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地爱了很多年科学之后,我终于在现实世界认识了一个科学家:有3个数学学位,博士论文是关于量子力学的,现在在哈佛研究生物技术,日内瓦那个大型强子对撞机参考了他论文的观点。更让人窒息的是,在这份完美履历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个浪迹天涯的维吾尔族帅哥,身高超过1米8,眼睛淡蓝色。他拎着一个小包从波士顿飞到北京,顺便请我喝酒。
跟灌醉我的科学家相比,《生活大爆炸》里的谢耳朵固然天才得更彻底,却似乎天才得太用力,缺乏某种打酱油的气质,而我们偏偏总是容易被打酱油的魔力所吸引。所以没听说谁喜欢一招一式练出降龙十八掌的郭靖,我们都爱段誉去了,谁让他在基本忙着泡王语嫣的时候,也没耽误提升凌波微步和六脉神剑。不过我个人更欣赏的是古龙《欢乐英雄》里的王动,他的主业是睡觉,然后顺便成为了一个大侠。
研究符号学的艾柯写了本《玫瑰的名字》;语言学家托尔金在《魔戒》中甚至为中土世界创造了极其繁复的语言系统;写《小王子》的圣埃克苏佩里总是说自己首先是个飞行员;契诃夫毕业于医学系,一辈子都是执业医生,他非常严肃地说:“医学是我的发妻,而文学则是我的情妇。”简单地说,他们都是出门打酱油的人,然而打出了风格打出了水平。
科学家和我聊起来,我调动了一切能调动的科学知识,从破解“庞加莱猜想”的佩雷尔曼聊到《美丽心灵》里的纳什,再到设想出外星人模样的霍金,最后终于到了毫无门槛的爱因斯坦。他耸耸肩膀说:“爱因斯坦,是我们科学界的Rock Star呀。”
啊,我终于找到了“打酱油”的英文翻译,“Rock Star”,还有什么比这更能代表打酱油漫不经心的精神?
小时候我们都拥有一个绝对化的理想,绝对的科学家,绝对的医生,绝对的人民警察,但现在我开始热爱模糊数学,希望在人生中能有更多打酱油的机会,即使只能留下“到此一游”的标签也不枉此行,即使每瓶酱油只打到三两也没有关系。我羡慕那些已经时不我待打上酱油的人,比如那个又当记者又唱摇滚又写小说的阿飞姑娘,我想,她大概算是Rock Star界的Rock Star吧。
赵卫华//摘自2010年8月9日《南方人物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