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与囚犯 将军囚犯失踪之谜

  1993年3月12日,共和国副主席王震同志因病不幸逝世的噩耗传来,河南农学院园艺系教授袁洋独自坐在书桌前,久久地凝视着王震将军的照片,泪珠刷刷滚落。他想起30多年前王震将军的知遇之恩,心潮起伏不已。
  那是1959年8月中旬的一天,晴空万里,骄阳似火。位于天山脚下的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暑气蒸人,酷热难耐。王震将军一行来到团部视察,并提出看看劳改生产队。
  这时,那些囚犯们午饭之后,正在地头小憩。王震将军在团首长的陪同下,钻进玉米地里去查看玉米的长势。为将军开车的司机小周在田埂上漫步转悠时,无意中发现凌乱不堪的草丛中躺着半张书页,上面印着曲里拐弯的俄文。
  小周心里纳闷:俄文书籍当下正是抢手货,在书店里也不容易买到。犯人中谁还保存有这种书,而且舍得把它扯烂。他拾起半页书纸,折叠起来,装进衬衣袋子里。
  休息时,小周拿出这半张俄文书纸,向坐在将军身旁的老政委说起这事。团政委略略一想,很有把握地说:“这里有一个犯人曾经留学莫斯科,是苏联著名园艺家米丘林的高足,书纸可能就是这个书呆子丢弃的。”
  王震将军是个极细致的人,听了他们的对话,忙问老政委:“这个犯人叫什么名字?”“袁洋。”团政委答道。
  “因何罪行进了劳改队?”
  “解放前是反动组织‘青年党’中队长,被判刑13年。”
  “现在表现怎么样?”将军打破沙锅问到底。
  “判刑后表现尚好,有痛改前非的愿望。”
  “那好嘛,我要去见见此人!”
  团政委一听,心里慌了,赶忙劝阻道:“袁洋是个正在服刑的囚犯,去见他恐怕……”“恐怕什么?”王震将军追问。“怕不合适吧。”
  “哈哈哈!”将军一阵大笑:“囚犯也是人嘛,他又没有传染病,怕什么?”
  在团长、政委和劳改队队长的陪同下,王震将军找到了袁洋。那时他是一个40多岁的汉子,体格健壮,满脸络腮胡子,正赤膊弯腰站在水里洗囚服。
  
  按照习惯,高级将领来临,不向犯人作介绍。袁洋见一行来人中有团首长奉陪,猜摸一定是来了“大人物”,马上走出水面,提着水淋淋的衣服,恭敬又拘谨不安的仰望着来者。
  “你在苏联留学,是学什么的?”将军很随和地问。
  袁洋不知是压根儿没有意识到,还是由于紧张而未听着,直愣愣地瞪着两只眼睛,默不作声。待劳改队长把将军的意思又重复一遍,袁洋才恍然大悟地回答:“报告首长,鄙人是学园林的。”
  将军上下打量他一番,这位昔日的留苏学生,如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浑身已经晒成枣树皮般的褐红色,没有半点高级知识分子的风采,完全像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会种苹果、梨子吗?”将军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不料,像触动了对方的心病似的,袁洋脸色颓丧,心灰意冷地摇着头说:“唉……那是过去的事了!青年时代在伏尔加河边学过,归国后被骗参政,就用非所学了。”
  将军微微点点头,眼里闪出了兴奋的光采:“来,你跟我走一趟。”
  一声吩咐,袁洋随将军一起来到一片苍苍茫茫、红柳丛生的荒地上。这块地面积很大,足有几十亩。将军立在荒地上,兴致勃勃地问他:“你这个米丘林的学生,看这里能不能种果树?”
  袁洋用脚踢开地面上的腐草,弯腰从深处抓起一把泥土端详着。那泥土黑亮,像是渗了油,握在手掌里,湿漉松散,看得出,很是肥沃。
  袁洋认真地分析着说:“这是上乘的黑色颗粒土壤,氮、磷、钾等元素含量丰富;这儿又有长流水,灌溉也不成问题……报告首长,据鄙人看,这是片上好的土地。”
  将军瞧瞧袁洋手里的黑色土壤,满意地笑着说:“好!我已经与你们的团长、政委和队长研究过了,想在这里开辟一片果园,取得经验后,再推广开来。要不,这么肥沃的土地,浪费了多么可惜啊!这个果园就由你来担任技术指导。”
  略显肥胖的团长一听此话,赶忙碰碰将军的胳膊,把嘴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袁洋喝过洋墨水,有点傲气,基层管教干部本来就很讨厌这种人,现在如果再抬举他,人心不服,工作难做啊!”
  “哦……如果袁洋真有骄傲情绪,那是不对的,应当批评教育。但是,‘技术指导’就是‘技术指导’嘛!”
  “可他是个犯人啦!”团长为难地说。
  “这个怕么子哟!过去战争年代里,我们不是学习敌人的长处消灭敌人吗?现在搞和平建设,我们也可以学习犯人的知识来改造自然,发展生产,这有什么不好!我看这不会是丢人的事。这个称呼问题,就这么定了吧。共产党一贯讲实事求是嘛!”
  最后一句话,王震将军特别加重了语气,同时两眼注视着团长,似乎再没有商量的余地。稍停,又面向大家正式宣布:“以后,园艺方面的生产就由袁洋来担任技术指导,技术上要听他的。”
  袁洋脸上掠过一丝惊喜,他已觉察到这位首长不是一般的人物。这时,将军又走到袁洋跟前,又像支持又像叮嘱地说:“搞果园是你立功赎罪的好机会咧。只要你工作干得出色,为社会作出贡献,法庭可以考虑减你的刑。我这个人向来说话算数,以后我还要来检查的。”
  袁洋沉思片刻,说:“那……试试看吧。”
  “你要什么条件?”团政委问道。
  袁洋壮着胆子低声请求道:“长官,我要几个人,要点种子或果树苗,可以吗?”这是低得不能再低的条件了。
  将军立即给团长下命令:“你给他立即调来一个劳改班。要挑一个表现最好的尖子班,交给袁洋,便于管理。”
  将军转过身来,从秘书手里接过一个咖啡色的公文包,从中取出一个小纸包,神情专注地瞅着袁洋说:“至于种子嘛,我这里先给你3颗。”将军说罢,打开纸包,里面裸露出3颗桔黄色的果核。
  原来,一星期以前,王震将军视察石河子荒原时,曾在当地一位老阿訇尤素甫买买提的庭院里歇凉,盛情的老人特地从树上摘下3个熟透了的蟠桃,恭恭敬敬地端来款待将军一行。当时将军吃了一个,别人吃了两个,谁也没有想到,细心的将军竟把桃核藏了起来。
  将军把它像宝珠似地托在手心,郑重其事地对袁洋说:“这大概是《西游记》里面王母娘娘吃的那种仙桃,今天我把它交给你,希望它能在这里落户,并传宗接代。吃了这种水果,人们就会长生不老罗!哈哈哈……”
  袁洋虔诚地伸出双手接过纸包,当发现信笺上“新疆军区司令部”几个字时,不禁暗自一楞,然后悄悄地注视着立在自己跟前的这位“长官”,他终于记起来了,曾在一张报纸上见过“长官”的照片,呵!这位“长官”不正是赫赫威名的王震司令员吗?霎时,他激动得手足无措,枣红色的脸膛显得更红了。
  他想到这位共产党的将军,过去出生入死打江山,如今竟又是这么热爱江山,改造大地,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几十万人,在天山南北160万平方公里大地上拉开“战场”,修渠引水,开荒生产。这样的将军和军队,自己有生以来闻所未闻。蓦地,一股崇敬之情在心中油然而生。特别是将军对自己这样一个囚犯如此信任,大胆启用,更是令人折服。
  袁洋激动地把种子紧紧地握在手心里,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抬头仰望王震将军,发誓:“王司令员请放心,鄙人绝不辜负您和团队领导的热心栽培,不在这荒漠上种出果树来,我袁洋……死不瞑目……”他抖动着嘴唇,再也说不下去了,两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滚落下来。将军弯下腰,双手将他扶起。将军没有说什么,只是笑容可掬地用期待的眼光瞅着他……
  种子有了,人员也安排妥了,可是有些同志想不通:“现在是俺专袁洋的政,还是请他来专俺的政?为什么要把尖子班调给他领导?”
  将军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却反过来问一名战士:“小鬼呀,你会种苹果,种梨子吗?”
  “搞那个玩意干啥?谁想吃,谁就到街上去买呗!”
  “城里人吃什么?老百姓吃什么?!”
  “没有,大家都别吃,又不是饭,非吃它不可。”
  “你这就不对啦!你不吃,老人、儿童、还有病号也不吃吗?往后生活好了,大家都要吃水果,还要招待客人嘛!眼光要看远点,不能只望着自己的鼻尖。”
  停了一会儿,将军又语重心长地说:“和平时期我们不加强学习文化、科学技术不行。小鬼,在技术上可要听他的,不准抬杠子。下次我再来,要考你的学问哩!”
  这一切都被袁洋看在眼里。他暗下决心;不建起一片像样的果园来,那就太对不起王司令员了。
  当天下午,当王震将军离开劳改生产队时,他远远地看到袁洋正领着一班劳改犯在荒地里挥镰割草。
  袁洋果然不负将军的重托,他竭尽智能,终于把这片荒地变成了世外桃源。蟠桃树一株接一株,连成一大片,蟠桃结果累累,挂满枝头。
  1991年8月,王震副主席去新疆视察,又来到当年逗留过的地方,举目四望,营房不见了,劳改队没有了。一打听,当年的囚犯都已变成自食其力的新人。他问起袁洋,陪同的负责同志告诉他,原来袁洋为了报答将军的知遇之恩,多少年如一日,开拓果园和培养园艺人员,为此连续几次立功减刑,提前满刑迁回原籍,应聘当了河南农学院的教授。
  (张蕾摘编自《羊城晚报》港澳海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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