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出比电影还离奇的亲情伦理剧:身患肝癌晚期的老太太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渴望看上一眼27年前被送人的小女儿,一名陌生女孩闻讯前来假扮女儿安慰老母。奇迹发生了,“母亲”在贴心“女儿”的亲情支持下,一直顽强地活着。
从“女儿”真情流露的举动来看,全家人都认定这个“山寨女儿”应该是真女儿。然而,“女儿”却神秘失踪了。当老太的家人再次找到她时,又一个女儿横空出世……
濒危母亲泣血呼唤:
想见失散女儿最后一面
2007年初,家住江苏南京市浦口区石桥镇汤集村前垛组的朱官翠被检查出身患晚期肝癌,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丈夫杜方勤顿感天崩地裂,差点瘫倒在地。
朱官翠与丈夫结婚几十年来,两人从未红过一次脸,夫妻恩爱有加,孩子们都已成家立业。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但朱官翠还是有一桩心事未了。她用虚弱的声音说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惊愕不已的临终遗愿:“我想看我的毛毛最后一眼!”杜方勤傻眼了!妻子口中的“毛毛”是他们的小女儿。27年前当朱官翠生下第4个孩子毛毛时,由于家里太穷养不起,只好将出生仅20天的毛毛送人。岁月如梭,所有人似乎都已忘记毛毛,没想到朱官翠始终无法释怀。
妻子的愿望令杜方勤急得直挠头。因为根据当初约定,孩子送人后,亲生父母终身不得探望毛毛。更糟糕的是,当时是通过中间人交接的。杜方勤只知道毛毛被送给了南京市区一户家庭条件不错的人家,其他一无所知。南京市拥有数百万市民,茫茫人海中寻亲犹如大海捞针,希望十分渺茫。杜方勤不得不搪塞妻子,希望她能打消这个念头。
但忍受着身体剧烈疼痛和持续高烧,病床上的朱官翠仍然时不时呼唤着“毛毛”。医生说朱官翠最多只能活一个月。朱官翠恳求老公说:“我对当初的决定感到后悔,我对不起毛毛,这么多年来一想起毛毛就备受煎熬。”杜方勤终于明白了:老伴临终想看上毛毛一眼,不仅是为了慰藉思女之情,也为弥补一个母亲埋藏在心底长达27年的愧疚……
于是,杜方勤抱着一线希望来到南京。然而,时隔多年,物是人非,老杜没找到一条有用的线索。最后只能失望而归。
听说毛毛杳无音讯,朱官翠担心孩子已经不在人间,受刺激后病情加重,癌细胞扩散至盆腔。杜方勤急中生智,在南京一家媒体刊播了寻人启事。
然而,一周时间过去了,没有毛毛的丁点儿消息。杜方勤又想出一招:他将大女儿杜家玲的照片拿到照相馆进行技术处理后,哄骗妻子说:“毛毛找到啦,她出差在外,先拿张照片给你看看。”杜方勤没想到,他的移花接木之计越发让老伴思念女儿。朱官翠强烈要求马上见到毛毛。
见丈夫吞吞吐吐,朱官翠拔掉正在输液的针管拒绝治疗。就在杜方勤一筹莫展时,他接到了一个陌生女孩的电话。
这位女孩自称叫陈冰,与“毛毛”同龄,是南京市一家IT公司的业务主管。她说通过媒体了解到朱大妈的情况后,她愿意冒充毛毛来认亲,满足一个母亲的临终愿望。
杜方勤将这件蹊跷事告诉了大女儿杜家玲。杜家玲听后喜出望外,立即召集亲友商讨此事。
有些亲友认为,“冒名认亲”虽然荒唐,但为了安抚病人,死马当做活马医,不妨一试;也有亲友表示担忧:万一露出破绽,无疑会刺伤朱官翠的心……最后,杜家亲友决定:欢迎假女儿陈冰认亲,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要守口如瓶。
经过杜方勤与陈冰进一步电话沟通后,2007年3月3日,神秘的假女儿踏上了认亲的专车。
这天清晨,朱官翠在家人和亲友们的搀扶下,早早站在村头踮起脚尖盼望。朱官翠还亲自安排欢迎仪式:届时将燃放鞭炮,吹奏唢呐。
上午11时20分许,当载着陈冰的面包车缓缓驶进村口时,喧哗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车门打开了,一位穿着时尚、气质典雅的女孩走下来。她与朱官翠凝视片刻之后,“毛毛!”“妈妈!”两人同时扑向对方,相拥而泣……
本该燃放鞭炮的人忘记点火,花钱请来的乐队忘记吹奏,所有的亲友都呆立在当场――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毛毛”下车后与“母亲”四目相撞的那一刻,她的泪水哗哗而下……这一幕湿润了所有人的眼睛……
这天,“毛毛”白天给朱官翠梳头、泡脚和剪指甲,形影不离地说着悄悄话;夜晚,母女俩躺在同一个被窝里谈心。“母女”俩说啊、笑啊、哭啊,彻夜无眠。
疑云重生,
假女儿为啥胜似亲生
在扮演了两天女儿之后,陈冰与朱官翠依依惜别。分手时,朱官翠送给“毛毛”一个包裹,陈冰回家打开一看,竟是27双绣花鞋!包裹里还附了一张字条:“毛毛,我的女儿啊,妈妈不知道你在哪里,妈妈想象着你每年长大的双脚,一年给你绣一双花鞋,愿你一路走好!”
从这张泛黄的、皱巴巴的信笺看,字条应该是朱官翠在毛毛被送走后没多久写的。看着27双从婴儿、幼儿、孩童、少年到成人大小不一的绣花鞋,陈冰再次双眼潮湿。
按照与杜家的约定,陈冰假扮“毛毛”演完认母戏后,双方不再往来。令杜家想不到的是,7天之后,“毛毛”再次出现在杜家。
这一次,陈冰给朱官翠带来了贵重的进口药物,并陪朱官翠到医院治疗。其间,陈冰跑上跑下、换针拿药,日夜陪伴在朱官翠的病床前,不仅令杜方勤感动不已,就连护士和同房病友也啧啧赞叹。
从此,陈冰隔三差五地给“妈妈”打电话,嘘寒问暖。不仅如此,她几乎每周都回家与“妈妈”团聚,给朱官翠炖鸡汤、洗衣服、全身按摩。有时,陈冰还挽着朱官翠的胳膊外出散步,母女俩相依相偎,成了村头一道温馨的风景。
很快,陈冰融入了杜家。她叫杜方勤“爸爸”,喜得杜方勤合不拢嘴。陈冰与杜家的哥哥、姐姐们也相处融洽。
陈冰对妈妈的关爱甚至令大女儿杜家玲自叹不如。陈冰一年四季给朱官翠不停地买新衣服,不仅颜色、面料和做工都合朱官翠的心意,而且衣服的大小非常合身。杜家玲一直陪伴在母亲身边,也不清楚妈妈穿衣的尺寸,假女儿陈冰咋就成了母亲的贴身小棉袄?
转眼间两年过去了,当初被医生判处死刑的朱官翠,一次次地趟过了生命历程中的险滩恶水,健康状况奇迹般好转。她能吃能睡,面色红润,走在村头巷尾根本看不出是个病人。
陈冰与朱官翠好得就像是亲生母女,杜家人不由得怀疑起陈冰的真实身份。
2009年3月上旬的一天,杜家玲将父亲拉到一角,神秘兮兮地说:“爸,我发现了一个秘密。陈冰是我的亲妹妹,她就是毛毛!”杜家玲的依据是,陈冰的身材和长相和自己很像,两人的额头中间还都有一颗美人痣。
“第一眼我就认出,这女孩就是我的亲生女儿毛毛。”杜方勤的依据是:他看到母女相认时,陈冰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还有那奔向母亲的身姿,如果不是骨脉相连的自然流露,电影明星也演不出来。
杜家亲友们也这样认为。他们的理由是:如果陈冰是个假女儿,她不可能演两年的戏,而不被朱官翠察觉。
杜方勤这就纳闷了:正版女儿为何还要假扮“山寨”呢?思来想去,大家觉得可能是孝顺的陈冰为了顾及养父母的感受。
杜方勤看着亲生女儿与自己近在咫尺却不能骨肉相认,心里像猫抓般难忍。于是,杜方勤经常有意无意地探问陈冰的身世。陈冰要么答非所问,要么闪烁其辞。
陈冰越是回避,越是勾起了杜方勤的“求证”欲望,他决定实地察看一番。由于陈冰始终不肯透露自己的家庭住址及就职公司名称,杜方勤提着两只鸡来到南京市大桥南路,只好打电话让陈冰来接他。陈冰在电话中支吾着说自己出差在外,叮嘱杜方勤早点返家。
后来,杜方勤提出给陈冰单位送一面锦旗,又被陈冰婉拒。多次旁敲侧击无果,杜方勤在电话中直截了当地对陈冰说:“你不是假冒的,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毛毛。”
[ 2 ] 没想到,就此以后陈冰再也不来探望朱官翠。杜方勤每次电话打过去,陈冰要么关机,要么以工作忙为由匆匆挂机。陈冰的做法让杜方勤心生不满,他给陈冰发去手机短信:“你如此折磨自己的亲生父亲,于心何忍?”
突然与女儿“毛毛”中断了联系,朱官翠整日焦躁不安,魂不守舍。杜方勤慌了神,后悔自己冒失吓跑了女儿。为了安抚妻子,也为了查明真相,杜方勤开始了新一轮的寻女之路。
残酷真相,
亲生女儿拒见亲娘
2009年9月中旬,杜方勤怀揣照片明察暗访,几经周折找到了陈冰所在的单位。前台人员告诉杜方勤,陈冰早在三个月前就辞职了,去向不明。
望着公司气派豪华的办公大楼,杜方勤产生了深深的自责:如果不是自己逼问,女儿怎么可能辞掉这么好的工作呢?
后来,杜方勤又打听到一条消息:陈冰居然不是南京市区人,她老家在江苏泗阳县的偏僻农村。杜方勤纳闷:当年明明将毛毛送到南京市区,难道后来又被人拐卖到泗阳?女儿那些年遭受了怎样的磨难?
杜方勤顾不得多想,连夜坐班车赶往泗阳。陈冰父母见到杜方勤后惊愕不已:“怪事,我的女儿怎么变成了你的孩子?”为了给女儿验明正身,陈家还翻箱倒柜找出了陈冰从小到大的几本相册,通过女儿成长的足迹来证明陈冰是陈家的亲生女儿。
杜方勤压根不信陈家的话,因为当地村民们悄悄告诉他:陈冰母亲的肚子从来没有大过,后来家中莫名其妙蹦出一个小女孩。
就在杜方勤四处寻找“毛毛”时,2009年11月8日,他接到陈冰的电话:“爸爸,您不用找我了,我会给您老人家一个交代。”随后,陈冰将杜方勤请到一家咖啡馆,首次正面回答了杜家的质疑:“我真的不是你家的毛毛。”
陈冰说,她的父母是从外地迁到泗阳的,当时把她寄养在外婆家。她3岁时才回到父母身边,所以村民们误以为她是被抱养的孩子。
“你这两年来为什么演戏演得这么逼真?”杜方勤仍不肯相信陈冰所言。
“我根本就没有演戏。”陈冰说。当初她假冒毛毛踏上认亲之途时,的确有过心虚的感觉,害怕把戏演砸了伤着朱大妈。但是,当她走下车,看到卧床不起的朱官翠为迎接“毛毛”而硬撑着爬起来时,她的眼泪就忍不住夺眶而出,情不自禁地扑了上去。陈冰说,当时发生了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后来,当朱官翠用慈祥的目光端详她、用饱经风霜的双手抚摸她时,陈冰就把朱官翠当成亲生母亲,所以她就把朱官翠当成亲生母亲一样孝顺。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辞职逃避我们呢?”
陈冰说,她做事不愿张扬。得知杜家要追查她的身份还准备给公司赠送锦旗时,陈冰有些不知所措。她的男朋友在外国发展,陈冰也早已拿到护照,准备出国与男友完婚。为了照顾朱妈妈,她将婚期一推再推。
“我辞职是为了找回真正的毛毛。”陈冰说,她始终放心不下朱妈妈,害怕她出国后朱妈妈承受不了思女之苦,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正版“毛毛”给找出来,让亲生母女相认。为此,在陈冰“玩失踪”的几个月里,她实际上是动用各种社会关系,找遍了南京市的大街小巷。皇天不负有心人,陈冰竟真的找到了“毛毛”。
“毛毛”现在名叫郭悦,身材窈窕、容貌俊俏,家住南京市江宁区。陈冰见到郭悦那天时,她刚拍完婚纱照,正在筹备婚事。令陈冰意外的是,当郭悦得知病入膏肓的生母想见她一面的愿望后,她竟一口拒绝了。后来,陈冰又多次上门恳求郭悦,她不仅无动于衷,而且还与陈冰发生了激烈争执。
陈冰说:“不管怎样,你是朱大妈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给了你生命,你的体内流淌着母亲的血液。现在妈妈身患绝症,你不去看上妈妈最后一眼,以后会抱憾终生的。”
“照你这么说,我是她生的,难道让我的命偿还给她吗?”郭悦对生母,始终称为“她”。
听了陈冰的讲述,杜方勤半天无语,泪水无声地滴落在咖啡杯里。最后,陈冰恳请杜方勤将真相继续对朱官翠隐瞒。
2009年12月19日,陈冰在出国前夕,最后一次去看望朱官翠。她说:“妈妈,女儿这次真的要出远门,今后您要多保重,毛毛会经常给妈妈打电话的。”
朱官翠双手捧着陈冰的脸,说:“孩子,你们一起瞒我这么久,妈妈也有个小秘密。”
原来,尽管杜家上上下下一直合伙竭力隐瞒“假女认母”,但童言无忌,小孙子不经意泄露了天机。朱官翠有一次悄悄问陈冰说:“毛毛,妈妈好像记得你屁股上的胎记像梅花。现在变形了吗?”陈冰听后一愣,马上假装接听电话走开了。这证实了孙子没有说错。但见陈冰比亲女儿还要亲,朱官翠也不愿戳穿,她便继续假装糊涂,“母女俩”的感情更好了。
既然朱大妈已得知真相,陈冰决定把毛毛真正的情况告诉朱官翠。陈冰曾请人用手机偷拍了一段她与毛毛见面的视频。她打开视频后,朱官翠看到了真“毛毛”的长相,听到她与陈冰的争执。朱官翠思量许久,作出了一个普通母亲的艰难抉择:为了不影响女儿的幸福,她至死不再强求“毛毛”来看自己一眼。朱官翠对陈冰说:“乖女儿,你是妈妈心中永远的毛毛!”
送别时,朱官翠将第28双绣花鞋塞进了陈冰的行囊。陈冰知道,这是母亲送给女儿最珍贵的嫁妆。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岁岁年年都能穿上妈妈的绣花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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