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木女土却是上等婚【土婚年鉴】

  一九五三年(农历暌巳年)      周兰英生下的是一个胖胖的女孩,整个腊月都在坐月子。   也许是土地改革给人们带来了过好生活的极大兴趣,去年冬天李家庄村出生的孩子格外多,李富春的兄弟李发春家、与其相邻的赵玉魁家、西头的聂光第家、河北边的王生财家、村东北头的赵生发家、从武威新搬来的马文学家、西庄子的王恭家、王龙西家、秦家庄路西的盛建中家、张和春家,都生了儿子;秦家庄路东的秦学明家、西庄子的王海家则生了女儿。尤其是赵玉魁,年奔三十得第一个儿子,高兴极了,只是他的儿子上嘴唇上开了个豁豁,开得很深,连天花板带气窍都是豁的,有人说这是怀孩子以前吃了兔子肉的缘故。好在赵玉魁两口子并不嫌弃,虽然经养得很粗放,但儿子长得很壮实,赵玉魁一有空闲就背着豁嘴儿子进城听戏。
  由于娘家妈妈和临水堡子的妹妹也在坐月子,周兰英无人好好照料,接生婆那些天东奔西跑,忙都忙不过来,接完生就走了,第三天来给孩子洗了三,连饭都顾不上吃,又去接另一个小生命出世。酒泉农村偏僻落后,加之经济贫乏,人们习惯生孩子时在热炕上铺一层厚厚的沙子,孕妇就把孩子产在沙子上,祖祖辈辈都是用这样粗陋的办法来吸释产妇排出的血水,同时保持婴孩身上干燥,这和在牛羊产羔后用草木灰缠干身上的血水先进不了多少。之后一个月,产妇母子都是在沙子上度过。洗三则是在孩子出生的第三天,用艾蒿、茵陈、薄荷、甘草等熬成水给孩子洗澡,实际是一次药浴,以求孩子健康。这些东西周兰英早在农历六月初六那天就拔来晾干储备好了,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当。在婴儿嘎啦嘎啦的哭声中,接生婆从热气腾腾的水盆里把细嫩的小肉串托起来,擦干,裹好用洁白的新纱布做的裹腰,往热炕上一放,小生命就懒懒地、甜甜地睡着了。
  过年的准备都是在周兰英的指挥下进行,由公公和丈夫具体操办,周兰英胸有成竹,点子多,主意正,把一老一小两个男人使唤得嘟噜捻转。而且早在入冬的时候,周兰英就为一家老小缝好了衣裳鞋脚。李秀兰十几岁了,已经能做一些普通的茶饭,嫂嫂又耐心细致地教她怎么和面,怎么蒸馍馍,怎么炸油果子。所以,一九五三年的春节,李富春一家照样吃得好,穿得新,又有婴儿为全家添喜,竟是一派欢乐气氛。
  正月里和往年是一样的红火热闹,秀兰秀珍看到邻家的孩子从城里回来,就缠着爹爹和哥哥,要进城看河南人耍把戏。
  就在答应第二天带她们去的时候,赵玉魁抱着豁嘴儿子串门来了,这个大老粗什么时候都是风风火火,说话高门大嗓,现下儿子半岁多了,更是欢乐得不知高低。他到哪儿,哪儿就传出一些有樱樱无叶叶的荒诞离奇事情。明明李家门帘子上缀着一绺红布条,那是提醒别人,家里有月婆子,外头来的人,尤其是远路上来的人,不能随便闯入,要在院子里缓上一会才能进屋,以防把野气带入,冲吓了婴儿。赵玉魁不管这些,在院子里就操着浓重的武威腔大声野气地嚷嚷:“刚就今年个过年没处游去咧。”不等家里人迎出去,他就撩起门帘子进来了,把儿子往炕上一放,一只脚往炕沿上一蹬就坐下了,坐下就谝开了,说年前城里来了一班子耍把戏的河南人,耍得很红火,能把一个活蹦乱跳的娃娃的头戮下来,胳膊、腿子都剁下来,然后蒙在一个被子下面,过一会儿,娃娃的头、胳膊、腿子,就原模原样地长好了,娃娃照样活蹦乱跳。偏偏有和他们唱对台戏的,暗中使坏。有个人躲在人堆里当观众,场子里把戏开始的时候,他就从身上摸出一个很大的虱子,耍把戏的割娃娃的头,他就掐掉虱子的头,耍把戏的剁下娃娃的胳膊,他就掐掉虱子的前腿,耍把戏的卸下娃娃的腿子,他就掐掉虱子的后腿,然后悄悄溜出人群,在头上扣一个厚厚的大瓦盆,跑了。耍把戏的人把大卸八块的娃娃蒙在被子里,过了好长时间,不见娃娃动弹,揭开被子一看,娃娃已经死了。耍把戏的知道有人使坏,就一手举着一个厚厚的大瓦盆出来,另一只手提着一把大砍刀,说他一刀把瓦盆砍烂,娃娃就活过来了,说时迟,那时快,手起刀落,咔嚓一下,瓦盆应声裂成碎片。与此同时,那个掐死虱子顶着瓦盆跑掉的人,头上的瓦盆也应声而碎。你当这是怎么回事?耍把戏的行当里有的是高人,有的看对方抢自己的场子,妨害自己的生意,就千方百计使坏心;为了保住自己的场子和生意,各自都有各自的高招。这一回,掐虱子的人是受居心不良的高人指点,棋高一着,即使了阴招,臊了对手的摊子,又头顶瓦盆逃跑,保住了自己的性命。那班耍把戏的河南人也不是好惹的,他们暂时收了把戏场子,暗中揣着刀子四处打探,要找臊了他们场子、坏了他们娃娃性命的人报仇,城里人吓得不敢出门,今年个过年眼看是没处游去咧。
  赵玉魁谝吐沫星子乱飞,大小一屋人听脊背上发凉,娃们再也不敢提到城里看河南人耍把戏的事了。
  当天晚上,婴儿开始发烧,李生财连夜请来接过生的王大妈,王大妈问了问白天的情况,说是孩子“冲气”了。她舀上一碗水,把三根红筷子并到一起立在碗中,双手撮住,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儿,红筷子在碗中稳稳地立住了。她又点燃几张黄表纸,在婴孩身上轻轻地拍打几下,把即将燃完的余烬丢到水碗中,口中依然是念念有词,接着拿起菜刀,猛地把立在碗中的红筷子砍得飞散一边,然后把菜刀往门砧子上一剁,叫李生财把泡着黄表纸灰的水碗端出去泼在门前头的车路中间。第二天,婴孩就乖了。
  正月初六,孩子满月,周兰英按照王大妈的指点,睡在烧得很热的沙子上,蒙上两层被子发了一身透汗,就下地了。先给全家人做几顿好吃的。三岁多的秀珍成天偎在热炕上逗啥也不懂的小侄女玩。
  正月十五那天,周兰英按照当地饮食习俗,发了一大盆面,蒸了好多馍馍。先蒸一副盘馍馍,十五个,个个又大又白,出锅后在每个馍馍顶上用筷头蘸着鸡冠花籽熬的红水点一个圆圆的小红点,然后码到条盘里,像一座雪白的小山,端过去献到正屋的桌子上,又点上几根香,屋子里就有了几缕香气,也有了几分神秘。接下来蒸一锅花糕子,那是把面擀开,厚厚的,抹上清油,撒上香豆面子,卷起来,切开,再用筷子从十字交叉方向用力夹两下,抹了油的面就一层层张开,活像一朵花儿。再一锅更有趣,把面揉成鸡蛋型的面团,在小头上方两侧用剪子剪出两只耳朵,再把两颗麻籽攮到面里头,做成两只眼睛,面团就变成了一只稀奇可爱的小老鼠。如果不镶嵌眼睛,用面做上两只尖细的角,再在面团下面用刀切出腿子的轮廓,面团就变成了一头憨状可掬的卧牛。正月十五一过,人就要开始下地务作一年的庄稼了,吃了这样的馍馍,今年粮食会丰收的。
  馍馍刚出锅,忽听庄子前一片嘈杂,家里人赶忙出来,就见河北边王家的老三惊慌失措地跑进了院子,他慌不择路,乱窜几下,一头钻进了牲口圈里,紧接着,王家的老二提着一把铡刀,杀气腾腾地扑进院子,仇恨的眼睛四处搜寻,见没有人,就追进了牲口圈,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又提着刀,谁敢拦当!老二进了牲口圈,见圈墙上有个出粪的小窗,老三已经爬过小窗逃跑了,老二胖大流星的,窗口太小,又提着把笨重的大铡刀,眼看追不上,就恨嘟嘟地出来了,这时候,王家庄上很多挡架的人才陆续追来,老二老三的媳妇在人里头哭哭啼啼。一问,才说是兄弟俩下象棋惹出的祸端。
  王家老弟兄三个,老大老实巴交,就知道下苦力干活。老二雄壮强悍,老三聪明机溜。老二老三有个共同的爱好――下象棋,庄上也只有他们俩人会下棋,虽然棋都很臭,但下得很痴迷。俩人性格不和,老二走棋有勇无谋,老三说话尖酸刻薄,为下棋争吵甚至打捶闹棒是常有的事,但吵完闹完不久,就又下到一起了。有一次两人闹翻,老二把棋盘砸了扔进灶火,老三把棋坨子兜出去扔到了井里,发誓再不摸棋。过了些天,两人又都想下棋,心照不宣,老大背过媳妇把自己的被子里子偷偷剪下一块,画了个棋盘,老三叫上小侄子,把牛缰拴到侄子腰上,吊到井里,拿一把笊篱把棋坨子一一打捞上来,两人就又开战了。但这一次是怎么闹翻的,谁也不知道。好在老三贼溜,逃得利索,不然被老二追上,那个叫驴性子,不出人命也得放点血。
  毕竟是弟兄们,又是为玩惹起争端,大家劝说一番,火气也就下去了。周兰英又拿出几个香喷喷的热花卷塞到老二手里,老二一口咬下半个,拎着铡刀走了。
  种完田的时候,秦家赴朝鲜参军打仗的儿子回来了。听说他确实和美国鬼子打了仗,还立了战功,全村男女老少都拥到秦家去看这个活生生的大英雄。有人问他美国鬼子有多少,他说漫山遍野,密密麻麻,多得数都数不清。有人问他美国鬼子长的啥样,他说长得高鼻子深眼窝,蓝眼珠黄头发,个个身高马大,笨得像狗熊,端起枪来一枪一个,不用瞄准,特别好打。又有人问他,你打死了几个美国鬼子,他说最少十几二十个,他们连丢掉的阵地就是因为他才夺回来的,要不怎么立了二等功呢。大家就对他肃然起敬,秦家满门都因家族出了这样的英雄而光彩无限。后来听人说他在朝鲜是后勤运输兵,并没直接和美国鬼子打仗,甚至连美国鬼子是什么样他都没见过,是美国鬼子把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后方补给线炸断了,他们凭人力背着物资支援前线,他背的是蔬菜,一路躲着枪林弹雨,冒着生命危险,历尽艰辛,所背东西虽大多在中途跑丢了,但最后还是把两个大萝卜送到了火线上,因此立了功。乡下人不知道战场上的情景,一听说是两个萝卜换来的功劳,功劳的份量在大家心目中就立刻打了折扣:送萝卜就能立战功?庄户人家谁家菜窖里不是大堆的萝卜?不过这英雄不光会编故事,脾气也够大,他从朝鲜带回来一只胶木碗,是立功奖品,志愿军缴获的美国货,黑色的,饭盛在碗里面不烫手,同时这只碗是他的骄傲,他回到家里吃饭也用这只碗。由于部队几年,养成了快速吃饭的习惯,嫂子给他舀好一碗汤面条,他端起来不辨冷热,呼噜就是一大口,结果想吐吐不及,想咽咽不下,一下子把嘴里的皮都烫掉了。英雄把满腹火气撒到了胶木碗上,举起来连碗带饭狠狠地摔到地上。不愧是美国货,面条白哗哗溅了一地,胶木碗却因为受热产生弹性而完好无损,英雄飞起一脚,把碗踢到院子里,那碗跳了几下,端坐地上,仍然完好无损,英雄扑过去,腾腾几脚,把碗踏成了碎片,这才消解了满腔愤怒。
  不久,他就随部队到新疆去了,在那里转入农垦后再无音讯。
  酒泉城地势西高东低,早些时候,东城门之外还有一圈围城,围城的城门叫东梢门,出了东梢门就是一溜大下坡,大家都叫东梢门坡。现在围城不在了,梢门坡还在。坡下是讨来河的一条支流穿路而过,因水量变化不定,河上常年无桥,冬季干涸,河床成路,夏季多数时间水小,过路车马人畜淌水而行,偶发洪水,道路即被阻断,城东几乡百姓无法进城,水退后再组织人力平整恢复,人老几辈子一直如此。如今解放了,人民政府要造福人民,四月农闲季节,县上从城东各乡村抽调劳力,要在东梢门坡下的河上架桥。李富春和儿子李生财都被抽调了。李发春是木匠,也免不了,他的儿子李生成正在跟上爹爹学手艺,也就带上了。百十号人苦干两个月,一座青砖桥墩,方木桥面,圆木栏杆的三孔大桥就赶在洪水到来前建成了,桥栏杆还刷上了绿油漆,即威武又美观,县上命名为东大桥。
  建桥时由于许多年轻人在一起干活,就很热闹,李生财就跟着大伙学会了这两年广为传唱的一首歌曲,名字叫《歌唱祖国》,一有空就扯着个左嗓子自个哼唱: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
   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越过高山,越过平原,
   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
   宽广美丽的土地,
   是我们亲爱的家乡。
   英雄的人民站起来了,
   我们团结友爱坚强如钢。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
   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我们勤劳,我们勇敢,
   独立自由是我们的理想。
   我们战胜了多少苦难,
   才得到今天的解放。
   我们爱和平,我们爱家乡,
   谁敢侵犯我们就叫他灭亡。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
   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东方太阳,正在升起,
   人民共和国正在成长。
   我们领袖毛泽东,
   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我们的生活天天向上,
   我们的前途万丈光芒。
  
  大桥修好的消息和《歌唱祖国》的歌声以同样的速度很快传开。走在从来没有见过的宽大漂亮的木桥上,看着河水从桥底下涓涓流过,城东百姓的歌声尤其发自内心。李富春、李发春两个老弟兄,因早就各自成家过各自的日子,没有什么利益纠葛,经过两个月共同劳动,沟通渐多,加上李生财、李生成叔伯兄弟俩很能和得来,两家关系便逐渐缓和过来。
  到了夏天,上面开始宣传要进行人口普查,这是建国以来第一次,要求认真细致,摸清人口底子,为大规模开展社会主义建设提供依据。人口要以自然村为单位逐户逐人进行登记,需要有文化的人来担当此事,李家庄识文断字的人没几个,数过来数过去,只有李生财识得字稍多,这个任务就落到了他的头上。人口正式登记的时间是一九五三年六月三十日,在此之前要把全村几十户人家的每个成员,大到年迈的老爷爷老奶奶,小到刚刚落地的新生婴儿,情况一一了解清楚。这看起来是个简单事情,只要会写字,上门一问一说一记就行了,但真正做起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太多了,好多人家的娃娃都好几岁了,连个名字都没有,男孩子牛娃狗娃虎娃,女孩子兰兰花花珍珍,现在要登记,就都琢磨着正式取名字。李生财自己的小女取名玉玉,学名李金玉。有些人家取不来,干脆就请李生财给取一个,李生财就按照他们家族兄弟子嗣的长幼排序,一一把名字给取好。更多的是娃娃的出生年月记不清楚,有的说是桃花开的时候,有的说是薅草的时候,有的说生娃的时候正打场哩,有的说生娃那天下大雪哩。即便出生年月记清楚的,有的是新历,有的是旧历。李生财就按照区上的要求,根据孩子出生的农时季节,和其家人共同商量,大体推定孩子出生的旧历时间,然后根据新历与旧历大体相差一月的情况,推定孩子出生的新历时间,一次确定下来,以后就认这个时间。整个登记过程中,李生财感觉天天都套着一头的浆糊,脑子里懵懵懂懂,乱乱混混,连睡觉做梦都在愁这件事,一个多月下来,李生财把全村人家挨门逐户不知跑了多少遍,受过冷落,看过白眼,着过气,甚至挨过骂,弄了个鼻塌嘴歪,总算圆满地交了差。全村二十三户人家,一百五十六人,全部都有了正式的名字和出生的年月日。
  八月天打场的时节,庄上突然有许多人拉稀,先是从小娃娃开始,逐渐波及到大人,几乎所有的家庭都未能幸免。光屁股的小男孩,随便沟子一撅,稀屎水子就像箭杆一样冒了出来。大人一天提着裤子尽往茅圈里跑,地里干活的着急了来不及僻人,就地蹲下就拉开了,有的人为了顾脸面,往僻过人的地方跑,跑不及的就弄在了裤裆里。开始人们不太在意,认为拉几泡稀屎,是常有的事,但拉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拉得人面黄肌瘦,浑身无力,人们就开始警觉,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许多人一蹲下去就眼睛发黑,乏得站不起来;有的娃娃干脆成天昏迷不醒,只是躺在墙根里一个劲地从屁股里冒清水水。远近几个村子都是这样,死寂沉沉的没了一点生机。
  一看情况严重,上面就下来了卫生人员,说这是毒性痢疾,是不讲卫生,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引起的,很厉害,传染特别快,别的村子已经死了人。一面设法治疗,一面就强调疫病来的太突然,传染面积太大,卫生人员太少忙不过来,尤其缺医少药,是当下无法克服的困难,要求乡民注意饮食和清洁卫生,注意病人和健康人之间的隔离,庄户之间没事尽量少串门,以减少新的传染。同时提倡民间用偏方土法自行救治。
  李富春一家虽然在周兰英精心操持下卫生习惯逐渐好转,但大家在一个庄子上,还是被传染了。秀兰身体弱,早早就拉开了,两三天就起不来了;秀珍不到四岁,已经自己会端小碗吃饭,而且特别能吃,一端起碗来就不知道放下,每顿饭都吃得小肚子圆溜溜的,驮在高高的门槛上出不来,家里人都说这娃胀坏了,没有饥饱了。娃娃能吃,身体就好,黑胖黑胖的,结实着哩。但成天和秀兰缠在一起,也传染上了。人说娃娃是雀儿膘,喂饱就胖,断顿就瘦,秀珍连拉带吃不进饭,几天下来就骨头高挑。好在一家其他人包括半岁的玉玉都安然无恙。周兰英把晾干的茵陈和艾蒿揉碎,用醋熬成汤,说这叫艾醋汤,专门勾阴解毒的,逼着两个小姑子喝下去,那味道难闻极了,也难喝极了,开始喝下去就吐,吐也得喝,喝两次就不吐了。又把面粉炒熟,同时把炒焦的青盐和苦杏仁研细,掺在炒面里熬成糊糊,让全家人喝,就这样坚持好多天,家里再没有人传染,秀兰和秀珍的肚子逐渐止住了。
  十月秋凉,蔓延了几个村庄、持续了将近两个月的恶性痢疾,终于被治住了。(未完待续)
  编 辑董晓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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