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江的孤独时光 时光盗不走孤独 小说

   10月2日,秋阳炙热。早上从岩脚镇走到河边,翻山越岭,爬坡下坎,虽然同样辛苦,但心里有了别样的感受:一路上见到了不少稻田,金黄的谷穗让我感到祥和与丰收,心里平添了一分踏实,不像走过的前面的路,心里总是有一种不安和惊慌。说不清这是为什么,走到这里有了另一种心情。
  走到叫老坡底的地方,过桥是一个村寨,顺河走不多远路便没了,只能从山坡上绕路而行。中午过一个村寨时,由于背的东西太重,勒得两臂酸痛,加上火热的太阳,我差不多走不动了。路边走来一个男子,我请他给我带带路,顺便背一下帐篷,可他要价太高,只好作罢。闷着头坚持朝前走,咬咬牙又过了几个山岭。早上没有吃东西,下午2点左右走到一个山坳时实在饿得走不动了,那里在修公路,山坳上有个小店,名为“方便大伙”。店里的东西很简单,只有饼干、白酒。我买了一筒饼干,又要了一瓶矿泉水,饼干吃了半筒就咽不下去了。我把剩下的半筒拿给看着我的小孩,小孩左手捏着,右手小手指伸进筒里抓起一块嚼得咔嚓脆响,不到10分钟就把半筒饼干解决了。他盯着我,似乎还不满足。看着他,勾起了我对童年的记忆。
  我的父亲在我两岁时就病逝了,他离去的情景如今没有任何记忆。我的母亲成份不好,人格严重受到歧视,甚至遭到侮辱,我们母子在外面常常比孙子还不如,只有夹着尾巴做人的份。加上家里贫穷,我和寨上小孩玩时,用现在的话说极尽拍马屁和低三下四。但小时候的“德性”却没有成气候,没能延续到这个特别有用的时代,不知为什么反而非常厌恶今天身边有我小时德性的人。
  我的童年是孤独的。但有个叫四皮子(绰号)的喜欢和我玩,认真说是我喜欢找人家玩。我们经常打架,仅仅为了一只蜻蜓或者别的什么小东西马上就干了起来,但很快又和好如初,当然一般都以我失败而求和。他的父亲在县里当同志(当时叫的同志就是今天当官的意思,其实是在邮电局当一般职员),半把个月回家看一次他母亲和他们姐妹,每次回家总要给他们买些山里没有的东西,四皮子在我们面前炫耀的是第二天从腰兜里摸出几块饼干和几颗水果糖来。他高兴哪个就赏给人家一块饼干或是一颗糖,一般“关系”就用嘴巴咬半块给人家。有一次他对我很友好,当时我们好几个小伙伴在地里用石块玩拱桥的游戏,他从兜里很大方地摸了颗糖给我,我十分欢喜,剥了纸就放进了嘴里,用舌头在嘴里不停搅动,半个多小时才化完。谁知刚把那颗糖吞完,我的拱桥轰一下垮了,一块石头倒过去砸在他玩的拱桥上,把他已经“竣工”的拱桥打垮了。他以为我是故意的,气呼呼的叫我把吃到肚子里的糖呕出来。无论我怎么解释,他还是一个劲地叫我把糖呕出来,可想而知,我当时有多尴尬。从此我再也不敢随便吃他给我的东西了,他非给我不可的时候,我就说,等会你不要我还你喔!
  这个童年的伙伴的父亲在我们10来岁时不幸因公去世,他后来顶替父亲在邮电局工作。如今我们都是30多岁的人了,他的孩子跟我们当年一样大了,但他未必记得我们小时候这些好笑的故事。因为那样的伤痛对他并不深刻……
  想着一些无边无际的事儿边朝坡下走去,下午3点过钟我下到了山脚。大河又流到我的眼前,它从一个小镇的房前屋后缓缓地流去,没有在乎一个近似于傻子的人寻着它的轨迹走啊走。这个小镇原来叫马场,大约觉得这两个字有损形象,不知什么时候改成了龙场,现在叫龙场乡。当然了,龙比马厉害多了,什么龙飞风舞,龙腾虎跃,龙的精神等等都是高贵的象征,而马呢,什么一马当先,马不停蹄、马到成功,都逃不脱一个“跑”,跑不好还捱鞭子。所以还是来点虚的,凡是实的东西都很累,甚至费力不讨好。从这个现象看,现代人不如古人了,古人吃苦耐劳,真说实干,而且也不会弄出什么与本质不沾边的事情出来。不像现在的人赶时髦,行不行,有没有实力都不去思想,只要听起来舒服就成。比如上面我走过的很多地方,名字叫猫场、狗场、猪场、牛场、鼠场的一路都是,我不知这些地名是不是跟地形有关,前人为什么要取跟动物有关的,不取别的美名。最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我到过全国不少地方,以及乌江中、下游都没有听到这样的地名,似乎是过了安顺的普定县后就再没有如此的地名了,这更是值得地名学家好好研究。
  我在小街的背后找到现在的龙场乡政府,院里有很多男男女女,我走上前打听乡政府的领导是否在家,没有一个人正面回答。我只好说出自己的身份,有人才叫我去墙根那儿问坐着的人。我并不想找他们麻烦,只想了解一下这里的基本情况。墙根那儿坐了好几个人,他们也没有说谁是书记,谁是乡长,而是问我有什么事。我向他们简单介绍了我的乌江之行,其中的一个男的才告诉我这个乡的情况,原来这个人就是这个乡的领导。这个乡没有什么突出的特点,是六枝区一个中等乡,人口有近3、5万人,曾经下云南、上四川的古驿道打这儿经过。问他们这里有什么古迹,他们都说调来不久,不太了解情况。
  下午的阳光格外温和,乡政府周围到处是稻田,走出门来,打谷声此起彼伏,秋收的景象尽收眼底,心情十分爽朗。虽然已经四点过钟,但我还是决定继续赶路。我想,如果我能坐着一只小木船在这样美丽的光照下荡舟而下是多么惬意。虽然河岸上摆着很多小木舟,但打听得知,这些船儿是当地农家打鱼用的,一般不渡人。乡里的那位秘书明白我的意思后,带我到河边树荫下的农家询问,看谁愿意送我到下水的普定县马场,前提是我给报酬。一个小孩到坡上去喊大人,喊了很久才来了一个50多岁满脸土坑的老人,他来后说天都快黑了怎么送啊,又问我给多少钱,我出口就说给他20块,他说太远了,再说下水容易上水难,回来累得很,而且要摸夜水。他似乎不情愿。我只好又加了10块,他才勉强答应送我走。
  这个满脸土坑的老农叫什么名字,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好像叫李什么昌的,这都不重要了。我们泛舟而下,见两岸山势平缓,黛色映天,田畴稻黄,气象与上游大相径庭。走了7个多小时的路已经很疲乏了,此时坐在一簸一簸的木舟上,舒服至极,仿佛快成了神仙。不时还见下水划着几只木船上来,浪尖处船工拼力的样子,让我联想到水鸭子在水里戏水的情景。很长的河岸上堆有大堆小堆的石墩,我问船工这些石墩来做什么,船工说,用来修房子。难怪两岸石房子出奇的多。我不明白,这一带比起上游来要富裕得多,为什么反倒修石房子?据说,住石房子比较经济,不用木料,一次修成功,河边风大,石房子坚不可摧,形成了这一带农民们长期养成的居住习惯;另一种说法是,修建石房子的为少数民族居多,他们的祖先最先从外地迁徙而来时只能以石筑墙遮风挡雨,由于没有安定的信心,暂时构筑石头房以备继续搬迁,这种心态使得一代一代修建石房子成了传统。是不是这样,我只是听说而已,真正的原因应是历史学家说的才更科学。
  扁舟划过叫高坡、湾寨、平寨、土柳等地,到达普定马场时,太阳已经落山。山岸后,就直奔马场镇政府而去。一是想了解这里的各方面情况,同时觉得在政府找个住的地方比较好,不料是双休日,政府有几个人在值班,领导都不在,他们对我的到来不以为然,告诉我没有可住的地方,然后就走掉了。我在镇政府的小院里转了几圈,心里有些苦意,好在这种情况经历了多次,也能理解和承受了。与镇政府相邻的路门有一栋4层的砖房,一个过路的说,这家好像可以住客人。我走过去上楼一问,一个40多岁的男子说,他家可以住客,但他看了我一眼又有些犹豫,估计是我脏乱的样子让他担心。我拿出身上证件给他看,他才放心地叫我进屋。
  他把我安排到一间两张床铺的屋里后叫我到他家客厅看电视,我把背包放好,洗了把脸来到他家客厅,和他聊了几句,见天已经黑下来,我说得到外面去找点东西吃了。他说,就在他家吃,何必出去呢?我哪里想到外面吃,但我不能装糊涂啊,万一人家没这想法,不是自讨没趣吗!我又坐下来和他边看电视边聊天,他还叫他孩子洗了几个苹果端到桌上,我喝了少说有六七杯茶水,还觉得不解渴。我又硬着头皮吃了个苹果,吃完,舒服到了心尖上,但不好意思吃第二个。
  聊着聊着才得知面前的这位中年男子叫王寻春,是马场镇云盘小学的老师,难怪知书达理,绅士开明。天黑时分,他女儿和几个同学已经做好了晚饭,大家坐在一块吃饭十分自然。所做的莱特别好吃,尤其是辣椒水很有味道,使我勉强多吃了一碗饭。他的女儿和带来的女同学大约有十七八岁,人也长得水灵、漂亮,我很想和她们聊聊天,说说话,可是她们吃完饭就出门去了。没有机会与她们攀谈,还真有些遗憾。当然,我没有什么坏想,只是对女孩有一种天生的好感。事实上,即使她们不走,也很难和我吹吹牛,我知道乡下的女孩是不会与陌生人说话的,这是大人们的教导,不然就会被认为是差野,不学好。我想,小镇上的风俗也概莫能外。
  吃完饭,王老师又把我请到他家客厅看电视,他说马场曾是“国际大射电天文望远镜”选址地之一,另外遗址是在乎塘县。说的是1998年和1999年的时候,国际国内专家都来了好几次,那段时间马场热闹得很,论证来论证去,一直没有个说法,到现在也不知什么原因没有结果。如果这个“望远镜”能修成,据说比在巴山修建的“望远镜”要大2、3倍。2、3是多少,大到什么程度只能凭想象。可是这个具有国际意义的科学建筑似乎不是很慨慨,甚至有些吝啬,不肯从容到此落户。而且因为这个“望远镜”,拖着马场一直没有安装移动电话接收器,说是怕干扰电波之类。所以尽管这个镇还比较发达,但见不到一个人用手机!挂在腰上的手机到这里也是一坨废铁。
  王老师问我,感兴趣的话,次日早上他送我去那个像锅底形的地方看看。我表示很高兴。
  晚上,王老师还告诉我,夜郎湖就在马场镇境内,镇政府的上游下游都风光秀丽、景色迷人,水流平缓,荡舟赏玩,湖畔树影婆娑,悠悠然然,仿佛天上仙河。前些年马场在外省工作的一位姓袁的先生从日本引资上亿元治理夜郎湖及周边环境,都这样说,但是不是落到了实处却不得而知。我来到镇上的时候也看见街上拉起了一条横标,上写:《贵州省夜郎湖水资源环境保护条例》10月1日施行。也就是说,头天就开始实施了,具体的条例我不知道,但我敢说,这么黑的水不治理源头说什么都没有用,而治理源头就必然牵涉到上游的几大煤矿,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所以我对王老师的说法和那个条例并不乐观,也不抱什么希望。
  10月3日早上,王老师弄了一碗像芝麻糊的东西给我吃,味道好极了,但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大约属于土特产之类。然后他骑着摩托车把我带到离马场镇八九公里的地方参观那个“锅底”。公路还没有完全修好,只铺了一层石,看样子已经是半途而废了。
  穿过崇山峻岭,来到山峰的丫口停住。出现在眼前的地形确实奇异,四周都是山坡,中间形成一个锅底形,深度难以估计,它的直径也是看不出来的,总之很大很大。丫口上立了一块石碑,上书“国际大射电天文望远镜场址”,旁边的石头上还刻有一些标记性的文字,可看上去已经有了些时间;而且不免寂寞的感受。我顿生许多感慨,大凡重灾与宏福都难降临到一个小人物头上,这样的事一旦发生,那是要天惊石破的。马场镇曾经兴奋不已,不要说马场,连普定县、安顺市、直至贵州省都曾兴奋不已。兴奋的事,一旦落空,自然就是沮丧。往下还能不能重新兴奋,只有老天爷知道……
  回到马场镇,我告辞王老师时给了他30元钱以表谢意,可他怎么也不肯收,他说他是教育育人的,怎么能收住宿费,再说以后会到贵阳来找我。人家真的会来贵阳找我?他不过是自己说服自己而已,我知道人家压根就难得来贵阳一趟。王老师真是一个热心人,临别还不忘给我写张纸条,叫我到下面的路途上找他的一个亲戚,他家这个亲戚住在河边,我必须经过此地,正好叫他管饭什么的。
  我揣着王老师的纸条上路了,这时大约是上午9点钟,天气爽朗,适合走路。
  当走到一个岔路口时,我怕走错驻足不前,不久林中过来一路农民,我忙问他们到前面的一个地方怎么走?他们问我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走路不坐车,我说我是记者,专门徒步走访乌江的。其中一个农民听说我是记者,说到:你是记者,你到我们那里帮我们采访一个事,我们就带你走到梭筛电站。我说我的时间很紧,帮不了忙,很对不起。他说:你是记者,不采访我们的事情,我们凭那样帮你说路,你自己不会问?问得我无言以答而又十分恼恨。“狗日的,农民……”我骂了一句,估摸着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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