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点新支教_在新的支点上滑翔

  冯晏,一个在20世纪80年代初就能让广大诗歌爱好者深深记住的名字,至今仍能看到她在诗坛活跃行走的身影。她的诗歌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诗刊》、《新晚报》、《星岛晚报》等国内外报刊上并被收入数十种诗歌选集之中;出版诗集有《冯晏抒情诗选》、《原野的秘密》、《九人诗选》(与人合著)等,荣获东北文学奖、黑龙江文艺精品工程奖等奖项。在她皈依缪斯的漫长之旅中,其间虽有短暂的“沉寂”和修整,历经生活的打磨,沉潜后的她给诗坛吹来了一股新异的气息。最近由哈尔滨出版社出版的诗集《看不见的真》就是冯晏重归缪斯怀抱之后奉献的又一道特殊风味大宴。
  这部诗集由“相知自己”、“表层之下”、“张扬亮色”、“幽深情怀”四个部分组成。只要随意读上其中的几首诗,精明的读者不难发现,较之诗人以前的诗作,青春时代的浪漫气息已很难闻到,少了以前的单纯、明朗,明显增多了复杂、暧昧和厚重,这也许是历尽世事沧桑后的异样言说方式。正如她在《冬天之后的幻影》中所申叙的那样:“凡是与我有关的越发接近于/平和与普通,这是时问的流水/划过后,所产生的变化/已经被圈定的这个现在/有点像怪异的鱼儿/缺少鳞片似十分漂亮/它游向一片神秘主义的/水草群,许多犹如蝌蚪的墨字/在幻影中跳动,姿态/醉蚁般令人迷惑。”程光炜先生说得好:“这是把深刻融于平淡的取材方式,又是将自己的这种意图完全张开了给人的坦然自若”。
  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当冯晏崛起于诗坛之际,香港评论界就认为:“冯晏的诗,是顾城、舒婷、北岛、江河等新一代诗人以外,另一个亮丽而婉转的歌声”。(见于《星岛晚报》)这一评价绝非溢美之词。一直以来,冯晏都是以“另一个”的姿态在诗歌百花园里独自绽放。冯晏不是一个沽名钓誉的诗人,自皈依缪斯的那一刻起,她就深知自己所肩负的神圣使命,她把诗看成生命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真正把诗看成诗来写。“她带着某些存在主义的阴影离开众人的喧嚣,投身于一个相对来说优美、纯洁的私人世界”(西川语)。见过冯晏的人,都能感觉到她聪颖美丽的外表所掩藏不住的内在柔顺,以及那一颗女性所特有的明慧而细腻的心心。她总是小心翼翼地以一种隐秘的姿态面对这个世界:“那些尖锐的问题,甚至是哲学/经常被世俗的琐事引用/然而,这并没有改变我们/先天喜欢自闭的个性/在我的自闭中一直养育着/敏感、脆弱,甚至不愿触摸/世俗的神经。成为朋友/也许是因为我们各自属于/那种甘愿隐匿于社会的人。”(《网络的翅膀》)在这里,与其说诗人在有意逃避外面这个喧嚣的世界,还不如说女性特有的敏感以及过分的细腻使得她唯有在“自闭”中才能找回“自我的本真”,才能感觉到一种真实。
  女性天生的气质使冯晏能更深切地感受到生活的艰难和未来的难以把捉,她道出了自己深刻的内心感触:“萨特把预言直接放在/自己的情感中,以便使我们学会/和生活签约,所有的恐慌、焦虑、迟疑/能否温顺地走进一个美丽的/平衡之谷,全靠一个智者的决策/我们的现在刚刚恢复体力/许多意念都会损坏它的外表和内心。”(《沉寂在循环中》)冯晏是敏感的,现实生活中的每一丝细微的感触都能在她内心掀起大的波澜。现代城市快节奏的生活使得生活于其间的人们必须像机器一样快速地连续旋转,冯晏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种压力的无处不在:“一种巨大的爪力像无法消除的虫卵/藏匿在你衣柜边缘、发丝深处/以及白色牙齿的连接点。”暂时的心弦放松只会将它稍稍稀释,一切清除压力的挣扎终归都是徒劳的:“喝咖啡、茶、牛奶或饮少量的啤酒/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总要想办法把身体上的压力清洗干净/犹如每天都在送月亮/无论以什么方式离开/然而,你永远无法避免/入睡之前,月亮会准时回来。”(《城市的压力》)至此,诗人将现代城市人生存的焦虑、艰难宣泄无余。
  时光流转,人到中年的冯晏不再只是在早年“原野的秘密”中自我陶醉,她用真心编织的缠绵悱恻的爱情已定格在“过去的辉煌”,在新近的诗篇中我们能察觉到诗人更多人生的感悟。“我从写诗到现在,一直希望通过自身发现生命中存在的一些东西,想知道生命到底有多大的容量”,这是诗人一贯的追求,只不过在她早期的一些作品中,由于急切宣泄心中情感的压抑和对复杂的好奇,有些作品稍显匆忙而直接。而在这部诗集中,这种粗糙的痕迹不见了,诗人的思考更加深入透彻,思想也愈益成熟了。这一方面得益于人生阅历的积淀,另一方面也受惠于西方现代主义作家、哲学家精神养分的滋润。诗人在后记中说,早在80年代初,她就迷恋上了卡夫卡、萨特、叔本华、维特根斯坦等这些大师的博大精深的思想。这些大师教会诗人试着用哲人的眼光去打量眼前的世界,激发内心的灵感,并实现对生命本真的追寻:“在被黄土埋葬的日子里/我就知道蔚然的天空会有点空虚/回想起生活就是被这样的空虚/一段段连接起来的,有人发现/在空虚而轻松的日子中寻找/与在充实而有感情的日子中滞留相比/寻找,离生命本身更加接近。”(《水里的事物》)在“寻找”的路途中,诗人不忘驻足思索,回首被岁月的光晕笼罩着的“来时的路”:“追忆的路有许多是荒地、黑土/碎石嶙峋,有人开垦过它/在文字里长出了如菌的绿草/以及野花般芬芳而诱人的光辉/这条路旁,时常有许多/难听的声音滚动,像古老的马车/就要在艰难的行走中坍塌/也常常看到受伤的人/徘徊在杂乱的碎玻璃中/他们被刺眼的光灼伤身体/被软弱的性格俘获”,“追忆的路和出访的路/连接起来平凡地穿过一生/路上有风儿伴随/迎着的并不是事先准备好的方向”(《被岁月之光笼罩》)。回望走过的路是为了更好地直面未来,“到底要为生存的信念/付出多少,才算彻底击败/流动在空气中的消极气息/凯旋而立于天地之间”(《自己之间的斗争》)。诗人在漫漫的人生旅途中,为着“生存的信念”,为着实现“凯旋而立于天地之间”的理想,不断地在苦苦探寻和深思。
  “一位优秀的诗人倒不一定要是一位出色的哲学家,但他至少要研究哲学。我认为人生直接受益于哲学,写诗更加不可缺少哲学的思维,假如你确定自己不想只做一名激情诗人,而想做一名智者诗人的话”,冯晏在和木朵的一次访谈中如是说道。寻觅诗人在诗坛留下的足迹,通过诗歌来表现出对哲学的感悟,用“哲学的思维”来写诗,“做一名智者诗人”,在冯晏这里,是一种自觉的追求。她总是力图穿透事物的表象,传达某种隐秘的逻辑和哲学意味:“目前,内心已成为人们/越来越引起关注的事物/无数鲜艳的花蕾悄然长满了/人们的思维”(《我对自己充满好奇》);“无论正午或深夜,记忆要在/木制地板的历史中寻找森林”(《轻风带来抑郁的感觉》)。冯晏近几年的作品尝试着融入对哲学和精神的分析,女性的天性被诗歌很好地“利用”了。
  西方现代派大师在教会冯晏用哲人的犀 利眼光透视世界的同时,另一方面,他们那种抑郁的心念也潜移默化地感染了冯晏,与冯晏善深究和思辨的个性达到了一种内在的契合,形成了她特有的忧郁:“当抑郁的情绪开始形成,就像/一粒粒细沙的雏形,它们大声讲话/从不窃窃私语。而风暴沉寂在/地平线的夕阳边,像蚁群一样繁衍/最后的真理使寓言朝霞般灿烂/在风暴之前,岁月早已/预先磨损了风景的清晰”(《轻风带来抑郁的感觉》)。从这里,我们不难窥见,诗人对压抑、命运的深切感知,同时也可想象诗人经历岁月风雨之后的真实生命体验。在冯晏身上,这种忧郁是气质型的:“为生存而活,到底要用多久/才算合适?那是光荣还是悲哀?/是否一定要等结冰的季节/树木、昆虫、还有内心的浮躁/才会安静下来?傍晚的灯塔/还没有被点燃,是否因为/它们还沉迷在挽留白云和呼唤春汛/那一丝撩拨的气息之间?”诗人的内心深处被一种悒郁的感觉所萦绕,她时刻都在试图为摆脱这种烦闷的心绪而挣扎、反抗。
  如果我们想用哪一个流派或指称来框定和命名冯晏的诗歌写作,那是不相宜的。她自己也不愿被别人戴上闪着光环的“头衔”:“我本人从血液里崇尚女性作品的非女性化,我在写作和处事中也是这样追求的。”冯晏的诗作与翟永明等女诗人的带有浓厚的女性气息的文本有着很大的不同,我们很难把冯晏的诗歌放置在“女性写作”、“女性诗歌”这样一些范畴下来讨论。在这一点上,李德武可称为冯晏的知音:“作为女诗人,冯晏已经摆脱了自恋式的原始情感抒情,而是专注于对语言的提炼和对形式的探索。她不是把自己的性别当成写作的资本或优势,而是在对生活的感悟和对事物的发现中纳入自己对人性的关怀。她努力让自己的诗以‘诗的身份’进入艺术殿堂,而不希望自己以‘女诗人的身份’混迹于诗人的行列。”冯晏自己在《女性写作的现状和前景》一文中,也不赞成“女性写作”、“性别写作”的归纳,认为那些提法“最终是偏颇和没有多少实际意义的”,“当写作者已经自觉地进入到对社会、对人深度的探索中的时候,性别上的差异已经不明显了。而它的区别只在于知识结构、感悟力和才能上”。“真正的好诗人写出的作品不被归纳,也依然是好东西”。她说的多深刻啊!冯晏一直都在紧握着心灵的彩笔,精心描摹那难以归纳的“好东西”。冯晏深知:“女子具有天然个性的东西,但写作只靠天然个性是打不开视角的。作为女性,她必须还要掌握男性世界所拥有的思维态度,尽量避免女性本身由于生理现象和历史观念所造成的狭窄而软弱的弱点,这样才能走上一条宽阔而正常的写作道路”。
  如果说早年的冯晏是凭借着女性自身所拥有的灵性在吟咏的话,那么,如今的她却正在深入开掘自己的潜能,试着向一个更加开阔的空间迈步,转向一种智性写作。她的诗是亮丽的、多姿的,温婉而大气,饱满的意象和充满哲思的诗句虽然有时给人一种不解的朦胧。然而笔者很喜欢这种朦胧,它余味曲包,耐人咀嚼,让人遐想,给人启迪。“阳光下的光环,是人们/为自己画的看不见的圆/而人们又都在/这一个个圆中找到了世界”(《看不见的真》),冯晏在前行的路上找到了自己的“世界”。在属于她自己的天空中,冯晏在不断超越自己,如今她正在一个全新的支点上滑翔,笔者坚信,冯晏在这个较高的起跳点上一定会走得更远、更好!
  
  (作者单位: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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