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虹有个特点,孩子学校要收的钱,不论买书、买校服、报补习班、春游路费,还是学生凑份子给老师买生日礼物,她一定最快递钱给女儿,别说要人催讨了,每次都是全班第一,“争交钱第一比争成绩第一还来劲!”我笑她。
原来,虹是有心结的。
她小时候家境差,父亲摆摊,母亲卖菜,要养他们兄弟姐妹五个,在就读的那所90%都是独生子女的学校里,她是十足的“弱势群体”。
十岁那年,学校组织同学们去看县里的菊花展,回家好写作文。菊花的品种特别多,她被那姹紫嫣红、流金泛彩的美惊住了,所以下午几个同学来约她再去赏菊,她想也没想就一块儿去了。
第二天上课,老师绷着脸宣布:“菊展上丢了一盆‘玉蟹冰盘’,看门的师傅说,昨天下午只有我校四年级的几个同学去看过花。是哪几个人?自觉站起来!”
丢了一盆花!老师的声色俱厉让人脊梁直冒冷汗,她隐约记得那种白中带绿的花,虽然喜欢,但是绝对不会偷。犹豫中,她和另外几个同学慢慢站起来,老师严厉的目光一扫,径直走到她的面前大喝一声:“说,是不是你偷了?”一个“偷”字,对于孩子的心灵是不堪承受的惊惧,何况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她顿时泪落如珠,哽咽着连声说:“没有,我没有没有……”
“除了你,还会有谁?”面对老师的强势和同学的疑惑,她紧张委屈害怕激愤……完全无言以对。她麻木地被老师带到走廊上“示众”,麻木地接受扫两个钟头操场的惩罚。
“为什么老师就怀疑你,不怀疑其他人?”我问。
“我家条件最差呗,每次交学费书本费,都是拖到不能再拖;不仅经济条件,在老师看来,我父母的地位决定了他们的素质也必定差,而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最可能偷东西。”穿越三十年的时光,虹的声音里依然有拂之不去的愤慨。
“真势利!”我感慨。
“所以啊,我总要我家妞妞第一个交钱,吃差点穿差点没关系,自尊心要保护好。”现在的虹通过努力奋斗,早已脱离她父母当初的境况,夫妻俩有很好的收入,只一个宝贝女儿,既可以不拖欠地缴一切费用,女儿更是锦衣玉食,养得娇贵。
“你这样大方爽快,妞妞一定很高兴吧?”
“才不呢,开始几次她第一个交,后来,就是把钱给她了,她也要留在口袋里挨到最后才交,新衣新鞋要在家穿旧了,才肯穿到学校。”
“为什么?”
“别提了,她还挺委屈,说次次第一,显得自己家多有钱似的,有同学说她‘暴发户’样儿!”
我哑口,原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暗疾,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心结,时移世易,甲之蜜糖,成了乙之砒霜。
有新闻说,爱音乐的母亲为了自己年少未完成的梦,孩子落地就置下钢琴;可厌恶枯燥练习的孩子,却用捕鼠夹子伤手以逃避。为人父母,可以纪伯伦的诗歌自勉:你可以给予他们的是你的爱,却不是你的想法。
我们习惯借爱的名义将想法强加给他人,结果可能是未解自己的心结,又添了他人的心结。
【原载2010年4月16日《羊
城晚报》】
题图/背道而驰/鲁道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