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成的喜悦 透明的喜悦

  奶奶的葬礼      你又一次被人高高举起了奶奶   第一次是在出嫁时   你将家里的事情清点好了   把钥匙交到弟弟手上说   一切都妥了
  然后你坐上了候在大门口
  石阶上的大花轿
  
  时辰到了
  村里的男人齐齐弯下了腰
  “哎唷”一声将你举到肩膀上
  往后山进发
  这是一条上升的路奶奶
  昨晚在月光下在晒坪上
  我们围坐一圈和诵经的师傅一道
  回忆了你的一生一起品尝了一个女人
  所流下的血泪和汗水 把你的岁月
  分成几份留在我们身上
  
  一切都妥了
  你的呼吸没入空中深入瓦片
  我们把你疲惫的身躯收拾停当
  敲锣打鼓把你送回山上
  奶奶啊那是我们家乡平缓的山坡
  你知道在我们心中
  那是最高的角度了
  
  名称其实是次要的
  那丛生的芒萁稀疏的马尾松
  那绵延的山坳裸露的砖红壤
  大家记得那时候你年轻力壮
  和家乡的父老齐心协力
  从很远的地方将甘甜的水源
  引到我们屋后的山梁
  又种上一排排秀美的大叶桉
  
  现在大家将你种下
  没有立碑没有铭文
  几个雨季之后
  你就会与坟头上的泥土一起悄悄醒来
  在蓬勃的草木中茁壮苍绿
  再会如水苍茫的月光
  
  插花
  
  只有人才会有这样的雅趣
  去欣赏这样的艺术
  一种尸体的艺术
  一种对尸体进行剪裁与修饰的艺术
  
  生长中的美与摘取的美
  有多么的不同啊
  一种是连在枝茎上
  迎风饮露含羞吐艳
  一种就像对野山羊的猎杀
  在技艺与残忍中
  割裂了山羊与山坡、野草
   一切与自然息息相通的默契
  
  一种美的诞生
  是一种牺牲的过程
  这个过程的中间洒满了鲜血
  
  应该有另一种风景的改变
  面对卑微
  面对微笑
  面对自己心头的颤动
  或者那些让我们感到惭愧的事物
  如果我们想跟他们说点什么
  我们应该蹲下身子
  低垂着双眼
  而不是把屠刀高高地举到头顶上
  
  注视
  
  首先是白天的响声沉淀下来
  如飞扬的微尘之遭遇3月的细雨
  无声无息悄悄消融
  一些机械的狂躁如失眠的灵魂
  又像灰烬中暗藏的火焰
  按捺不住
  它们必定会很快熄灭
  肯定的
  
  另外一些小生命也在断断续续
  喃喃自语说着只有它们自己才能
  听得懂的话语
  大概是白天里过于嘈杂
  没有它们发言的余地
  
  传说中的男人的鼾声原本也是我期望的
  我却没有找到
  我不明白
  为什么有的人在他入睡之后的表述
  远比清醒的时候出彩
  
  我惊讶与植物们生长的气焰
  在这个属于它们旺盛的季节
  它们的枝叶脉络和根须
  默默地自如地伸展着
  温柔却毫无商量可言
  如果你跟着夜色一块滑落到
  黑夜的底部
  你能看到那生长的喧嚣
  如汹涌的浪潮
  逼向嶙峋的海岸
  排山倒海
  
  我感到有些错愕
  我改变了对白天的看法
  我跟黑色对上了眼
  我尝到了她透明的滋味
  用我的眼睛
  
  
  喜悦
  
  在富丽堂皇的大厅的一角
  一头秃鹰收敛起翅膀和英姿
  颔首垂眉,若有所思
  
  或者就是大门口边上的石狮子
  千百年来谁会料到它们会说话呢
  但是那只木雕的秃鹰忽然目光炯炯
  似乎要伸展翅膀飞出窗外去
  那只雄师抖擞鬃毛,低声吼叫
  
  那会儿,我们的欢喜正是那个样子
  嘈杂的生意场上
  大家的脑袋里装满了种种俗念
  交际的技巧像磨得锃亮的剑刀
  比划着,只有刀光剑影不见血
  
  这个时候,一朵花儿
  不小心落在你的视野
  就像一个闷头闷脑忙了一天的人出来散步
  他不经意间所看见的那样
  一朵,两朵,总共只有两朵
  你驻足细看
  花朵的气息立马把你淹没
  
  这就是我所看到的喜悦
  即便在拥挤的人群里
  也不会被湮灭埋没
  它如同香味之散入空中
   盐之溶于水里
  你轻轻吸一口气
  你就能把它含在嘴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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