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酒(外二题)】 酒好莫论价,诗狂不着题

  三江农场小泉河生产队小学校有一位老师,人送他叫“狂酒”。别弄错了,不是笔误,是狂酒,而不是酒狂。   为什么叫他狂酒呢?因为他不喝酒,但若是惹恼了他,任何人也不惧,狂饮异常,所向披靡。
  绝非危言耸听!
  那一年的端午节,生产队大食堂改善伙食,一伙人对他的到来十分不满,借机要灌醉他。于是,一个原来在生产队小学校当过老师的张,第一个站了出来,说:“咱俩喝一碗。”
  其他人跟着起哄说:“喝一碗。”“来一碗。”
  他愣了一下,心想,平时不会喝酒的人,今天主动要喝酒,一定有文章。于是他便说:
  “别起哄,要喝,大家一起来。”
  谁知,张立即拦住他的话说:“不,今天咱俩单独喝。”说罢,端起大白瓷碗酒,一饮而尽。接着把碗翻过来示意一下,说:“今天你不喝,就是瞧不起我张某。”
  他年方二十,血气方刚,端起自己眼前那碗白酒,“咕咚”,“咕咚”,“咕咚”,三口喝干。也把大腕向下一翻,表示一滴不剩。
  就这样,他又和张喝了两大碗。
  一碗约有六两多酒。先后三大碗,总共也有一斤七、八两酒下肚了,他开始纳闷:张某今天怎么了?不仅毫无醉意,而且喝起来面部毫无酒辣的表情。居然又端起碗要再继续喝。
  正在他心中诧异之际,旁边的一个六年级的学生从背后拉了他一下,他回过身去,学生对他耳语:“张喝的是凉水。”
  听罢此话,他怒火胸中烧。马上把桌子上两个人碗中的酒都倒掉,然后亲自到墙角盛酒的大缸里,舀了两碗酒,端回到桌上,说:“你敬了我三碗,现在,我回敬你一碗。”说罢,便仰脖喝尽,说:“先喝为敬。”
  然后把手中的另一碗酒递给了张,张连连摆着双手,不断摇头说:“不行了,不行了。”
  “不行?你让我喝三碗,我就敬你一碗,怎么能说不行呢!”
  张仍是坚决推辞,并求助似地向周围的人张望。
  正在僵持之间,看热闹的人中有人替张说情,“别喝了。”有的人则说:“不行,我替他喝。”
  他斩钉截铁地说:“不行,谁说情也没用,谁也别想替他喝。他说过,就我们俩人喝。”
  说完这话,又瞅了那人一眼说:“别急,有你的酒喝。”
  这时,看热闹的人只得说:“张老师,喝了吧,就这一碗。”
  张无奈,只得将他一直没有放手的酒碗端过来,硬着头皮喝下这碗真正的苦酒。
  只见张坐下来,夹了一筷子炒鸡蛋,还没送到嘴里,便趴在饭桌上睡着了。
  众人见状,有人说:“快吃饭吧。”
  还有人说:“别人都吃完了,就剩下咱这一桌了,也快散了吧。”
  他岂肯就此罢手,放过这些小人。
  于是,便把食堂餐厅的门,从里面反锁上,大声说道:“大家一起再喝三碗,否则谁也别想出这个屋。”
  大多数异口同声推辞之际,他单挑暗中使劲的冷说:“来,咱俩单独喝,一人三碗。”
  冷一来仗着自己颇有几分酒量,二来见他已四碗酒下肚,心里盘算,量你也撑不过这三碗。便壮着胆说:“喝就喝,三碗一起喝。”
  “好,三碗一起喝。”他应着。
  “你先喝。”冷说。
  “行,我先喝,”他毫不退缩,“谁不喝谁是王八蛋。”
  冷和他果然喝下三大碗。当他问冷还喝不喝时,冷在凳子上已经坐不稳了,身子一边往桌子下滑倒,一边向另一个张说:“你……”
  另一个张,明白冷的最后那句话的意思,瞅瞅在桌子底下醉倒的冷,岂能让自己的大舅哥就这样被人灌醉,便壮着胆子说:
  “来,我陪你喝一碗。”
  他说:“一碗不行,要喝就三碗。”
  此时酒桌上的人,已经失去了理性,只有厮杀、报仇的念头。
  另一个张,慷慨激昂地喝了两碗,就躺倒在桌子底下和大舅哥作伴去了。
  只见他举着一碗酒说:“谁还敢来喝?!”
  只这一声喝问:“谁还敢来喝!”颇有《三国演义》中描写的,长坂坡大战,黑张飞当阳桥上一声吼,吓退百万曹兵的气概。
  其余众人,只得面面相觑,连声说:“不敢再喝了,”“不敢再喝了。”
  他轻蔑地微笑说:“你们不喝,那只有我自己喝了。”指一下身边的一位说:“麻烦你再给我盛三碗酒来。”
  他又自饮了三大碗白酒。总共喝了十三大白瓷碗,六十多度的老白干酒。
  意犹未尽!
  看着他在酒桌上恣意狂妄的样子,于是有文化的人给它取了个绰号:狂酒。
  他说,其实自己从来不喝酒。
  当天晚上,120救护车的尖叫声划破了小泉河村宁静的夜……
  第二天,他到食堂吃早饭,向炊事员打听,张氏家族那些人来了没有?人家告诉他说都还没来吃饭。
  直到第三天才见面,听说是……

  狍子

  这里记叙的是一个外号叫“狍子”的业余打猎人,因为善于在野地里奔跑而得名。他本姓王,是农场学校一位管后勤的教师,瘦高的个头,很干练。到了冬天,逢星期天都要去打猎。
  你看他,脚穿生牛皮做的乌拉,打着皮裹腿,上身反穿着羊皮短大衣,头戴一顶貉绒帽子,不用放下帽子耳朵,三长针的貉绒耷拉着,遮住了人的耳朵,脸前像有一团火一样温暖。背一杆单筒猎枪,腰间围一圈子弹。猎犬黑虎在前面开路。每次都不会空手而归。
  有一次,他追着一群狍子打,打死一只,在狍子身体上放一枚空弹壳,再继续往前撵。放空弹壳有两层意思:一是告诉见到这只狍子的其他猎人:这是有主人的猎物,二是弹壳释放出的火药味,可以防止野狼出现,靠近和拖走猎物。就这样一路打下来,一天共打了九只狍子。
  那时农场学校有许多单身教师,几乎每个星期天都聚会在他家,围坐在一铺大火炕上。炖狍子肉的大锅,热气腾腾,肉香弥满小屋,火炕烧得烙屁股。一大盆狍子肉端上来,大伙早已没有往日在校园里、课堂上的斯文,一齐动手撕扯下一块块带骨的肉,大嚼特嚼。主人会把酒坛子拎上炕,拿上几只饭碗,舀上北大荒白酒,边吃,边喝。那份激烈和豪气,简直要把拉哈编的茅草屋顶破。
  一天,“狍子”老王撵着狍子打,一直追到黑龙江黑瞎子岛上,当他打死一只狍子,退出枪膛里的空弹壳,弯腰往死狍子身上放弹壳时,冷不丁从身边树丛子里蹿出一只黑熊向他扑来,他赶忙用枪把黑熊一架,刚想跳起来,哪知力大体重的黑熊稍一退步,紧接着又一下子扑过来,把老王半跪地压在雪窝里,动弹不得。
  “狍子”老王极力地喊了一声:“黑虎――”
  跑在前头追踪狍子的黑虎,已经发觉了主人的危险,闪电般出现在主人眼前,奋力地朝黑熊的屁股咬去,立刻撕开了一道血口子。
  黑熊吼叫一声,扔下身底的老王,转过身来,扑向黑虎,此时黑虎早已后蹿了几步。
  趁着这个机会,“狍子”老王刚要起身,又被黑熊回身一掌,再次按倒在雪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黑熊回身的一瞬间,黑虎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朝黑熊的咽喉处狠狠一口,咬住不放。
  黑熊拼命地甩着脑袋,企图把黑虎甩掉,黑虎被摔得荡来荡去,仍死死咬住不松口,黑熊的血喷到黑虎的嘴里,又汩汩地从黑虎的嘴里向外流淌。
  黑熊只好松开按住老王的前掌,猛一转身把黑虎压在身下,一掌下去撕开了黑虎的脖子和前胸,正当和黑虎死咬在一起时,“轰”的一声,得救的“狍子”老王枪响了。
  黑熊的屁股被打出一个大洞,只好带着浑身的伤口,逃进了丛林。
  黑虎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黑虎!黑虎――”“狍子”老王声嘶力竭地呼唤着。
  黑虎勉强地睁开一双大眼睛,望着老王,发出微弱的呜咽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2 ]   “黑虎――”“狍子”老王凄怆地悲呼,在凛冽的寒风中颤抖……
  “狍子”老王把黑虎抱起来,说:“黑虎,咱们回家。”就这样,他一路上抱着黑虎走了五十多里路,回到家。
  到家后,黑虎身上的血已经和“狍子”老王皮大衣上的羊毛冻结在一起了。
  他轻轻地把黑虎放在炕上,慢慢地用热水擦洗身上的血迹,包扎好脖子被撕开的大口子,然后埋在屋前院子里,用雪堆了一个大坟丘。
  第二年春天,把黑虎埋在房后的园子里,一棵樱花树旁。
  那年樱花开得非常灿烂,一树粉红,像皑皑白雪浸染了鲜血后的颜色;落花时,又像飘飞的雪花撒满了黑虎的坟头。
  斑斑点点,一片洁白。


  老马

  老马,是农场汽车队的司机。
  叫他老马,不仅仅是因为他姓马,还有一层老马识途的意思.。
  三江农场地处松花江北岸,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建场到七十年代初期,三江农场对外交通非常不方便。夏天,在江北岸把汽车开上轮渡船,船到南岸靠上码头,再把汽车开上岸。
  到了冬季,松花江封冻,长达半年的封冻期,汽车就必须在江上往来,往外运输粮食,往农场运输物资。
  每到这个时候,跑第一趟车,探路冰道的任务就落在老马头上。这不完全因为他有超乎其他同志的驾驶经验和技术。
  在汽车队驾龄比他长的短的,年龄比他长的少的,身体比他强的弱的,都不敢领这个任务。有一年,一个小青年说:“让我来!”车队领导当然不会让这个小伙子去冒险。
  其实,老马也知道第一次探冰道是十分危险的。
  记得第一次开辟冰道,那是1959年冬天。汽车队召开大会布置任务。农场的主管领导都来参加了动员大会。任务下达后,没有一个人出声的。静默了大约十多分钟,会场便嘁嘁喳喳地开起了小会。
  “太危险了。”
  “冰面那么滑,能跑车吗?”
  “掉到冰窟窿里咋办?”
  “在江筒子里抛了锚,不冻死才怪呢。”
  ……
  会场乱成一锅粥了。
  “我去。”这不高的一声,把会场震得鸦雀无声。
  大家四处张望,只见平时喜欢说笑话的老马站了起来。
  大家一看是他,都以为又是说笑话,根本没当真,便又哄笑起来,有一个小伙子说:“你去找死啊,舍得你那个漂亮的老婆吗?”
  只见他一脸严肃地重复了一遍说的话:“我去!”
  回到家里,当晚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已经怀孕的老婆,怕她担心牵挂。第二天上班前,忽然觉得应该和老婆说一声,万一出了问题,思想上也有了准备。便用手轻轻地拢了一下年轻的妻子额前的头发,说:“我今天要拉一车大豆去开冰道。”
  老婆立即抹着眼泪说:“怎么非得派你去呀?”
  “不是领导派的。”他说。“是我自己要求去的。”
  老婆不言语了,只是流着泪抱着老公的腰。
  老马拍拍老婆的背说:“别哭,我上朝鲜战场,你都没哭,难道一条江,比美国鬼子的飞机扔炸弹还厉害!”
  老婆果然不哭了。
  “等一下。”说着,她转身进屋,拿来一军用水壶白酒,“路上多加小心,冷了,喝一口暖暖身子。”
  “我等你回来!”
  “我一定会回来的!”
  车队领导给他派一个助手,他不要。说:“不用,我一个人行。”又诙谐地说:“牺牲我一个,还有后来人嘛!”
  “马师傅,还是让我去吧,”那个青年助手说,“路上还有个照应。”
  老马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你呀,还不知女人什么味呢,留着你这条小命,好娶媳妇吧!”
  老马郑重地给队长敬了一个军礼,驾驶着满载大豆的汽车上路了。
  几百米宽的松花江,冰封的江面,有的江段平滑如镜,有的江段冰块层叠,个别江段还有清沟。所谓清沟,就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形成的,没有完全封冻厚实的江面。江筒子的风格外强烈,刮起的大烟泡,形成一道道雪岭子,汽车行进十分艰难。冰面上不时传出“噼啪”的冰裂声,十分恐怖,令人毛骨悚然。不时地还要停下车来,步行向前探察,选择最佳行车路线,还要扛着一把铁锹,不断地铲除封堵行车路线的积雪。一个小时汽车才能前进十几公里。就这样开开停停,走走开开,花了三个多小时才跑完了五十多公里的江路。胜利地完成了开辟江上冰道的任务。
  第二天傍晚,他拉着一车拖拉机零件等农用物资,返回农场。
  汽车队领导让大食堂杀了一口肥猪,来个全队大会餐,庆祝老马开辟冰道成功,顺利归来。
  大家一边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边听老马讲述跑冰道的经过。
  讲到高兴处,他把大家伙叫到车队院子里,他跳上自己的那台车,发动起来。只见他打开车门,一只脚站在车门外踏板上,一只脚踩着车里的油门,左手把着车门,右手握着方向盘,汽车在大院子里跑了起来。
  老马大声说:“我就是这样站着,开了三个多小时!”
  雪花飞舞,寒风中,他头戴的那顶火狐狸皮帽子,像一团跳动的火焰。
  汽车头前,标杆上的那一面小旗,猎猎飘动着红色……

  (责任编辑/孙玉英 syy@liaohewenxue.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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