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眼》发表于一九八○年。 创作这篇小说时,陈建功携带着他十年京西煤矿采掘工的沉甸甸的经历与记忆,就读于北京大学中文系。那一年,他三十岁,风华正茂,书生意气。
小说讲述了青年矿工辛小亮与孟蓓从相识、抵触、到相知、相恋的爱情故事。在世俗成见中,“矿工”的身份几乎是命定的,一直以来就意味着辛劳、肮脏、粗俗、危险、前途渺茫。由于“矿工”缘故,以辛小亮的聪明能干相貌堂堂,情感婚姻尚且一直处于“老大难”状况,遑论这个阶层更为普通的广大人群。缘此可见,社会地位、社会评价与经济条件之间的关系,从来就不是一个新鲜的问题,只不过是当下的历史巨变使得这种关系更加尖锐化和表面化而已。辛小亮因此产生了逆反心理,用种种不近人情和“刺儿头”行为张扬着自己的高调自尊。以至于当媒人乔奶奶来到辛家为辛小亮“介绍对象”时,辛小亮连女方姓甚名谁都不问就回绝了。对于生活成长于那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是一种再熟悉不过的情感表达模式,即便是现在的青年,也未必就不懂得这种人物性格的心理根据。但是辛小亮的逆反,却赢得了跟他一样蔑视世俗成见的孟蓓的青睐。在一系列属于青年的情感试探和小冲突之后,这对青年终于走到了一起。
值得注意的,是辛小亮这个人物及其所处的一九八○年代。作为纯正的产业工人阶级一份子,辛小亮这类人物在过去的文学书写中,一向是“高大全”模式的:拥有坚定的阶级觉悟、纯粹的思想境界和高尚的道德情操。但陈建功笔下的辛小亮,显然是一个有种种“缺陷”的小人物。应该说,这是作者忠实于自己生活的真切经验和思考观察所得。在拨乱反正、百业待举的一九八○年代,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富于朝气。而文学对这一时代的表现,很容易着眼于长期被漠视或者歪曲的有血有肉的真实人物形象。陈建功小说创作所关注和刻画的,往往是一些来自生活底层、又带有鲜明时代烙印的人物。而这一点并不为陈建功独有,当时很多作家都对这类人物颇感兴趣,譬如蒋子龙也在《赤橙黄绿青蓝紫》中写过一个刘思佳。
或许,与当下乱花迷眼色彩纷呈的青年情感生活相比,《丹凤眼》讲述的事情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也的确不够刺激。但如果考虑到一九八○这个特殊的年代,你就能理解,那既是对一个时代的告别,也是对新时代的迎接。陈建功一方面感受着时代的气息,一方面立足于他所植根所热爱的现实人生。《丹凤眼》是因此也具有了现实主义正典回归的意味。
从人物身份开始,陈建功就奠定了《丹凤眼》的基调:纯正而质朴。而小说的叙述语言也同样简朴风趣,充满浓郁的生活气息。
如今,《丹凤眼》也将度过自己的三十岁生日了。你不得不惊叹,时光的流逝是那么迅速,又是那样的不可磨灭,人世沧桑无论怎样波诡云谲,又终不失它平凡坚韧及和蔼可亲的一面。在这样的情境与心绪下,重读《丹凤眼》这篇小说,我们和作者会对这个时代以及自己的青春说些什么?我们是否还有机会与那些曾经激动、感染我们的情怀再次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