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悲哀的生活本色,向善至美的精神境界]向善

  关键词:伊豆舞女 孤寂悲哀 向善至美   摘 要: 《伊豆舞女》是日本著名作家川端康成的带有半自传性的成名作。本文从《伊豆舞女》细腻铺叙的故事情节和细致入微的人物刻画中,探析川端康成孤寂悲哀、向善至美和“常乐我净”的人生观,以及在他的人生观里渗透着时代所赋予的一种对现实生活感到虚无,甚至绝望的消极因素。
  
  川端康成,日本新感觉派作家,著名小说家。1899年6月14日生于大阪,1968年凭借《雪国》、《千只鹤》以及《古都》等作品获诺贝尔文学奖,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获此奖项的日本人,也是继泰戈尔之后,第二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东方人。1972年4月16日,他在日本古都镰仓含煤气管自杀,未留下只字遗书。《伊豆舞女》是川端康成早期的代表作,自1926年问世以来,评论、研究文章层出不穷,尤其是日本的研究者作了很多扎实、细致的研究工作。但大多数研究都是从作者的人生观、作品的思想特征及表现风格等方面系统地论述《伊豆舞女》的文学特征。而本文则拟通过对《伊豆舞女》的分析来探析作者的人生观。
  
  一、孤寂悲哀的抑郁个性
  
  川端康成刚满2岁父亲即病故,3岁时母亲也离开人世,8岁时祖母病故,后来被寄养在姨妈家,在他12岁时姐姐也因病死去,16岁时祖父又病逝,最后被接到外公家抚养。这接二连三的不幸遭遇使沦为孤儿的川端康成感到生命的脆弱与孤独,内心长久抑郁、痛苦、悲哀,逐渐形成了感伤与孤独的性格,他自己称之为“孤儿的根性”。他的带有半自传性的成名作《伊豆舞女》明显反映出这种特性。
  《伊豆舞女》的主题是通过主人公“我”的主观意识表现出来的。“我”是一位孤儿出身的大学预科生,带着忧郁的心情,独身一人去伊豆旅行,途中邂逅纯情貌美的年少舞女及其一群流浪艺人。由于“我”孤独漂泊的生活与艺人们流浪冷遇的生活境况类似,“我”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情愫,自然渴望与艺人们结伴而行。其间,“我”第一次得到了舞女及艺人的平等对待,心情逐渐变得明朗,对舞女产生了纯洁的友情,最后在爱情无果但精神得以慰藉中结束了旅行。
  《伊豆舞女》中“我”的伊豆之行的生活旅程的描述,正是川端康成痛苦孤寂的人生之旅的写照:如“我”在途中看见了旅店中风老人的孤苦病痛,对死亡极度的恐惧,给予他“恳切”的安慰:“老爷子,保重啊。天就要冷起来了!”遇到了受人歧视,生活清苦的流浪艺人,他们中的哥哥荣吉落魄潦倒,荣吉的妻子千代子因流浪奔波而使孩子早产夭折在了旅途中,还有哥哥不愿但又迫于无奈还是做了舞女的熏子,迫于社会风习自己也看轻女人的阿妈,离开故里亲人只身做了舞女的百合子等,“我”同情怜悯,与他们结伴相随。旅游即将返程的时候,“我”还带着苦难矿工的信任和托付――顺道把被流感夺去父母性命的三个孤儿及失去儿子、儿媳的孤苦老奶奶送回他们家乡……“我”的旅程中所见所闻的苦难、悲哀的印象就是川端康成的人生经历的艺术再现。
  川端康成曾在《文学自传》中剖析自己:“我自幼是个孤儿,受人照顾太多。许多人都宽恕过我,我自己也不曾对别人怀有恶意。”他还谈到:“刚到东京时,我很爱看失火的场面。大地震后,我一连十天半月,天天都带着水和饼干,到处游逛灾后的遗迹,脸都晒黑了。……我想去的不是欧美,而是东方的灭亡的国家,或许我是个亡国奴。再没有什么人间的形象,比地震时逃亡者那源源不断的行列,更能刺激我的心。我迷恋陀思妥耶夫斯基而不欣赏托尔斯泰。可能是由于我是个孤儿,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哀伤的、漂泊的思绪缠绵不断。”川端康成《伊豆舞女》让读者清晰地感受到“因孤儿根性而扭曲了性格”、“不堪令人窒息的忧郁而来伊豆旅行”的“我”的孤寂、忧郁心灵与艺人们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可怜人们的举手投足、音容笑貌都在“我”的心灵的湖面上泛起了水花,使“我”的心灵受到了撞击,让“我”的灵魂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洗礼与升华。所以,从《伊豆舞女》中的“我”对可怜的底层人物的感受及川端康成的自述中可以看出,“孤儿根性”使川端康成的性格具有了“‘无怨无恨’的孩童般的稚朴、明亮的一面,又使他的性格具有了‘亡国奴’般的痛苦和与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同命相连等伤感、阴暗的一面”。从作品的字里行间,我们还可感受到川端康成的潜意识里,深藏着理解与爱的渴求。他将自己人生经历的悲苦、孤寂,化为作品艺术而完美地表现出来了。
  
  二、向善至美的人生追求
  
  川端康成生性好强,极富有文学天赋。16岁时,川端康成预感祖父将不久于人世,就决心把祖父在病榻的情景记录下来。于是,他写了洋溢着冷酷现实而又充满了诗情的《十六岁日记》,开始了他痛苦的现实的写生。此后,川端康成为了诉说和发泄自己心头的积郁,为了表达对已故亲人的深切怀念与哀思,或是为了描写自己的爱情波折,叙述自己失意的烦恼和哀怨,他总借助自己手中的笔,予以倾情表达,有的直接写就,有的则加以虚构化。“川端康成的创作动力主要是来自人生的悲痛和寂寞,但川端康成并不想让读者在这种痛苦的气氛中窒息,而是让理想的光彩照耀读者苦痛的心,使之得到救助。”川端康成个人经历的不幸铸就了他孤独忧郁的性格;他目睹的人们的现实生活状况与他追求的人间美好和谐的生活情景大相径庭,也让他感到痛苦、悲哀,这些又可凸显出他具有至善至美的天性。他的这种生性在《伊豆舞女》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伊豆舞女》中的“我”,在孤独中走上了伊豆之旅,并感受到了群山、深壑、树木等大自然的清新壮美,更享受到了流浪艺人们气质、行为、语言及心灵的美,在美的氤氲中,“我”萌生了对纯情歌女的朦胧的爱意,在美好的交流中,“我”对爱的追求变得执著和神圣:一路旅途的艰辛浑然不觉,把艰辛与痛苦完全淡化在自然美和艺人们的言行举止与心灵的美的享受之中了;“我”甚至主动邀请被商人所不屑,连旅店老板娘也轻蔑的歌女等艺人为旅途伴侣,并且发自内心地关心他们,竭尽所能帮助他们,愿意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我”担心舞女的住处无着落、担心舞女出演时被人糟践,有时“眼泪毫无理由地扑簌簌落下来”。在共同的旅行中,流浪艺人们对“我”也越来越表现出信任、感激的情感。以至“我”后来“既不猎奇又不含轻蔑之意,我完全忘了他们是属于流浪艺人那一种类的人。我这一寻常的好意似乎渗透进他们的心田里”。因为当时人们寻常对流浪艺人是猎奇的、蔑视的,《伊豆舞女》中写着“路上一个村庄的入口竖着牌子:‘乞讨的江湖艺人不得入村’”,足以说明这一点。因此,这一寻常而又超乎寻常的“好意”换来的是舞女对“我”的赞扬:“是个好人啊!”“这话语带有单纯而坦率的韵味,是天真自然是轻轻抛出的带有感情倾向的声音。”这赞扬又使“我”有了自我确认的信心:“连我也毫不做作地感到可以把自己叫做好人。”“我自己也能天真地感到我是一个好人了。我心里愉快地抬起眼来眺望着爽朗的群山。眼睑里微微觉着痛。我这个二十岁的人,一再严肃地反省到自己由于孤儿根性养成的怪脾气,我正因为受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忧郁感,这才走上伊豆的旅程。因此,听见有人从社会的一般意义说我是个好人,真是说不出的感谢。”“我”的感受让我们能够感觉体验到的环绕舞女的社会气氛是悲哀的,而“我”自己“孤儿根性”的心灵底色本来就是悲哀的,然而,在这种悲哀的氛围中,舞女和“我”在心与心的交流中都互相得到了慰藉,从而使两颗自卑的、灰暗的心都变得自信、明亮了起来。“我”的心灵历程的变化正是川端康成人生心历的艺术表述,是川端康成心灵受到压抑、煎熬时产生的“博大”的“求助心”,亦可感受川端康成孤寂情绪外表包裹着美好善良的骨骸,具有向善至美的天性。或许也折射出川端康成在对被侮辱被损害人物社会环境中的一种无奈无助,寄希望于美好的想象的悲观人生。
  
  三、“常乐我净”的精神境界
  
  在佛教看来,“人生是苦的,人生是一切苦恼的总和。但当人们认识到佛教的真理,了悟人生的真谛,就会进入一种烦恼灭尽,‘常乐我净’的境界,这种境界就是‘入灭’或‘涅�’的光明前景和理想境界”。由于受佛教的宇宙观影响,川端康成的人生理想显得既气势恢弘,又虚无缥缈。川端康成还主张以佛教视野和宇宙宏观思考人生,却又对佛教的传统观念、感情因袭不屑一顾。他主张把人生放大诠释却又避而不谈现实。现实与理想的反差导致川端康成“一边拒绝现实中的热量,一边在文字的世界里描绘着理想中的热量”。《伊豆的舞女》中的“我”,开始对流浪艺人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表现出怜悯之情,比如在雨后的途中,“我”向茶馆老板娘打听艺人们的住宿情况,老板娘带着非常轻蔑的口吻回答:“这种人嘛,少爷,谁知道他们住在哪儿呀。哪儿有客人留他们,他们就在哪儿留下了,有什么今天夜里一定的住处啊。”这使“我”想到“果真这样的话,我要让那歌女今天夜里就留在我的房间里。”后来“我逐渐了解到,他们旅途中的心境并不像我最初想象得那么艰难困苦,而是带有田野气息的悠闲自得”。于是“我”也忘了痛苦与艰辛的处境,甚至对死亡也变得坦然了。《伊豆舞女》中有这样一段描述:“这老爷子多年害了中风症,全身不遂。大堆的纸是各地治疗中风症的来信,还有从各地购来的中风症药品的纸袋,凡是老爷子从走过山顶的旅人听来的,或是在报纸广告上看到的,他一次也不漏过,向全国各地打听中风症的疗法,购求出售的药品……”这段描写简明细致,其实反映了川端康成经历亲人们的死亡后对死亡也有着潜意识的反感和莫名的恐惧。《伊豆舞女》中还多次描写艺人们谈论“旅途上死去的婴儿”的情形,特别是这段描述“啊,月亮出来啦……明天到下田,可真高兴啊,给小孩做断七,让妈妈给我买一把梳子,然后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哩。你带我去看电影好吧?”“我”看出艺人们并没有因孩子的夭折而失去美好生活的向往,自己先前笼罩着心灵的“死亡”的阴霾也烟消云散了,这种生死观让我们更深切地感受到川端康成“孤儿伤感禀性和为悲哀和寂寞的人生创造理想与生的力量”的川端式“佛典”文学特征和深刻的日式“物哀”之美。
  《伊豆舞女》中的“我”结束了与艺人们的结伴旅行,返回东京的时候,已不再像来时的心境。“我处在一种美好的空虚心境里,不管人家怎样亲切对待我,都非常自然地承受着。明天我将带着老奶奶到上野站去买前往水户的车票,这也是完全应该做的事。我感到这一切全融为一体了。……我的头脑变成了一泓清澈的水,它一滴一滴溢了出来,最后什么也没留下――我心里快活得甜滋滋的。”文章里出现的“空虚”、“头脑变成了一泓清澈的水”、“最后什么也没有留下”等,实际上是在悲哀中由于人们心灵的相互交流、相互抚慰而产生的和谐、幸福的一种理想境界,是《伊豆舞女》的主题的深层内涵。同时也是川端康成孤寂、悲哀,心中充盈令人窒息的忧郁后,极度向往温馨、和谐、平等之美好生活的一种精神寄托。也许印证了一些评论家的观点:川端康成以“艺术至上”、“艺术唯美”,强调捕捉瞬息间的纤细感觉,追求感官上的静止的“美”,力图以精神上的麻醉,艺术上的幻觉来摆脱心灵上的虚无和绝望。
  
  《伊豆舞女》细腻铺叙的故事情节和细致入微的人物刻画中,我们看到了川端康成的孤寂悲哀、向善至美和“常乐我净”的人生观。并且在他的人生观里还渗透着时代所赋予的一种对现实生活感到虚无,甚至绝望的消极因素。因此最后他用自杀来实现自己的“向善至美”和“常乐我净”的人生观。
  
  作者简介:邹 文,长江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为日本语言文学。
  
  参考文献:
  [1] 信 德:《诺贝尔文学奖金获奖作家作品选》,浙江人民出版社,1981年5月。
  [2] 井上靖等:《昭和文学全集〈第5卷〉》,小学馆,1986年12月1日版。
  [3] 杨曾文:《佛教的起源》,今日中国出版社,1989年版。
  [4] 如画的江南,“伊豆的舞女赏析”,2008年06月14日,http://hi.省略/%C2%CC%CE%ED%E7%CE%E7%BF。
  [5] 陈希我:《川端康成的“佛界”与“魔界”》,《名作欣赏》,2009年第3期。
  
  (责任编辑:水 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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