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莫言的老家高密政府坐不住了，觉得原有的莫言文学馆地方太小，无法满足接待需求，决定重新建设莫言纪念馆。对于这一引发媒体热议的新闻，其实不必大惊小怪，除了传统的鲁郭茅巴老曹（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外，拥有纪念馆的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家，还可以开出一长串名单：冰心、丁玲、台静农、路遥、戴厚英、贾平凹……
作为第一个获得诺贝尔奖的中国籍作家，莫言被载入史册，应该毫无争议。作家能够青史留名，已属不易；但在文学史上，写上一千个名字，不如千年之后，在人们的床头留下一本书。文学的生命力在于阅读，不被阅读的文学意味着死亡。
空间的纪念馆易建，人心的纪念馆难立。其实，在一个个有形的空间纪念馆之外，还有一种建立在无形的时间之河上的纪念馆，我指的是纪念日。
一个作家对一个国家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国家纪念日是一个很好的观察切口。作家个人的一个日子，能否成为百年后整个民族共同的日子，看起来易，做起来难。上述列举的包括莫言在内的作家，目前没有迹象表明其中任何一位可以把未来国家的某一个日子永远和他联系在一起。
美国没有一个作家可以享受这样的殊荣，这并不奇怪，但英国也没有，却令人深思。莎士比亚高居英国文学史甚至世界文学史的巅峰，却没有像英国女王那样，和国家的一个日子相联结。虽然英国有一个国际莎士比亚节，但不过是在莎士比亚故乡举办的一系列的戏剧活动而已，它更像是戏剧圈的艺术活动，还没有成为整个国家的节日。
俄罗斯却有一个作家，他的日子成为了整个民族的日子，他，就是普希金。普希金的诞生日6月6日，是俄罗斯的重要节日——诗歌节。每一年的这一天，不仅普希金的故乡，包括莫斯科在内的全国各地都要举行各种各样的纪念活动，成千上万的人参加诗歌节纪念仪式和赛诗会。
有意思的是，为什么是普希金，而不是其他作家拥有这至高无上的地位？单从文学成就来看，普希金未必高居俄罗斯文学的金字塔顶尖，在我心目中，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比普希金更能震撼我的灵魂，在世界级文学大师中的排位似乎也更靠前。但从舆论学的角度看，普希金对俄罗斯的影响力没有一个作家能出其右，有人评价，最有可能成为俄罗斯儿童的第一个阅读对象的就是普希金，是普希金陪伴着他们进入梦乡，陪伴着他们成长。
在中国，也有这样一位诗人，享有这至尊的荣誉，他就是屈原。每一年农历五月五日端午节，这位诗人的名字就会被人们想起来。陶渊明、李白、杜甫、李商隐、曹雪芹……不仅没有一位文学家拥有屈原这样的地位，即便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一代天骄，在世时登峰造极、不可一世，也仍然做不到像屈原那样，可以影响未来的一天。
从端午节和屈原的关系，可以读出无数历史和舆论的信息：诗歌在中华民族文化中的地位，楚文化的生命力，忠与奸作为中国文学的母题……
我们从一个国家时间之河上的纪念馆，可以读出到底什么样的文化进入了她的骨髓，流淌在她的血液中。
【原载2012年11月3日《新京报·舆论场》】
插图流逝张永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