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取兰亭存气韵的作者 [格法备而气韵自生]

  五代北宋的山水画取得了极大的成就,大致上有两类趋向在交错发展。第一是“全景山水”,也就是以范宽《溪山行旅图》、郭熙《早春图》与李唐《万壑松风图》为代表的系列作品。从前者的气势雄壮到后者的闷郁逼仄,表明这一种体制逐渐趋于衰微,北宋之后就很少再出现这类作品了。第二是小景山水,多写湖滩水鸟、寒汀远岫,取景无多,笔墨易尽而意趣溢于纸外,典型之作如赵大年《湖庄清夏图卷》、赵士雷《湘乡小景图卷》、梁师闵《芦汀密雪图卷》等。但是这类山水并非后世所说的逸笔草草、不求形似的作品,而是以平和恬静与幽情美趣的诗意胜于实景再现为特征的。就传世诸作来看,此类作品也都是笔精墨妙、格法森然的。这两类体制,前者倾向于绘画性,后者倾向于文人性。在各自的兴衰演进过程中,郭熙是一个关键人物。他既能作《早春图》,同时也能作《窠石平远图》,同时擅长两种体制。尤其是他受到宋神宗的赏识进入宫廷之后,他的绘画成为一时风尚。宋徽宗敕撰的《宣和画谱》对郭熙予以了热烈的褒扬。郭熙的画论名著《林泉高致集》重视格法,所谓“山水训”,译成今天的白话文,其实就是山水画的格法。他也讲文人意境,与苏东坡类似,提倡诗意通于画意。格法与气韵并重,随着郭熙进入宫廷,实际上也成了宫廷山水画的评艺标准。对于宋徽宗而言,不仅山水如此,人物与花鸟也都是如此。因为是宫廷绘画的缘故,古时常有“院体”的讥诮,认为他过于重视格法,而冷落了逸情远致。而近人往往矫枉过正,又片面强调徽宗院画的文人性,看重他对文人画的贡献。其实,宋徽宗并没有偏废,他是格法与气韵并重的,更准确地说,他是在格法周备的基础上追求气韵意趣的。他不会像倪瓒那样逸笔草草聊写胸中逸气。宋画普遍表现出格法森严的特点。在这方面,北宋末年的韩拙《山水纯全集》①尤其值得重视。作为主要活动于宋徽宗时期的山水画家,韩拙著书立说,其核心议题也就是在于格法与气韵并重,强调格法备而气韵自生。
  《山水纯全集》讨论的焦点,也可以套用荆浩以来的北派山水画论所关注的,分为“无形”和“有形”两类。“有形”一类,便是如何塑造“真境”的格法问题。所谓格法,是讨论画面景物的具体布置,如山石、林木、泉瀑、桥彴、关城的具体要求。宋人山水强调山水画可卧可游,求山水之真,求山水之理。宋人论画山水莫不讲究格法,有关格法的著述,都是关于“有形”方面的展开阐述。他们关心的,一是在画面应当避免这些低级错误,二是试图寻找出这些问题的最佳解决方案,三是由此生发出相关的美学观念,即由技入道。若论到谈论格法的精细程度,宋人言论中无出《山水纯全集》之右的。“无形”一类,关注山水画的气韵审美和山水理想,与画家的学养襟怀等方面密切相关,决定着山水画的品级高低。前面谈到郭熙等人对平远景致的关注,意味着山水理论逐渐向诗意方面倾斜,而这方面的论述,在《山水纯全集》中也得到全面的论述。
  《山水纯全集》是格法画论方面集大成的著作,系统地综合了前人有关山水画的创作经验,又主张在格法的基础上完成对山水画文人诗意的理想和追求。兼谈格法、诗意而且两两均衡不作偏颇的,《山水纯全集》可谓名副其实。
  《山水纯全集》的作者韩拙,字纯全,号琴堂,晚署全翁。南阳人。哲宗绍圣年间(1094~1097年),韩拙得到驸马都尉王诜的赏识,两人经常在一起谈论书画。王诜对李成、范宽有过一文一武的评价,正是韩拙在《山水纯全集》里记录下来的。王诜与赵佶的关系很好,曾把韩拙推荐给赵佶。赵佶当上皇帝之后,韩拙因此进入画院,宣和(1119~1125年)初,授翰林书艺局祗候,累迁为直长秘书待诏,后授忠训郎。书艺局比画院的地位要略高一些,但韩拙“只以画为性之所乐”,并没有因此心有旁骛。他嗜画成癖,善画山水窠石。
  《山水纯全集》自序于宣和辛丑(1121年),自称“白首”。他可能已是60开外的老人了,也许卒于北宋末年或南宋初年。推想他大约生于1060年前后,要比当郭熙年轻50岁左右。大体上可以这样理解,在哲宗朝郭熙的光芒暗淡之后,韩拙从老家南阳来到了开封。大约过了二十年左右,到了宣和三年辛丑(1121年)时,绘画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他把自己对山水画艺术的理解写成了《山水纯全集》一书。此书是韩拙晚年的著述,总结了毕业的创作经验的山水理想。
  据韩拙自序,《山水纯全集》共十篇。但在流传过程中,各版本多为九篇。据余绍宋的研究,原书在传写过程中,将《人物桥彴关城寺观山居船车》与《四时之景》合抄在一起了②。至于《说郛》补入《论三古之画过与不及》,虽疑为韩拙原著,但不像是正文,而近于序跋。据此,原书的总目如下:韩拙自序。一、论山;二、论水;三、论林木;四、论石;五、论云雾烟霭岚光风雨雪雾;六、论人物桥彴关城寺观山居舟船;七、四时之景;八、论用笔墨格法气韵之病;九、论观画别识;十、论古今学者;论三古之画过与不及(疑为韩拙所作序跋)。张怀后序。正文的前七篇,可与《笔法记》、《林泉高致》及其附录的三篇山水画诀互相参证,《山水纯全集》的条理性更强,分类更为细致,《论山》与《论石》等篇使用了许多生僻汉字的专名,以显示他们对山石具体形态的极端关注。在《四时之景》方面发展较多,与《林泉高致集》两相比较,可见韩拙是在博采众长的基础上写成的。后三篇主要涉及绘画鉴赏和绘画历史,颇多独见,有不少观点都是在韩拙之前所没有的。前者是总结性的,后者是创造性的。
  韩拙此书全面系统地综合了前人有关山水画的创作经验,倾向于规矩格法并详加说明。韩拙对格法有浓厚的兴趣,强调山水画应遵循一定的规矩和法度,如画山应知王右丞之“丈山尺树”的法则及“山有主客尊卑之序、阴阳逆顺之仪”的绘画理论,故“习山水之士、好学之流,切要知也”。同样,水有高下急缓,林木有四时荣枯,有大小厚薄,有深浅远近,画石亦有古法体式可以遵循,等等。是书亦论述了山水画的各种画法、忌病与得失。《山水纯全集》中有些论述与郭熙《林泉高致》中《山水训》一章相互参照,也有些与《林泉高致》附录的三篇山水画诀互为表理,盖相参照之故。“主张规矩”正有北派山水的特点和优点之所在。
  尤为值得重视的是第八篇《论用笔墨格法气韵之病》,较多地体现了韩拙本人的绘画美学思想。然而,也应注意,这是在前面七篇专论格法的文字之后出现的,不仅篇幅相去甚远,而且隐隐约约地透露出以“格法备而气韵自生”的核心思想。韩拙在规矩格法之外,提出一系列的理论见解,大致表现为以下六点。   第一,气韵先于格法。气韵是绘画优劣的主要标准,所谓“六法精论,千古不易”是也。格法则是绘画的基础和前提。韩拙认为“切要循乎规矩格法,本乎自然气韵,必全其生意;得于此者备矣,失于此者病矣”。又说:
  凡用笔,先求气韵,次采体要,然后精思。若形势未备,便用巧密精思,必失其气韵也。以气韵求其画,则形似自得于其间矣。
  凡阅诸画,先看风势气韵,次究格法高低者,为前贤家法、规矩用度也。
  在这里,气韵是以体要、精思为基础的,又与行笔相关,又与从古画法相关,但主要还是气韵与格法的关系,即气韵先于格法。这与南朝王僧虔的书论名言相似,“书之妙通,神彩为上,形质次之。兼之者,方可绍于古人”(旧题王僧虔《笔意赞》)。神彩与形质并重而神彩为上,气韵与格法兼备而气韵先之。韩拙当然讲究格法,“人之无学者,谓之无格,无格者谓之无前人之格法也。岂有不落格法者,自为超越古今名贤者欤”?但并不是只讲格法,那种“所谓逸情远致超然于笔墨之外者,殊未之及”的批评,四库馆臣写在《四库提要》之中的这些看法,显然是误解韩拙了。
  第二,推崇士大夫画家。韩拙自序其书,特地拈出王维,其言曰:
  唐右丞王维,文章冠世,画绝古今,尝自题诗云:“宿世谬词客,前身应画师。”诚哉是言也!且夫山水之术,其格清淡,其理幽奥,至于千变万化,象四时景物、风云气候,悉资笔墨而穷极幽妙者,若非博学广识,焉得精通妙用欤?
  推举王维的出发点在于“博学广识”,认为只有这样,绘画才能“其格清淡,其理幽奥”。须知,在苏东坡看来,王维的妙处在于诗人气质通于绘画,而韩拙的看法却与黄山谷学问资诗的看法相近。韩拙又说:
  今有名卿士大夫之画,自得优游闲适之余,握管濡毫,落笔有意,多求简易而取清逸,出于自然之性,无一点俗气,以世之格法,在所勿识也。古之名流士大夫,皆从格法。圣朝以来,李成、郭熙、燕公穆、宋复古、李伯时、王晋卿亦然,信能悉之于此乎!(此据《说郛》,其他各本异文颇多)
  韩拙以为宣和年间的士大夫,多求简易而取清逸,无一点俗气是其长,不识格法是其短。韩拙推其清逸,而对他们不识格法则表示遗憾。韩拙列举的古之名流大士夫,如李成、王晋卿等人,无不是格法森严,又都是不染一丝尘俗气的高尚士大夫。由此可知,韩拙心目中的上佳之作,既格法森严,又清逸出尘,两者缺一不可,这正是宋画的本色。
  又说:“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昔人冠盖正士,宴闲余暇,以此为清幽自适之乐。”以此评价“今之学者”,“真所谓弃其本而逐其末矣”。
  第三,论天才与学养。韩拙对艺术家先天禀赋和后天学习关系进行了探讨,提出了一个值得高度重视的问题:
  天之所赋于我者性也,性之所资于人者学也。性有颛蒙明敏之异,学有日益无穷之功,故能因其性之所悟,求其学之所资,未有业不精于己者也。且古人以务学而开其性,今之人以天性而耻于学,此所以去古逾远,而业逾不精也。
  这里所说的“性”、“天性”,是指艺术家先天的自然禀赋,即“天之所赋于我者性也”。每个人的先天禀赋(“性”、“天性”)是不同的,有“颛蒙”、“明敏”之异,而所谓“学”和“务学”则是指一个人后天的学习和努力。在韩拙看来,一个画家要想在艺术上获得成功,不仅要依赖他的先天禀赋,而且更依靠他的后天努力。关于先天与后学的关系,可以从以下两方面去看。第一,一个人的先天禀赋是基本不变的,而一个人的后天努力却是完全可变的,并表现为更宽泛的可能性,这就是韩拙所说的“学有日益无穷之功”。第二,一个人的先天禀赋往往是通过后天学习表现出来,而且后天学习对其先天禀赋有一种积极的开发作用,所谓“性之所资于人者学也”、“以务学而开其性”,都是在阐发这个道理。
  韩拙所论的“学”与师古有密切的联系:
  画若不求古法,不写真山,堆务俗变,采合虚浮,自为超越古今,心以自蔽,变是为非,此乃懵然不知山水格要之士,难可与言之。
  若不从古画法,只写真山,不分远近浅深,乃图经也,焉得其格法气韵哉?
  将“求古法”与“写真山”并举,甚至“古画法”与“写真山”更重要,是前所未有的。“写真山”之说,在荆浩和郭熙那里,已经得到充分的探讨。韩拙与他们不同的是“笔补造化”,“以穷天地之不至,显日月之不照。挥纤毫之笔,则万类由心;展方寸之能,则千里在掌:岂不为笔补造化者哉”?这就比荆郭进了一步,更强调画家的主观能动性。师古法,是对迷古与废古的忠告。
  又论学者“自蔽者有三,难学者有二”:
  (自蔽者)何谓也?有心高而自耻于下问,惟凭盗学者,为自蔽也;有性敏而才高,杂学而狂乱,志不归于一者,自蔽也;有少年夙赋其性,不劳而颇通,慵而不学者,自蔽也。
  难学者,何也?有漫学而不知其学之理,苟侥幸之策,唯务作伪以劳心,使神志蔽乱而不究于实者,难学也;有本性无学之心,而假以为生者,难学也。
  推绎文义,这“自蔽者”、“难学者”是不大可能“传古人之糟粕,达前贤之阃奥”的,相人“未有不学而自能也”。这些“寡学之士”、“技下之徒”的对立面正是文人士大夫的优长所在。韩拙自己,“穷年皓首,过于书籍传癖之士,未尝一日舍乎笔墨,犹恐不之不及也”,正可与他的主张互相参证。他论画家为学的重要性,极有深意,尤其是所谓的“自蔽者有三,难学者有二”,至今仍是普遍存在的既成事实,惜迷者自迷。
  第四,推许平远景致的诗意。韩拙善画山水窠石,这正是平远景致。正如我们反复说过的那样,北宋山水越是到后来,就越重视诗意,与诗意相关的正是平远景致,或者说,平远景致载承画家对诗意的追求。韩拙云:
  郭氏曰:“山有三远:自山下而仰山上、背后有淡山者,谓之高远;自山前而窥山后者,谓之深远;自近山边低坦之山,谓之平远。”愚又论三远者:有近岸广水、旷阔遥山者,谓之阔远;有烟雾溟漠、野水隔而仿佛不见者,谓之迷远;景物至绝而微茫缥缈者,谓之幽远。
  韩拙“平三远”的发现,是在郭熙“平远”的基础上展开的。前人对这一发现,不以为然的意见居多。但在我们看来,其平远景致正是山水画诗意化的一个重要途径。北宋初年的三大家所作之画,大多险绝峥嵘,正如韩拙概括的“凡画全景者,山重叠覆压,咫尺重深,以近次远;或由下层叠,分布相辅,以卑次尊,各有顺序;又不可太实,仍要岚雾锁映、林木遮藏;不可露体,如人无衣,乃穷山也。且山以林木为衣,以草为毛发,以烟霞为神采,以景物为装饰,以水为血脉,以岚雾为气象”。观者不能不起壮伟之感,而这壮伟并不完全适合于书斋清玩,是以平远景致越来越被重视,善长平远的李成、郭熙在后世画家心目中的地位也越来越高。如同书法,孙过庭《书谱》所说“既能险绝,复归平正”,与平正相似的,便是山水画中的平远景致。再一点,诗文里的江南意象、潇湘意象越来越受画家关注,董巨的地位在北宋末年得到空前的提高,被认为是“平淡天真”、“无一点尘俗气”的。韩拙“平三远”理论与当时画界主流审美意识的趋向是密切相关的,又得到明清文人山水画的创作支持。   第五,山水画的审美品评。韩拙认可的优秀绘画,标准是“格清意古,墨妙笔精,景物幽闲,思远理深,气象洒脱”。具体的可细分为八格,“凡画有八格:石老而润,水净而明,山要崔嵬,泉宜洒落,云烟出没,野径迂回,松偃龙蛇,竹藏风雨也”。
  “然作画之病者众矣,惟俗病最大。”绘画的最大憋端在于俗,画一入俗,其他也就无从说起了。这段话可能来自于黄庭坚,《豫章黄先生文集》卷二十九《书缯卷后》云:“士大夫处世可以百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医也。”明清画论多认为,俗的病根于人的素养,并不是技巧的锤炼所能解决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或可医得。此后一千多年的山水画历程中,莫不对俗病深恶痛绝。韩拙固然有可能受黄山谷的影响,以素养论雅俗,后世的山水画论也多半如此,然而,我们发现,韩拙在论述“俗病最大”时,所针对的并非文化素养,而是针对格法而言的,试请原文:“然作画之病者众矣,惟俗病最大。出于浅陋循卑,昧乎格法之大,动作无规,乱推取逸。强务古淡而枯燥,苟从巧密而缠缚。诈伪老笔,本非自然。此谓论笔墨格法气韵之病。”这一说法,与各家论雅俗多有差异,显示了韩拙作为宫廷山水名手的特定思维习惯。“昧于格法之大”的“俗病”,在韩拙还有更加具体的用笔之病的论述。
  第六,强调笔墨的艺术美感。荆浩的六要中的笔与墨两项,在《山水纯全集》中,得到新的诠释,被推到了新的高度:
  笔以立其形质,墨以分其阴阳。山水悉从笔墨而成。……盖墨用太多,则失其真体,捐其笔而且浊;用墨太微,即气怯而弱也。过与不及,皆为病耳。
  若行笔或粗或细,或挥或勾,或重或轻者,不可一一分明以布远近,似气弱而无画也。其笔太粗,则寡其理趣;其笔太细,则绝乎气韵。
  凡用墨不可深,深则伤其体;不可微,微则败其气此为病也。勾落笔,使用墨取淡者为之,滑而无法。其先皴而后淡,次取阴阳浅深者,真得其理。又以画之取远景,贵简而绝,繁而不冗,使观者豁然如目穷幽旷潇洒之趣,不其神妙矣乎?
  我们知道,在荆浩的理解中,笔墨两者的美学意味还十分单薄。在郭熙的理解中,笔墨是作为工具看待的,“运笔不能为笔所使,运墨为能为墨所使”。到了韩拙,才把笔墨独立出来,使其承担起形质阴阳、理趣气韵、幽旷潇洒的重任。一幅画的妙处,不再仅仅依赖“真境”。虽然这种理解,在明清文人画家看来,几乎是人人必知的常识,但在北宋末年,却是惊人的美学大发现。在笔与墨的论说中,韩拙更强调笔,指出要避免用笔的弊端:
  古云:“用笔有三病,一曰版,二曰刻,三曰结。何谓版病?腕弱笔痴,取与全亏物状,平扁不能圆混者,版也;刻病者,笔迹显露,用笔中凝,勾画之次妄生圭角者,刻也;结病者,欲行不行,当散不散,似物凝碍,不能流畅者,结也。”愚又论一病,谓之礭病:笔路谨细而痴拘,全无变通,笔墨虽行,类同死物,状如雕切之迹者,礭也(原注:礭为无变动因移之意)。
  总体来看,韩拙既推崇文人士大夫,又讲笔墨、格法、气韵,与《宣和画谱》卷十一《山水叙论》相似:“其非胸中自有丘壑,发而见诸形容,未必知此。且自唐至本朝以画山水得名者,类非画家者,流而多出于缙绅士大夫。然得其气韵者,或乏笔法;或得笔法者,多失位置。兼众妙而有之者,亦世难其人。”这些见解,与韩拙有相通之处,矩规格法与逸情远致并重。事实上,这才是宋画或抑更加具体地说是宋徽宗画论的特色所在,并非仅仅是山水画如此,也并非仅仅韩拙如此。
  韩拙等人强调气韵,以周密不苟的技法为前提,实际上是以技入道;明清文人画也讲气韵,但他们多以文章之士的胸襟和学养,业余操觚,假笔墨以写诗意,逸笔草草,聊写大概,实际上是以道入技。前者立足于绘画性富于谨严而易沦于板刻,后者立足于文学性富于情境意趣而易陷于荒疏。“格法备而气韵自生”实际是宋代绘画普遍表现出来的一个基本特点。
  (作者单位:湖南工业大学包装设计艺术学院)
  责任编辑:韩少玄
  注释:
  ①韩拙《山水纯全集》有詹氏画苑补益本(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子部第71册影印万历十八年王元贞刻本,济南:齐鲁书社,1995年版,第351~361页)、于氏画论丛刊本(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60年,第33~51页)、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台北:商务印书馆,2008年版,影印本,子部119册第319~328页)、文津阁四库全书本(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第270册子部第39~43页)等,以上各本均为九篇。《美术丛书》收入九篇本和十篇本两种(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缩印本:九篇本,第二册,第1123~1130页;十篇本,第三册,第2917~2928页)。十篇本又见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明沈辨之野竹家抄本、民国涵芬楼排印张增祥校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班,《说郛三种》影印张校本说郛卷四十二,第685~692页)等。校勘本参见:梁燕《林泉高致》,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
  ②余绍宋《书画书录解题》卷三,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3年版,第267~26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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