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题 [军旅三题]

  给战士敬礼   每年的10月份,是边防连退伍的日子。因为时间再晚了,大雪一封路,退役的老兵就走不出去了。   这天中午,连队会餐为老兵们送行。
  顺义连长和指导员讲完了话,许多战士的眼圈都红了。二排长华东突然站起来说:连长,指导员,让我说两句话行吗?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华排长。连长、指导员对视了一下,示意让他说。
  华排长红着脸说:当着全连战友的面,我向我们排六班的李晓光和向迅说声,对不起你们了,请你们原谅。说着抬起右手,向坐在一个桌上的两位战士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事情是这样的,在不久前举行的野外徒步比赛中,本来军事素质一流的李晓光跑在了最后,拉了我们排成绩的后腿。我当时以为,他还为没入上党的事情闹情绪,接着他又说有病,压床板,泡病号。我骂他说:就你这熊样,这思想境界,好好想想吧,继续努力吧,你离入党的条件还差一大截子哪。还有向迅,有一段时间情绪低落,没事时就跑到没人的山上大喊大叫。我以为他失恋了,训他,没出息,哪像个军人,感情生活中遇到一点挫折就承受不了啦,要是让你上战场冲锋打仗哪?
  前天晚上,在营房外听到了他们俩在私下交流,我本想走出来向他们道歉的,但又感觉不好意思。这两天,我思想斗争的很厉害,向他们当面道歉吧,面子上过不去。今天我再不说,也许我们一生一世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晓光,你当时的实际情况是拉伤了大腿,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向迅,你那段时间情绪低沉,是疼爱你的奶奶去世了,你去喊山,是发泄自己心中的郁闷。向迅,对不起了。
  由于我刚从学校出来不久,没有带兵经验,对战士们的所思所想了解不够,工作和生活中,肯定还有对不起别的战友们的事情,我们在一起摸打滚爬、同吃同住几年的弟兄们,在这儿,我给所有的战友们敬个礼。
  华排长眼含泪光敬完礼,李晓光和向迅主动走上来,三个男子汉,不,全排男子汉,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指导员站了起来:华排长的这些话对我们很有启示,我建议,在场的所有干部们一起给战士们敬个礼,请求你们谅解和原谅我们工作中的过失和不足。敬礼。
  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名 额

  边关的十月,已经下过两场大雪。秋天的风刮在脸上,已有小刀割肉般的感觉。
  平谷营长在办公室里踱步。他心里明白,这一天,早晚得来。这不,顺义连长刚走,他把矛盾上交了。
  侦察连有两个好兵,一个是南天观,一个是鲁一贤。南天观代表营里参加参过师里、军里的五项全能比赛,在军里拿过第三,在师里拿过第一,他是营里军事训练的一个标杆;而鲁一贤虽然只有初中文化,通过自学和勤奋的努力,写的文章上过《解放军报》、《中国武警》杂志,营里准备年底给他报三等功的。两人都是营里的宝贝,谁走了也舍不得,但三级士官的名额只有一个。
  平营长咬咬牙,对教导员说,走,咱俩去趟团部。他和教导员一起上了吉普车,在车上,教导员说,营长,你说石主任会是个什么态度?
  平营长面无表情地说:管他什么态度,能多给个名额最好,真不给,我们就赖在那儿不回来。
  好,我们一起努力。
  一路上两人再也无话,表情严肃得有些吓人。
  来到团部,在政治处石主任的办公室门口,两人整理了军装,抖了抖精神,洪亮地喊到:报告!
  石主任笑着说:没听说团里要开会呀,这么远的路,一个营两个主管都跑团部来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平营长语气有些沉重,说:石主任,您说句实在话,我和洪教导员平常工作上掉过链子没有?生活各方面给组织上找过麻烦没有?
  石主任说:都没有。你们就不用给我铺垫了,有什么事,就直接讲吧。
  洪教导员接过话茬说:石主任,我们给你汇报件事,这事只有您能帮我们了。他们讲述了自己侦察连南天观和鲁一贤两个老兵的实际情况。
  石主任听完,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这两个兵的情况,我怎么会不知道,都是个顶个的好兵。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套改的士官名额就那么几个,每个单位都有这样那样的困难,再说,名额是团里开党委会决定的,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我这个主任真的也没办法。名额只有一个,谁走谁留,你们回去做工作吧。
  俩个人又软磨硬泡了半天,一点效果也没有。
  回到营部,文书打回来的饭,俩个人都没有动。
  晚上,洪教导员敲响了平营长的门。洪教导员沉沉地说:营长,思虑再三,我想还是让鲁一贤走吧,我已经找他谈过话了。
  平营长关切地问,这样合适吗,他的情绪如何?
  洪教导员叹了口长气说:我也想了,在你心里的天平上,肯定想留南天观,所以,我替你做主了。
  可鲁一贤走,你就能舍得?要知道这样,去年的三等功,就不应该给南天观。现在又不是评功评奖的时候,这样做,太亏鲁一贤了。
  我向他表示我们的歉意了。才开始他比较沉默,后来就有些想开了。他说,教导员,有你和营长的认可,比立什么功得什么奖都强,我在你们手下当这五年兵,感觉,值了。
  这兔子都不光顾的地方,有什么可留恋的,回去赶紧成个家,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多好。营长望着房顶说。
  我也这样劝他了:回去好好养养,你这秃顶上的头发或许还能长出来,好好努力,将来在地方当上个宣传部长什么的。他流着泪说,别的都无所谓,我是舍不得在这里一起朝夕相处了整整五年的战友们。大哭了一鼻子后,情绪好多了。
  俩人沉默了好大一阵子,谁也没有再说话。
  俩人都感觉鼻子有些酸酸的。
  还是平营长先开了口,教导员,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夜晚的营房外,格外宁静。月光下,俩个身影并肩走着。
  洪教导员心里想,对不起了,九泉之下的表哥表嫂,我没有照顾好侄儿,但一贤是好样的,是个响当当的好兵,没有给你们丢脸。

  军 魂

  边防三连的谢连长强烈要求转业,听说上级批下来的转业名单里没他,先是休假不归,回来后也一直穿着便装,撂挑子不干了。
  这天,团政治处石主任带着一个干事来到了边防三连。
  谢连长没在位,也没在连队。石主任让副连长派人把他找回来,几个人分头出动,好不容易在荒郊野地里把他叫了回来。
  见了石主任,他始终低着个头。
  石主任生气地说:把头抬起来。你看看你,现在别说别的,你自己觉得,自己还有个兵样没有?石主任走上去,指着谢连长的鼻子,接着说:你今后走哪儿,千万别说是我带出来的兵,我都为你感到丢脸,我跟你丢不起这人。
  我要求转业,别人都批了,为什么不批我,就因为我是你带过的兵?石主任,您说句良心话,过去我给您丢过脸吗?谢连长瓮声瓮气地说。
  大家都转业回内地,谁来守卫我们的边疆,总得有人做出牺牲吧。石主任沉着气说。
  我做出的牺牲还少吗,这些年,我给营里、团里,师里争来了多少荣誉?我原先的爱人出国不回来了,现在的女朋友要求我转业回内地,不回去就要和我吹灯,我该怎么办?谢连长双手薅着自己的头发说。
  石主任叹了口气:谢大强同志,请原谅我刚才的态度好不,这样的恶劣环境,谁也不想在这儿多呆一天,谁都有自己的实际困难,你的困难我更是心知肚明,这样吧,现在我答应你,你好好工作,明年我打包票让你走行不行?
  谢连长盯着石主任的眼睛:你说话可得算数。
  石主任说:你见我什么时候给人开过空头支票。
  行,石主任,我听你的。再坚持一年,一定和从前一样,好好工作。
  谢连长说到做到,从此重拾精神,官兵们感觉到,往日里那个争胜好强的连长又回来了。
  后来,谢连长没走,石主任却走了。
  在那次夜间军事行动中,一个新兵由于没有经验,陷进了雪山边沿的雪坑中,稍有不慎,这个新战友就可能随着雪崩滚下山去,石主任对身边的战友说,都离远点,我过去救他。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向前多走一步。官兵们纷纷抢着向前,石主任说:我再重复一遍,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再向前多走一步。石主任奋勇去救这个战士,雪山边开始有雪向下滑落,眼看有雪崩的迹象,战友们大喊:危险,石主任,快回来吧。石主任大喊:大家都再向后撤几步。他用力拉住了那个战友,顺势向上一推,那个战士顺势趴在了地上。那个新兵得救了,石主任却随着雪崩摔下了雪山,战友们撕心裂肺地哭喊到:石主任,石主任……
  后来大家才知道,由于石主任长期在高原生活的原因,他爱人一直不能生育,在世上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年轻的战友们去看望石主任的爱人,他们说:妈妈,我们都是您的儿子。
  谢连长一直当到了军长,都没有离开高原。
  他到内地开会什么的,从不敢多呆,时间一长,就感觉水土不服,醉氧的滋味太难受了,浑身都不舒服,一回到高原,什么反应都没有了,人也一下子就有了精神。
  苦恼了,有心事了,过年过节,谢军长都会去烈士陵园看看石主任,他谁都不带,喜欢静静地和老领导说说话,聊聊家常。每次去,他总忘不了念叨,老领导,我没给您丢脸吧,我做您的兵够格吧。您放心,假若要有来生,我还会到您的手下来当兵。
  作者简介:王培静,山东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小小说沙龙会长。
  1982年至今曾在《小说选刊》、《时代文学》、《小说界》、《北京文学》、《解放军文艺》、《长城》、《中国青年》、《解放军报》、《北方文学》、《长江文艺》、《芒种》、《小说林》、《短篇小说》、《鸭绿江》、《广州文艺》、等全国几百家报刊发表文学作品二百余万字,其中小小说八百多篇,有近百篇作品被《小说选刊》、《作家文摘》、《短篇小说选刊》、《小说精选》、《青年博览》、《小小说选刊》、《文化博览》、《老年博览》、《小品文选刊》、等报刊选载。作品30多次在军内外获奖,百多篇小小说入选《中国新文学大系》、《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精选》、《感动中学生的一百篇小小说》等各种选集。
  出版有小说集《秋天记忆》、《怎能不想你》、《王培静微型小说选》、《向往美好》、《王培静小小说选》,纪实文学《路上》等,青少年素质读本《谁不愿做只飞翔的鸟》曾获冰心儿童图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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