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老太婆】oldgranny欧美老妇人

  除夕。窗外的爆竹响成一锅粥。噼里啪啦崩,噼里啪啦崩,把中央电视台播得正起劲的春节联欢晚会节目搅得根本无法听清。这个城市还没有禁鞭。陈婆婆家的年饭已经酒过三巡,正向纵深发展,女儿�玉忽然目光定定地一动也不动。大家感到莫名其妙,只听�玉幽幽地说:“怎么这两天�看到日本老太婆啊?”顿时,大家手里的筷子全都定格。是啊,怎么这两天�见到日本老太婆呢?
  本楼三楼有个“日本老太婆”。她其实从姓名到血液都是纯中国品种。她姓刘,祖祖辈辈是本地人,可她的两个儿子都去了日本。大儿子到日本留学,去了好多年,一直�回来,据说已经娶了个日本老婆。邻居们都要“日本老太婆”催她的日本媳妇到中国的婆家来一趟,或者准确地说回来一趟,让大家欣赏欣赏年轻的日本媳妇的风采。演电影的山口百惠不是又标致又秀气嘛!据说日本女人特别讲礼貌,见了人要鞠躬,那鞠躬的姿势格外好看:两只手交叉地贴着下腹部,一面鞠躬一面让两只手沿着大腿前部稍靠内侧缓缓地往下溜,往下溜。那种躬,不鞠到九十度决不停止。嗨,单单为了观赏这样的礼节,就值得把那小女子请来的嘛!每当此时,“日本老太婆”总是笑呵呵地说:“是的是的,是要他们两口子一起回来的。”可是说归说,邻居们总也见不到那个不知叫芳子还是叫幸子、惠子的年轻女子的影子。“日本老太婆”的二儿子高中毕业后�考取大学,这里撮那里撮,混了几年,经他哥哥活动也去了日本,据说已经找到工作,也�回来。这老太婆孤身一人住在这栋楼里,一年四季唯一的大事是等日本来信或者来电话,平时说话也口口声声离不了日本,所以本栋楼房里的人给她起了这么一个雅号。人们有时当面这样叫她,她也不发恼。这个称呼到后来干脆成了她的正式名称。她人缘也蛮好,见人一脸和善,对哪个说话都短不了来一句要我一郎给你带一件,或要我二郎在那边给你带回来。“一郎”是她大儿子,“二郎”是她二儿子。人到了日本,连称呼都“日化”了。这不,喊她“日本老太婆”,那是蛮恰当的嘛!
  陈婆婆没少到这位纯中国血统的“日本老太婆”跟前缠。她家住一楼,时不时地爬上三楼找“日本老太婆”,一时送去一大盘饺子,一时送去几块切开的大红西瓜,一时送去一兜摘好了的四季豆什么的。“伢们不在跟前,你孤身一人蛮不容易的。遇街坊搁邻居,都是自己人,莫见外。接着,要什么尽管说。”“日本老太婆”接是接过去,可她也是来得去得的,也一时送过来一包饼干,说是那个“株式会社”出产的;一时送来一袋巧克力,说是那个“太郎”送给她儿子的。这陈婆婆是想通过对方的一郎或二郎,把她下岗后又在汽车维修站修汽车的儿子志强弄到日本去找出路,即使不能像据“日本老太婆”所说的有一郎那样的出息和有二郎那样的作为,每年赚它个二三十万的,总比在国内修汽车强嘛!再说,陈婆婆的独姑娘�玉到现在也�得朋友,二十大几的人了,要是能跟二郎挂上勾,不也是蛮合适的嘛!
  哦,关于�玉跟“日本老太婆”的小儿子(现在陈婆婆叫他“二郎”)的事,还有这样的渊源:他们本是同班同学,又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关系应该是很密切的,二郎也总是往�玉跟前凑,有时还阴着向她递个条子什么的;可是�玉一直对他不感兴趣。二郎个子小,眼睛也蛮小,人又长得横势,�玉背后总说他是武大郎(可惜不是武二郎)。现在人家兄弟两个都去了日本,据说都蛮有出息,因之,在�玉的脑海中,“武大郎”之意念已被“赴日人士”所取代。而且,据“日本老太婆”说,她的二郎现在从日本打电话回来还时不时地问一声�玉的情况,看来他对于�玉的情意并未了断。所以呢,现在�玉也十分留意有关二郎的事。再说现如今姑娘伢对于儿子伢的个子、长相什么的已经不那么看重,而对于人家的经济地位十分重视了。加上�玉眼下在人们的眼里已经是老姑娘了,还挑挑拣拣个什么呢!所以陈婆婆现在一提那个“二郎”啊,�玉的心就蹦蹦直跳。至于陈婆婆的儿子志强,却总是在这里头唱反调。他梗着颈子说:“我哪都不去。我就不信在自己这里修汽车就饿得死人!再说我一无文凭二无专业的,出去打鬼!”每当此时,陈婆婆就要骂他一句:“个鬼伢,�得抱负!”她还是总是缠着“日本老太婆”。
  可是怎么这两天�见“日本老太婆”的影子呢?
  事不宜迟。陈婆婆一家立即全体出动,上三楼去看个究竟。到了三楼,见“日本老太婆”的单元门紧闭。摁门铃,里面无人应声。再摁,还是没有动静。大家的脸上闪出疑惑和惊讶。志强于是敲开“日本老太婆”对面那家单元的门,准备翻到她家里去。到底是当技术工人的,身手敏捷的志强攀上一扇窗户,向“日本老太婆”家磨过去。窗子里有人说:“过点细。”这时谁也帮不上他的忙。他摸到了“日本老太婆”家的一扇窗户,试着推了推,推不开。他一想,是梭窗,便按住一块玻璃朝一个方向推了推,果然见效:“梭”开了。他就势翻了进去。这是一间小卧室,没有开灯,黑黢黢的。他隐隐若若听到另一间房里传来轻微的呻吟。他循声摸到另一间卧室,在门边摸到开关,打开电灯,只见“日本老太婆”颓然睡在床上,闭着眼睛在轻轻呻吟。
  她就这样躺了两天!
  “哪个?”“日本老太婆”惊惶地问。
  “是我,志强。”志强说。
  原来,“日本老太婆”的美尼尔氏综合症又犯了,此时此症正“配合”高血压一齐朝她进攻。
  志强从里面打开“日本老太婆”家的单元门。陈婆婆和�玉一齐跟了进来。他们在人家家里忙乎开了,�玉连忙去烧开水,找药品。陈婆婆扶起“日本老太婆”,让“日本老太婆”的肩背靠着自己的前胸,问“哪里不舒服”,“想吃点什么”,“喝水不”,等等。唯独志强坐在人家家里的单人沙发上一动也不动,只顾吸烟,也不晓得他一个人闷闷地坐在那里在想些什么。
  开水端来了,“日本老太婆”抿了两口,脸上蜡黄的气色似乎有了一些暖意,接着又服了降压药。渐渐地,她缓过了神。在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之后,她的脸上漾开了笑容,说:“唉,真是的,亏得你们一家人这样热心快肠。该么样谢你们�!”陈婆婆连忙说:“哎哟,莫这样说,遇街坊搁邻居,都是自己人。想吃点什么不?”“日本老太婆”点了点头。�玉连忙下楼去了。于是大家问她这两天是么回事。
  要过年了,“日本老太婆”等日本来信或来电话更是等得殷勤了,以致连年货都�得心事打了。三等两等,也不见邮递员的影子,电话也没有动静。别个屋里,这个从外地出差回来了,那个从外地放假回来了,这一家在打年货,那一家在打扬尘,都在热热闹闹地忙年,唯独她一人孤孤单单地眼巴巴地越来越心急火燎地等信等电话。想下楼出去走动一下,或者出去买点东西,又怕电话来了,简直不敢挪步。自己就这样被“日本”牵扯得一动也不能动!一郎在那边毕了业之后说是在那里混了个差使,接着又找了老婆。本来要他回国“找”的,自己的妹妹也就是儿子的小姨也为他物色了一个,可他偏要找日本老婆。现如今年轻人开口闭口爱情,那就依他的,爱他的情吧!相片也寄回来过,一看,那姑娘跟山口百惠根本�得法子比!不过也还看得过去。行啊,只要他们在那边过得好,过得恩爱。可是总也不见他们一起回来,连一郎本人也一直不回来,说是任务重,事务缠身。为了他们的事业,由他们去吧!时不时地有从那边回国的人,一时给她带来一包糖几包饼干,一时给她带来一件上衣什么的,那质地,比起国内的,也好不到哪里去。每当此时,“日本老太婆”总要在本楼上上下下地送糖送饼干,说:“这是一郎带回来的,尝一尝,尝一尝。”或者把那件上衣摊在手上,上上下下地请人看一看评一评:“你看这日本料子和式样像么样?”邻居们呢,都说“好吃,好吃,到底是日本出的”;“做得真好。日本的做功就是好!”唯独志强不买账,每次都把脸拉得长长的,说:“对不起,我们欣赏不了这个!”当然人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特别是需要出体力活的,他还是回回走在前头。有时候,一郎也寄来一点日元,在银行一换算,有个两千三千的。于是,“日本老太婆”又要楼上楼下地说:“一郎又寄钱回来了。要他们留着自己花,可他们就是要行这个孝!”有的邻居在背后嚼:“要寄就寄上万把块钱嘛!一成年把的就寄这么点钱,到底在那边搞什么啊?”不管么样说,“日本老太婆”可是乐得合不拢嘴。
  这些时,“日本老太婆”是着二郎的急。听说他去了以后长时间�找到事情做,后来说是找了个差使,也还是做体力活,说是在哪个仓库扛包。扛包就扛包呗,年轻人吃点苦总不会是坏事。可那差使不稳定,一弄就会失业。最近听说他要跟人合伙开一家公司,要妈妈给凑点钱,到时候赚了,加倍地汇回来。�,办公司,那就是别个所说的“株式会社”吧?那可不简单咧!可“日本老太婆”心里又嘀咕:他哥哥不是在那里吗,怎么他……。再一想,在外头混事的人,身边又�得个亲戚朋友,低头抬头都是洋人,也是有他的难处。“日本老太婆”于是三凑两凑地给二郎寄去了几万块钱。陈婆婆听了,说:“对,对,听说那边生意好做,弄得好,很快就能翻上来。还要不要钱�?我们这里也给凑一凑。说不定我们两家还会成亲戚呢。”说着朝�玉一瞄。�玉听了,把头一低,脸也就红了起来。“日本老太婆”说:“不不不,够了够了。”可是马上要过年了,日本那边总也不见有信或有电话来,你说急不急死个人!
  就这样,“日本老太婆”美尼尔氏综合症发了,血压也上升了。她倒在床上起不来了。空空荡荡的两室一厅,没有一个人给她倒杯水,找找药,说说话,或者摸摸额头、试试体温什么的。窗外,噼里啪啦崩,噼里啪啦崩,鞭炮响成一片。人家家里收看电视的动静也或大或小地传了过来,一时是听不蛮清楚的音乐之声,一时是瞬间爆发的笑声。到处是全鱼、热汤、葡萄酒,是碰杯、笑闹、祝词,是崭新的衣服、明亮的灯火、潮红的脸,是绽开的绉纹和稚嫩的笑靥。可是她却孤独地颓丧地躺在没有一点生气的卧室里,只觉得天昏地转,天昏地转,要呕,要吐,却不敢睁一睁眼睛。一郎在那边到底么样了?他的每封信和每次电话为什么总像是含糊其词的?那个日本媳妇为什么总也不来中国一趟?他们结婚几年了,为什么�听说有伢?那边也在搞晚婚晚育?二郎跟人合办的那个公司办起来了没有?赚没赚到钱?赚了几多钱?那个小杂种虽然文化不高,可脑子灵活,接受能力强,据说到那边去了没多久就能跟着说日本鬼子的话。个小杂种!上次来电话还是在一个月以前,说是要妈妈等着听他们的好消息。整整一个月了,那消息怎么还�得动静呢?今天晚上大概是9点多钟的时候电话铃响过,不晓得是日本那边打过来的还是国内的亲戚打来的,反正当时“日本老太婆”正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一动就恶心,眼睛也不敢睁,电话铃声响了一阵子就再也不响了。真是急死个人哪!
  正当“日本老太婆”巴不得有个人来的时候,陈婆婆一家人仿佛是从天而降,一下子涌了进来。这真是天兵天将!“日本老太婆”心头一阵热乎。可真得跟一郎好生说说,把这一家的儿子志强想办法弄过去!
  不一会,�玉端着一碗鸡蛋面上楼来了。两天�吃饭的“日本老太婆”一见到热气腾腾的鸡蛋面,食欲一下子被勾了起来。她接过面条,呼呼拉拉地几乎�抬头就吃光了。�玉连忙过来接过空碗。“日本老太婆”在递碗时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老姑娘”。这个姑娘的一对眼睛的距离稍嫌宽了些,鼻梁也嫌低了些,不过总的并不难看;只是就像一朵花已经过了最灿烂的花期。二郎在读书的时候总是想缠着她,她却总是往旁边溜,明显的是看不上那个小杂种。现在呢,这姑娘的妈又总是打听那小杂种在日本的情况,要给他们牵线。那小杂种矮是矮,可有出息。这不,他不是跟别个合伙开公司嘛!只要搞出了名堂,在那里站稳了脚根,自然会有姑娘围着他打转。不过,大媳妇是日本人,这小杂种再弄个日本女子,两个媳妇都是日本鬼子,那可成问题!晓得别个会么样看!所以,眼前的这个姑娘,人还蛮勤快,只要小杂种愿意,我�得意见……
  “�玉现在上班的位置蛮远吧?”“日本老太婆”眼睛看着�玉无话找话地说。
  “还好,不太远。”�玉摸不着对方问话的根底,只好随口应道。
  “我那小杂种上个月来电话还专门问到你。”“日本老太婆”说。
  “那……”�玉把头一低,脸分明红了。陈婆婆连忙说:“是的是的,那个伢蛮讲感情,蛮晓得好歹,再说又是老同学,又互相了解。你看这几好!”唯独志强一个人远远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闷闷地吸烟。
  “他们的公司已经办起来了。他在电话里头要我等他的好消息。”“日本老太婆”得意地说。
  “噫呃――!那几好呃!我早就看出这伢早晚会有出息!”陈婆婆连连地拍着手,脸上满是笑容。
  �玉扯着衣服下摆,却不作声;心呢,蹦蹦直跳。
  陈婆婆一家几个回到一楼时,已经是午夜,中央电视台播出的春节联欢晚会已经结束。大家意犹未尽,一面继续议论着“日本老太婆”一家的事,包括二郎的事,一面洗脸准备上床,只有志强不说话,上床的时候鼻子里哼了一下,不晓得是么意思。
  一个月后,“日本老太婆”接到从日本寄来的汇款,折合人民币五万两千块,是二郎寄来的。这一家伙在这栋楼里不啻是扔下了一颗原子弹!不用说,陈婆婆连忙上三楼去给“日本老太婆”贺喜。她去的时候也有别家的人在场。这个说:“我早说那伢有出息,脑子几灵活嘞!”那个说:“是的是的,儿子伢就得出去闯一闯。”也有的说:“只要是合法经营,别个那里机会多得很。”没有登门的,在楼道上、街上或在菜场遇到“日本老太婆”,都要问一问,说一说,加入祝贺。在一片议论的热浪中,本来置身“岸”边的志强有时被他的妈妈裹进了“浪”里,可是他却不阴不阳地说:“别个赚钱是别个的事。我�得那个本事,还是修我的汽车。”
  在“日本老太婆”收到汇款的第三天,一郎来电话,嘱咐他妈妈:那笔款子不要动。别的就�说什么。他是对的:得准备二郎结婚的花销。
  于是,陈婆婆和“日本老太婆”合计:等二郎下半年回国,就为他们办婚事;当然这事得首先征求二郎的意见。不过陈婆婆已经忙乎开了。要准备�玉陪嫁的一应物品。有的东西得亲手做,例如给那个东西绣个花边什么的。�玉虽然对于这方面的事不事张扬,却已经在暗暗地为二郎织毛衣了。至于“日本老太婆”本人,则除了应付邻居们的种种祝贺,还得连续走走亲戚,因为也得接受亲戚们的贺忱嘛!
  于是,邻居们每逢见了�玉,都要向她庆祝一番。看来,一个姑娘家,“等”也有“等”的好处。这不,“老姑娘”�玉就要熬到头了。
  就在这种一浪接过一浪的热浪中,有一天,人们忽然听到三楼传出“日本老太婆”的哭声。大家莫名其妙地纷纷跑了去,好问个究竟。原来,她刚刚接到一郎的电话。一郎说,二郎与人合办的公司未经批准注册,属非法经营,而且“经营”走私物资,因之被取缔查封,除了罚款,还要受当地司法追究。在当地警方拘捕二郎时,二郎惊惶失措地跳了楼,生死不明。
  在“日本老太婆”惊恐的嚎哭声中,在场的人个个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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