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莽的人与文】 高莽

  一月份在京出差,特意去中国美术馆看了十九世纪俄罗斯现实主义绘画展。在萨符拉索夫的那幅《白嘴鸦飞来了》面前站立良久。晚上和两个朋友一起去看望了高莽先生,带给他一束嫩黄的百合。“你送我花我很高兴!”高先生说。我们此行,是专为庆贺高先生新书的出版而来,桌上放着几乎油墨未干的两卷新书――《俄罗斯文学肖像――乌兰汗译作选》。
  读大学时常坐一列破旧的火车回家。仲春时节,村庄周围的梧桐树正在开花,子规啼声不住。我在车上读《人与事》。我慢慢地读,似乎每一句话都能深入我心。我不舍得把它读完,有时看完一句便要沉思良久。看着车窗外移动的绿色麦田,淡紫色的梧桐花,暮色将这一切连同那本书所带来的感觉都深深印刻在记忆里。我特意记住了那位译者的名字――乌兰汗。这个名字,从此便和我对俄罗斯文学最难忘的感觉与记忆联结在了一起。
  导师黄晋凯先生旧居的书房中曾挂着一幅他年轻时的画像,很传神。有一天老师告诉我,那是高莽先生的手笔,而高莽,正是乌兰汗。我惊叹着诉说了对这位翻译家长期以来的敬慕,黄老师也表达了对高莽才华的激赏。初访高莽先生时,我生平第一次看到文学和艺术的财富如此密集地荟萃于一间狭小拥挤的斗室,也第一次发现才华横溢的高莽是那样一位可爱的、幽默有趣的老头儿。
  “‘乌兰’是蒙文‘红色’的意思,乌兰汗,是指翻译是无限辛苦的行业,需要流血流汗。”高莽先生对这个一直让我感到有些神秘的笔名作了如是解释。我想凡是有心人,凡是有一些翻译经验的人,都不难从这套《乌兰汗译作选》中体会到那些流畅典雅的语句背后所蕴藏的一切。它们具有双重的意义――就俄罗斯文学来说,它们是这世界上绝无仅有的诗人的声音;就中译文而言,它们是倾其一生关注诗人命运的译者的心血。我想这也许解释了为什么当初我读帕斯捷尔纳克时,感到他是如此深入我心,因为那正是用后一种心灵的声音去传达前一种灵魂的声音。
  从普希金到阿赫马托娃,经叶赛宁、茨维塔耶娃、帕斯捷尔纳克等等,这样一串令人激动不安的名字构成了乌兰汗译诗集中的“诗的历程”。从这本浓缩的诗史中可以聆听到俄罗斯诗歌的声音,它怎样一开始便找到自己的调性和音色,又怎样不断丰富自己的和声,直至在人类诗歌时代的结尾完成了辉煌的终曲。而蓝色散文卷之所以厚重,在于它蕴含了几代人的故事,它出色地阐释了白色诗歌卷所产生的文学氛围:只有从那样一个幽深、悲伤而深情的蓝色世界中,才能诞生出犹如白雪一样纯净的诗篇。
  两卷书中的文字印证了乌兰汗译作的最大特色,那就是贴切,仿佛是贴着作者的灵魂来摹写他们的声音;因为贴切,所以质朴,因为质朴,所以自然流畅,没有华丽的辞藻或者陈词滥调来干扰原著的风格和节奏,能够感觉到的只有作者胸中奔涌的真挚情感。
  值得一提的是,散文卷开篇是托尔斯泰论画家的书信,紧接着则是画家帕斯捷尔纳克关于托尔斯泰的回忆。高莽先生向我赞美过雨果的画才,我则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他本人绘画才能的敬慕。他早年的绘画老师便来自列宾美术学院。在他家里我们见识了他多年积累的画作。这些画作以人物肖像居多,有不少是速写,是高先生在被画者谈天之际即兴挥就的。从这些画作中,我找到了一种与乌兰汗译文同源的观察和摹写能力,一种能够传神的捕捉能力。
  如果在冬季感受不到寒冷和冰雪,就去北方吧;如果在北方体会不到的故乡的强烈感觉,就去读俄罗斯文学吧;如果觉得那些中译文还不够传神,就去找乌兰汗这个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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