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苍龙在渊,何时挣脱长缨】长缨和苍龙各指什么

  1895年12月28日,巴黎一家咖啡馆,两位摄影师在人们的唏嘘声里,开启了人类文化技术史上的新纪元,电影诞生了。十年后,北京前门大观楼,两个摄影师推出了中国第一部电影,让脑后依然留着大辫子的国人看得目瞪口呆。一百年后,河北石家庄、邢台两地农民分别推出了自己制作的电影,舆论为之哗然。
  电影的诞生,是技术性革命,电影在中国的诞生,是这种技术革命的洋为中用。与此不同,农民拍电影,是对文化垄断、文化壁垒的革命,是对文化精英主义的解构,是对传统文化体制及文化思维定势的颠覆。
  人类世界,是由秩序构成的,包括自然秩序和人为秩序,人为秩序提升了自然秩序,但也扭曲了自然秩序,于是形成诸多反自然、反人性、反自由的绳索,深深勒进人的肌体,久而久之,人成了被缚之灵。即令解开绳索,被缚之灵依然会在长时间里保持着被缚时的姿势,因为他们已经惯于长夜过春时了。
  毛泽东曾说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有三座大山。而我发现,绑在中国人身上的有四条绳索。这四条绳索,就是垄断的绳索,包括政治垄断、经济垄断、社会垄断、文化垄断。中国人无穷无尽的创造力,如同一条苍龙,只是被无数条体制长缨束缚着,在绝望的深渊里哀鸣。回溯中国历史,在挣脱绳索的道路上,每一次都无不以农民为马前卒。
  “庄牖盗跖流誉后,更陈王奋起挥黄钺”,第一个挑战政治垄断的是农民,工具是煞气腾腾的冷兵器。
  在全国实行高度计划经济以及人民公社制度的年代,安徽小岗村几个人秘密集会商议分田到户,第一个挑战经济垄断的又是农民。
  当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旗杆还没露出地平线的时候,一些人背负行囊、告别村庄朝都市奔去,之后引领了一场庞大的移民浪潮,第一个挑战社会垄断的是农民。
  当农民富足起来之后,他们不再满足于别人对他们的单向度的精神给养,他们开始以生他们养他们的土地为后盾,以他们的喜怒哀乐为蓝本,以他们的质朴与狡黠为投资,进行各种文化尝试,今天,他们又天真而且自信、笃实地拍起了电影,向所谓专家、大师、名人垄断的电影市场进军了。看来,第一个挑战文化垄断的依然是农民。
  以前,我们都小看了农民,以为他们只是农产品的生产者,是人类生存物品的创造者,是普普通通的劳动者。其实,他们最大的贡献还不仅仅是这些,而是对垄断制度的颠覆与新制度的重构。以农民工为例。他们的贡献不是建起了高楼大厦,不是修起了铁路煤矿,不是改造了城市变了样,而是对包括身份制度、户籍制度、教育制度、管理制度、税收制度、市场准入制度等一切在内的整个社会旧秩序的冲决,正是由于这一点,才从根本上使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桅杆渐渐显露在海平面上。中国的农民之所以伟大,就在于他们推动了制度革命,一切垄断性的绳索在他们的挣扎与反抗里松动并断裂。
  有人说农民拍电影就是自娱自乐,有的则从电影质量上飞短流长。这实际上小看了农民拍电影对社会进步的意义。
  我们应该从这个角度看待农民拍电影他们曾经被传统的文化垄断绳索深深勒进肌体,在社会早已经解开绳索时,而绝大多数被缚之灵因为惯性仍然保持着被缚姿势的情态下,他们开始改变姿势、尝试着自由舒展筋骨了。本来,此前中国十几个电影制片厂,每年上百部新电影,有的基于意识形态而制作,有的基于经济形态而制作,前者为了“寓教于乐”,后者为了赚钱。两者合谋垄断了中国电影市场。而农民,没有意识形态方面的崇高信仰,也没有经济形态方面的急功近利,他们有的只是原生形态的自由自在,他们可以向意识形态、经济形态靠拢,也完全可以不靠拢,他们以在传统看来“低微”的身份挑战了“高贵”者的领地,无论他们的电影何其粗糙不成熟,但他们挑战精英垄断的底盘的精神是高贵的,是继陈胜吴广、安微小岗村农民、第一个走出农村的打工仔之后的又一个创举。是继挑战政治垄断、经济垄断、社会垄断之后,在挑战文化垄断方面的先例。他告诉国人,文化是大众的文化,电影是大众的电影,谁都有资格制作,谁都有能力制作,只要他愿意。
  就在我写这篇评论的时候,克罗地亚首都萨格勒布举行了一场电影短片马拉松比赛,比赛规则很简单,短片必须要在三天内拍摄并制作完成,而且影片长度不得短于7分钟。参赛选手都是业余爱好者,有学生、售货员、工程师等。但是,参赛选手没有农民。尽管如此,这条消息依然成了世界性新闻。由此,中国的农民自己拍电影,比这条新闻更有意义。
  今日苍龙在渊,何时挣脱长缨?我期望着有一天,农民拍电影已经不是新闻了,果能如此,我们才可以说进入了一个没有任何绳索束缚的社会。

  (本期专题编辑:潇 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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