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_追忆似水年华什么意思

  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我在沙滩上造船,波浪的圆和天空的直都是蓝色的波动,喧哗,却没有声音。一群一群扭动的鱼像是刚刚离开我,用不会潮湿的眼睛看我。我在季节里沉默,一晃就是几年,我还没有老去,海也没有老去,船还是船,它没有长翅膀飞上天空,也没有升帆驶入大海。一晃又是几十年,亲人和朋友生离死别,再也没有人知道我在沙滩上造船了。身边的人似乎更不注意季节的变化,不注意我们身处一条缝隙。春与夏之间,河水寂寞,花谢花发,头顶的风雪被时间静静地穿过。而我却感到风在吹,从地上,从树枝,从鸟眼,从心中吹过。世界干干净净,我干干净净。
  
  远 方
  
  我没有见过的树生长在远方,它正在开花。小时候,我以为它就在县城,读好书、走好路、跳农门是抵达的唯一道路。我以为到达后,它的果实就会成熟,从高空掉进心池。事实上这种下落我未曾遇到,这种果子我也没有见过,但它的光泽让我眩晕。我离开县城继续向前,一马平川的大路,同窗同辈结伴而行,无知无畏地前推后挤。慢慢地进入丛林,高山、野草和荆棘挡路,各人专心走各人的路,各自寻找各自的方向,渐渐地彼此云深不知处,路越走越窄,越走越孤独,多年来憧憬的那棵树幻化为对岸山坡上的任何一棵。摸摸河水里树的倒影,好像明白了什么。远方就是这样,不声不响地吓我一跳。
  
  一双农妇的鞋
  
  淡灰色塑料底,35码,麻线穿紧鞋帮,以及鞋带上反复使用的纽扣。那是母亲的鞋,平整地放在床下。母亲刚刚睡着,此刻她的鞋把我的目光拉直。一双农妇的鞋,从磨损的内部黑洞洞的敞口间,显现艰辛的步履。硬邦邦的旧鞋,沉甸甸的农鞋,粘着半干半湿的泥沙,聚集在春寒料峭中,折射峡谷的坚韧和滞缓。鞋里回荡着谷穗宁馨的馈赠,也回荡着季候无法阐释的沧桑――夜阑人静,母亲从田间地头回来,脱掉沉重的疲惫;朝霞初泛,母亲又穿上这双鞋,哪怕在节日里也不例外。母亲的鞋,像树根饱经甘苦。今天她病卧床榻,才让鞋稍俟休息。母亲从不注意和思量鞋,她置一生于红土无声的宿命。布鞋伴随母亲从青丝到白发,从少女到外婆,踏遍坎坷,踏遍人间正道,将风霜雪雨磨为鞋洞,将锐角幻化为犁,化作我今天禁不住的酸楚。此刻我的世界只有鞋,那是母亲的布鞋,淡灰色塑料底,35码,麻线穿紧鞋帮,以及鞋带上反复使用的纽扣。
  
  告老能还乡吗
  
  1985年盛夏,我和父亲在地里锄玉米的某个下午,盖着红色大印和凹凸钢印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抵达村里。作为共和国成立以来村里第一个考取大学的农家子弟,爷爷奶奶和父母千叮咛万嘱咐:“不如意就回来,房产田地我们替你好好招呼着,只要勤快,饿不死人的;日子好过,退休也得回来,树长千丈,叶落归根。”我何尝不想回去呢?恋乡思土的情结,几十年来在我心灵深处发芽长叶。我盼望着告老时带着或多或少的财富,或传统或现代的学问,或时尚或过时的信息,在乡土和城市之间搭一座小桥。但开花不可能结果了,随着户口的迁出和口粮地的交公,我与那片土地的联系就只剩下跟父母血脉相连这根最后的稻草了。年近古稀的父母,他们固守着的家院,他们翘首以盼的回家,终将如夏日雨后榕树上闪烁的数万颗水珠转瞬蒸发,不可能等到他们随炊烟袅袅入云那天。那时我还能回哪里去呢?根若不在,叶落何处?呜呼!
  
  蚂 蚁
  
  蚂蚁的足迹留在水面,生动的波纹像时间提醒我张望远方。一切都凝固在眼里, 向心灵倾注平静的黄昏,让我接受疲惫,用液态的天空扩张岁月,用美妙的手指遏住流动,打开恬淡的歌,让头顶的日子重现晴空。蚂蚁在树上爬来爬去,它们想过河。它们那么渺小,那么卑贱,延伸到我日子中的所有角落,让我怀着忧伤,坐在永远不会忧伤的人身边,看冬天从他们发梢降下。在我低缓的歌声里,他们旋转蚂蚁的舞步。蚂蚁一直向我爬来,烤烟叶般铺天盖地,金黄的色泽让我心智恍惚,弥补我生为弱者的羞愧。我蜷缩在狭窄的天地,生活看似与所有人平等,沉重却始终注入梦中。永远睡去,突然醒来,敏感的心抑制不住无助。蚂蚁们黑黑的细线,熬红我的双眼,使生命的血脉在凛冽的北风中搏动。我与蚂蚁对望了一眼,想像着拥抱之后的世界。
  
  寻找春天
  
  一年12月,云南高原到处苍翠葱茏,置身其中很难区分春夏秋冬。省外游客总爱遥忆彩云南,那是他们人生旅途中长醉不醒的春天。本地人却不以为意,大家觉得,二月梨花雪白五月石榴怒放七月马樱红艳腊月山茶飘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哪有春暖冬寒之说?小时候我很纳闷,课本里明明写着夏热秋凉,为什么我感觉不到这种变化呢?大约十岁左右,我开始寻找春天。
  我找到一张妈妈的照片,黑白泛黄,几平方厘米大小,粗劳动布外套,圆领衬衫,细眉大眼俏嘴,浅淡的笑靥充满青春朝气与活力。可以看出,由于头发较少,妈妈在发梢接了两条假辫,显得更具魅力。我问妈妈照片上的人是她吗?妈妈说那是20岁前后出民工到元谋修东山大沟,政府给办工作证时统一拍摄的。从东山大沟到石门冲水库到姚安铅矿到大海波工地,风梳头,雨洗脸,像马和牛被驱赶,唯一能证明身份的,就是以这张照片为标志的工作证。对比生活中披星戴月没日没夜的母亲,摸摸她糙如树皮的双手,看看她眼角眉梢的长江黄河,拉拉她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衣裳,我怎么也无法把她跟照片上的人联系起来。那应该是她的春天,但她的叙述却仿佛夕阳下的一截拐杖,缓缓踱过我的心田。
  我离开家院到处寻找春天,上南诏城,下杭州湾,登峨嵋山,攀黄鹤楼,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所到之处,总喜欢挤出空隙,探寻春天的触须。心灵测听器细致地扫过街市村舍,辐射山脉河流,侧耳谛听抬眼眺望低头沉思细语询问,并不曾接到反馈之声。比如三伏天徒步成都平原,农药化肥保驾的稻谷茁壮成长,但过客的焦唇燥口已不能扑到田埂上畅饮了。找不到护航水,只有顶着烈日酷暑走走歇歇,四下张望村庄或水井。不知走了多少时辰,也记不起到过哪些地方,眼帘下汗水缝隙里恍惚有人影出现,举手揩汗,果见一大婶正摇着轱辘从井里打水。走过去讨水喝,她用葫芦瓢舀起来递给我,我接过水一饮而尽。在还瓢时尚未来得及道谢突然看见她双目失明,我惊得怔了一怔,强烈地意识到她就是春天。但她的世界分明没有斑斓的七彩,我的周遭全是喘不过气的热浪。春天在哪里?谢过大婶我继续在路上找寻。
  夜雨梅花,风雪归人。弹指之间,岁月像江河经过激流险滩蜿蜒曲折缓步入海,早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情怀被房租电费肉价分解得支离破碎。职业是救命草,像耕牛,为了反刍,拼命来回拉犁。一份稳定的工作与姜太公的鱼钩异曲同工,我并没有设陷阱,咬不咬钩全在你!起早贪黑挣钱养命,管他什么凉热!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失业跟春天相比,孰重孰轻不言而喻。日子久了,也就淡了找寻的心思。只是自己又不甘心,又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寻春的宿愿困扰着我,从上班到下班,从开会到出差,东盼西顾,不可阻止。六月初应邀到双柏作高考辅导讲座,面对主人的热情和周到安排,我倾囊而出,四小时不间断把自己的招数和盘相送。授毕神清气爽,颇有春风扑面之感。双柏同行在餐桌上感谢,我能体会其浓醇真挚,不禁想到给永远比拿愉快的道理。敞怀笑谈,恍若与春天不期相遇。归途领队冷漠地说:“老朱,不是我说你,帮是该帮。但总不能把所有的砝码都送给竞争对手呀!”隐约的春天转瞬成为爆裂的气球。
  “春天在哪里?”我时不时冷不防向朋友们发问。
  “南方哪来春天?”光文说,“北国雪泥鸿爪,那才是春天。”
  小面说春天是一种心情。
  “心有多暖,春天有多广。”电话里传来危辰睿智的回答。
  豺狗慢条斯理地说:“春天不过是天文历法上炮制出来的一种所谓季节的东西,不必去计较它。”
  多年的苦苦找寻难道毫无意义么?我对自己充满怀疑。
  半夜醒来,莫明其妙想起云南驿,翻阅其处于云南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那段历史,不知道汉元封次年至明洪武十五年与公元纪年怎样换算,想起《现代汉语词典》(2002年增补本)附录部分有相关内容,顺手从书架上抽出查对。随手摊开,却翻到第202页,注目观之,读到如下词条:春,指一年的时间;春天,即春季。
  噫!春天,原来在商务印书馆的《现代汉语词典》里。
  选自《滇池》2007年2期

推荐访问:似水 追忆 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