民族的故事作了比较分析。稍后,集中研究东干民间故事的有伊斯哈尔·十四儿。
  对中国读者来说,中文版《东干民间故事传说集》的价值首先体现在资料上。李福清主张将东干文本一字不变地转写成汉字文本,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直译。笔者很赞赏他的意见,当我们读俄文版东干作品或读用普通话意译的东干作品,都感觉到失去了东干作品的原汁原味。而《东干民间故事传说集》就是东于文的汉字文本,它为研究100多年前活态的陕甘方言,提供了可贵的语料,同时也提供了东干人生动的方言土语叙述方式。
  同俄文版相比,中文版编选的故事少了10个,李福清说,“可惜俄文版一些故事原稿找不到,所以无法收在中文版,但是补了一些俄文版未收的故事,如《毛大福看病》等。”其实,俄文版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在中亚东干民间故事中,收入了5篇中国回族故事,其中甘肃2篇,为《太阳的回答》、《白兔姑娘》;云南3篇,为《插龙牌》、《金雀》、《巧货》。这5篇都是李福清从中国选录的,不是中亚东干民间流传的,所以不可能找到东干文本。由于俄罗斯学者与东干学者都把中国的回族叫东干,所以才有这种混淆。中国人的观念则略有不同,把迁居中亚的回族叫东干,把中国的叫回族。鉴于这种差别,中文版没有收入云南和甘肃回族的5篇,其实是好事,读者看到的全是中亚东干族的,避免了二者混同的弊端。值得注意的是,东干民间故事,在中国有些能找到多种异文,而有一部分却没有发现异文,李福清认为东干人保留了不少中国大约已经失传的作品。究竟失传的作品有多少,仍需要查阅中国所有的民间故事。对于中国读者来说,这些都是难得的资料,因此其资料本身就具有重要的价值。
  《东干民间故事传说集》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代表了目前东干民间故事研究的最高水平。
  民间故事的国际联系最为广泛,刘魁立说“根据一些国家的统计资料,一个民族所流传的故事至少有三分之一以上属于多民族性的、国际性的或世界性的。”丁乃通的《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列入了843个类型和次类型,仅有268个是中国特有的。因此,研究东干民间故事,必须了解世界民间故事。李福清不仅参考了世界民间故事类型,同时又作了某些补充。在故事的分类上,一方面参照了阿尔奈(芬兰)和汤普森(美)即AT的分类法,另一方面又从东干故事的实际出发(如话本体故事),将东干民间故事分为神奇故事、生活故事、传说与话本式的故事三大类。在分析每个故事的情节类型、母题及来源时不仅同AT相对照,同时又与艾伯华(德)《中国民间故事类型》、丁乃通《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和金荣华(台湾)《中国民间故事集成索引》等相比较,同时又根据自己的阅读经验,补充了新的材料。这样就使得其分析具有了世界性的眼光。
  对文本母题的微观分析,又超越了索引等工具书的层面,进入深层次的探讨。如何解读《花雀儿》中,女人的一个儿子吃了鸟的心,另一个吃了鸟的头,吃了鸟头的中了状元这一故事呢?李福清列举了土耳其故事,吃了神奇鸟的头的人成了土耳其之王,这种鸟头与国家元首对应的观念,在东干故事中也可以找到。在阐释《张天有》时说,金发青年同太阳联系在一起,普罗普认为金色是另一个世界的印记。而故事中主人公用圆锥形帽遮盖自己的金发,依普罗普的解释,在起源上跟成年人的仪式有关。这些分析,都具有深层次的意义。
  其次,作者独具慧眼,通过比较发现了东干故事的许多特点。如故事中的空间——山,具有独特的意义。山在东干故事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山,是可怕的、危险的,需要主人公去征服或主人公经常打猎的地方,山上还住着强盗,主人公为摆脱当时有钱有势人的迫害,也会跑到山里。山中的洞穴里还住着可怕的巨蛇。和欧洲各民族故事不同的是东干故事中实际上没有那种可怕的森林,也没有林中的的妖怪及在俄罗斯故事中常见的老妖婆。在东干故事中,用山代替了森林。李福清发现,在东干民间故事的人物中,阿訇出现的比较少,而中国回族故事里阿訇则比较常见。这是什么原因呢?他解释道,“这也许是因为,伊斯兰教是中国回族区别于汉族邻居的主要标志,正是与这种情况有关,宗教方面的内容才在其民间文学中得到一定的表现。而在中亚,回族住在信仰伊斯兰教的突厥语系的民族中间,他们并不需要在自己的民间文学中强调伊斯兰特点。”这一看法概括了东干故事中的许多同类现象,颇为中肯。我们也发现,东干故事中人物的名字,汉族名字极为常见,而比起中国回族故事中大量的穆斯林名字,东干故事中要少得多。
  李福清还论证了东干故事与邻近民族尤其是突厥语系民族故事的联系。《秃子》中的某些情节,如买梦,认为是从相邻的突厥人中借来的,土库曼故事《卖掉的梦》与《秃子》最为接近。东干故事常常出现两个王国和两个国王,而远东民族故事常局限在一个国家里。作者解释这一现象,是受相邻民族主要是突厥民族的影响。
  作者还从发生学的角度对某些故事的来源进行探讨。如《张大杰打野鸡》中主人公救了龙的儿子,同龙女结了婚。李福清列举了其他国家大量的同类故事与之比较,中国以外的地方,如柬埔寨或土耳其的异文一再提到中国,提到中国皇帝,证明其发源地是中国,这类故事是以远东的中国境内为中心向四外传播的。其论据颇为有力。
  笔者仅对书中极个别的地方提出一点不同看法。关于东干口歌口溜的概念,不少人望文生义把口溜解释成顺口溜。东干语言学家尤苏普·杨善新在《简明东干语——俄语词典》中,提出口歌的俄语对应词为посповида,即谚语;口溜的俄语对应词为поговрка,即俗语。因此,东干人的口溜不是中国人的顺口溜。东干人编选的口歌口溜大多都是谚语。在《东干民间故事传说集》中将口溜解释为顺口溜是不对的。作者在前言中认为,口歌应为“口格”,笔者这里提供东干学者的看法,尤苏普·从娃子在《回族语言的来源话典》中揣摸口歌的“口”字,是口传的;“歌”是“曲子”、“音调”上的“歌”。呵见,东干人认为应写作“口歌”。《韩信三旗王》一篇,共出现16处“三旗王”,其实都应写为“三齐王”,故事中并没有说是“旗帜”的“旗”。据《史记》记载,韩信平齐,要求封他为齐王,刘邦便派张良前去立韩信为齐王。古有三秦、三晋、三楚、三吴之称,与三齐都属于地域名称。
  东干文的转写比俄文翻译更难,海峰以诚实的科学的态度灵活的处理了其中的许多难题,功不可没。但极个别地方仍有疏漏,如《梦先生》转写本把梦先生说的“清早难算”(公主以为“清早”就是“青枣”,“难算”就是“蓝蒜”)写成“青枣蓝蒜”,不但不合故事情理,也失去了其中的可笑之处。《神仙卖话》中把方言“深崖勃勃”(悬崖)转写成“神乃波波”,解释成破庙,也是不对的。俄文版原文及李福清提到的日本异文都注明为悬崖,而现在的甘肃镇原方言中这个词也是悬崖的意思。东干语虽分为甘肃话和陕西话两大类,但又融合了西北各地的某些方言,稍不留意,就会出错。
  总的看来,这是一本很有价值的东干民间文学著作,它会给读者和研究者以新颖和惊喜之感。
  本文为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项目“中亚东干文学研究”(项目编号10YJA751007)阶段性成果之一。
  (常文昌,兰州大学文学院)
  【责任编辑:高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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