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市集的客人:京都旧物市集

  跳蚤市场和旧货店古董店,是我到一个外国城市必然寻找光顾的地方。有时有收获,有时没有,有的东西能带走,有的带不走。后者,我或者给它留一张照片,甚至,写一首诗。这次重访伦敦,在King"s Cross入住一间小旅馆,为了重温我的阁楼艺术家情结。此地正好能步行去逛著名的Camden市集。这个近年越来越兴旺的嬉皮朋客重地,怪人怪店汇聚,沿街的老店几乎每店上面都有主题雕塑,或者一个老巫婆或者一只鼠灵精,让人好生疑惑他们挂羊头卖的是什么肉——当然不外乎摇滚服饰、黑胶唱片店之流。也有很莫名其妙的店,比如说外星人主题设计品店,门口两个60年代星际探险热潮中极富幻想的男女外星大使塑像,与一旁经典红色岗亭里的警察相见欢。我且行且息,此间收获了彼得·席斯的绘本Bird,和两件后朋客音乐摇滚T恤。在一家小旧书店发现很多诗集,自己忍住手痒,却怂恿同行者买了艾略特、拉金和普拉斯的诗集。第二天去利物浦街火车站旁边逛Spitalfields Market,这是个真正的跳蚤市场,在第一摊就有大收获,披头士最前卫的白色专辑、阿瑟·布朗的早期电子迷幻实验、鲍勃·迪伦的两张民谣反战经典唱片,都是黑胶唱片。摊主是个嬉皮,激动地问我从哪里来,为什么知道阿瑟·布朗这个极其小众的怪咖?这个市集就像阿瑟·布朗的唱片封面,各种古怪摊档鱼龙混杂,卖军火的卖标本的甚至卖牙齿和人骨头的,货品和摊主各斗各的诡异。
  黑胶唱片塞满我的摄影包,我就这样踏上了去利物浦的火车,此行主要目的就是参观利物浦Biennial艺术双年展。双年展的主题是Guest,香港艺术家们很古典地把主题译为李后主的意象“身是客”。梦里不知身是客,什么也带不去,这对执着于旅途中搜购古怪玩意的我其实是一个讽刺,可我还是贪这一执之欢。在利物浦的旧书店忍不住买了若干诗集,Jim Morrison,Tom Waits,Patti Smith等,共同特点就是都是摇滚歌者写的诗词,还有都很重。
  买走的是诗,买不走的更是诗。在火车站通往入住酒店的路上,一家风格张扬的古董店吸引了我,店中间种植了茂盛的竹本植物,竹子丛中坐落两具雕像,一是一明代隐士,笑骑金象独向西;一是一维多利亚时代黑衣修士,两者相背,各自想各自的经。但真正引我此后每天都来探望的,是橱窗高搁的一具残缺汉俑。她身段优雅,似笑非笑目送远方浮云。我为她写诗:“你的耳是苍耳/绿苔中听寒鹿鸣/右手遗失在苏伊士运河/把住一些虚空的浪花/左手遗失在利物浦码头/与连侬相握/哭生锈了,锈出笑来/陶身淡了,淡出鸟来……”
  此俑应是女儿身,可是唇上偏有伤痕,使她长了一抹幽默的小胡子,幽默亦是忧伤。多看了她两次,又发现橱窗右下角有一本很旧的硬皮精装书,名为A BOOKOF PLAYS FOR CHILDREN,估计是二战前的外国游戏书,封面却画了一个清朝小女孩,穿着蓝花楼台褂,端立如青花瓷瓶,右手垂扇,张嘴欲唱。女孩和陶俑相伴,同是天涯沦落人。我终于忍不住进店问价,明知陶俑肯定价值不菲但抱一丝侥幸而已。原来此俑不标价,乃是镇店之宝非卖品。游戏书倒不贵,索价12.5英镑。
  我没有买这本书,心知不能孤单留下汉俑在异乡。只是继续天天去看她们,为她们写诗:“你垂袖里有无限江山/她挽髻中敛了这些无限/我鼻顶玻璃,盘算盘川/是否可以把你们带上东归路/只怕东归路是西游补/白龙马是彼得兔……”“你们笑,笑这时空太小/不够跳一次剑器舞了/我的吉他是你的胡琴/你的兰花是我的束手/而谁抬脚推开一段混沌睡/捞回这个触蛮世界?/一方客枕够梦几个故国/不爱不爱,悲与喜与/盘川等于蹒跚/这一身能藏多少碎步/感谢你们修了一个化城/让故人愧对几方客枕”……
  身是客,因此更关注她人的客身。唯想起佛经化城再来人的典故,想她们或许也是佛的化身,在尘世旅途中幻化出此玻璃城,安慰我这个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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