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上班，就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二蛋和丽妮结婚了！”这太不可思议了！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没办法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希望这是愚人节的假消息，于是给管辖二蛋所在村的乡派出所小齐打电话求证，得到的回答竟然是真的，而且结婚都快半年了。我呆坐在办公室，不由得想起了五年前我和孙队办的这起案子。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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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豫西山区,六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热辣辣起来。山坡上麦子泛着金黄，山上郁郁葱葱的杨树林也被太阳晒得蔫蔫的，一条两米多宽的小河弯弯曲曲地穿过山脚下的菜地无声无息地向前流着，偶尔的一两声布谷鸟叫，更增添了山的寂静和燥热。丽妮在这样的天气真不想出去挑水浇地，可脚扭伤的母亲不停地催促，怕昨天刚种的菜苗被这么毒的太阳晒死。没办法，已经是下午了，丽妮才收拾打扮好出门往河边走去。
这丽妮可是全村唯一的女高中生，人还长得端正，白皙的椭圆脸上一双清澈明净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好像总是在笑似的，黑黑的长发扎成粗粗的一条辫子，垂在细细的腰和翘翘的臀中间，越发显出了少女的婀娜多姿。女孩子爱美是她们的天性，丽妮尽管父亲在外地打工，比别的孩子家境好点，可是爷爷奶奶、妈妈，还有她和弟弟一家子全靠父亲养活，经济上还是拮据的。可是让自己干干净净的有几件好看的衣服穿，现在她们家的条件还是允许的，再说谁不想让自己家的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村里人知道自己的家境好呢！此时虽说去下地干活，丽妮仍将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的。她戴着宽边的米黄色草帽，白色的七分长休闲裤，配上一个无袖的绿色齐腰小背心，背心上有一个玫瑰红心字紧紧地裹着她那像驼峰一样的双乳，在青山绿水之间挑着水桶就好似一幅让人充满遐想的油画。丽妮蹲在河边一边舀着水一边想着心事：自己已经毕业一年了，不能总在农村跟着妈妈干农活吧，同学们拔尖的都上了大学，一般的也出去打工了。妈妈总说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不让她出去打工，可待在家里，除了干活就是应付那些媒婆。她真不想去见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有一次媒人竟将一个小学都没上完的说是自己做生意的男孩子介绍给她，简直是侮辱她的人格！她干么要找个半文盲男人，再有钱也不找！真是烦透了！好在妈妈不勉强她去见面，有时候也给她出出主意，但有一条妈妈始终坚持着，就是必须成了家才能出去打工！可婚姻是靠缘分的呀，她的那个他，应该是高高壮壮的，是个干活的好手，最好也和她一样高中毕业，有点技术，能养活自己和老婆，脾气好点就行！想到这里，丽妮忍不住脸红了，歌德说哪个少女不怀春，难道她也开始想男人了吗？呸，真是不知羞！丽妮不好意思地骂起了自己。
已经挑了十二担水了，再有个两三担就可以干完了，丽妮累得混身都湿透了，真想一会儿到河里洗个澡，回家好好睡一觉。
2
二蛋中午在镇上与几个狐朋狗友在饭店里喝了点酒，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说是一起到录像厅看录像，他请客。到了录像厅，老板看他们都是二十多岁的打工仔，就想让他们看点刺激的，让自己多赚点。平时一贯节省的二蛋一听二十块一张票，有点舍不得，可拗不过几个哥们的起哄，还是拿了一百大钞进去了。
这是个小包间录像厅，空调开着，房间里很凉爽，两张宽宽的沙发足可以让他们在这里美美地睡一觉。几个哥们随便歪在沙发上，这时小屏幕上的录像开始放映了，是个警匪片，打打杀杀的，还有小妞露乳的镜头，哥们几个都说刺激！这是四片连映，第二个第三个都有露点的床上戏，给他们的神经都调动了起来，大家不说话，眼睛都直直地盯着镜头。这时，第四个片子开始放映了，是个美国片，妈的，竟然是全裸的床上戏！二蛋感到全身的血在往脑袋上涌，下面不听话的小东西硬硬的，真想冲进屏幕把那个放着浪声的美国荡妇给干了！这时他特别想回家，回到自己的床上用手摸摸这硬硬的家伙让自己释放一下浑身的不安和燥热。
从录像厅出来，哥们几个虽说看得挺过瘾，可仍在骂二蛋说你这家伙竟然让我们看这种流氓片，是不是你自己经常看啊，二蛋和他们打着哈哈散了。
二蛋上了通往村里的三轮车，一路颠簸着往家里赶。这几天他打工的工地工程完工了，老板让他们放半月假，说工程一结算就可以把欠他们的工资发了。家里现在主要靠他了，自从大哥钢蛋前年因抢劫杀人被枪毙了后，弟弟三蛋又因故意伤害罪被判了十年。母亲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丢下父亲跟一个外乡人跑了，两年都没有音信了。父亲天天一个人在家里唉声叹气，什么活也干不了。这样的家庭谁会让姑娘进这个门呢？二蛋都快三十了，还没尝过女人是啥滋味，别说是找个媳妇了。这次要是这半年工资发了，二蛋想去找找他姑，让她帮他说一个，让这个家也像个家的样儿。
二蛋下了车沿着小河沿回家，太阳已经落山了，山里雾气腾腾的，空气里有股甜丝丝的青草和麦香味。这时他又不自觉地想起了下午看的录像，脑袋里全是女人的丰胸肥臀，他感到全身都麻酥酥的，有种快感但很难受，他想把这种情绪赶走，抬起头看看远处，吹起了口哨。
可这时他偏偏看到了一个女人在河里用两个大水桶挡着在洗澡，那光滑如丝的脊背后的两道乳罩印，让二蛋不能自已地想冲进河去，这时他像一只困兽见到了一个等待很久的猎物一样，急急地朝女人冲去。
女人听到了背后的动静，赶快抓起水桶上的背心套在了身上，连胸罩、内裤都没来得及穿，像只受惊的小鹿又蹲在了水里。她想等人过去后再起来穿，可是她听到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了，她不得不将整个身子缩进了水里，背心都湿了，只希望这人快点离开这里。可是这人分明是冲着她来的，她心里越来越害怕，不知该怎么办？
二蛋站到了女人正面，呆呆地看着女人。女人低着头抱着胸口不敢看他，那被水浸湿的衣服里紧裹着的乳头若隐若现，看得二蛋全身都抖动了起来。他想着美国佬做爱的镜头，快步冲下河去死死搂住了女人，口里不停地喘着粗气。女人被男人的举动弄懵了，想喊人却又怕更多的人看到她赤身裸体的样子，只好拼命地挣扎，使出浑身力气用脚狠狠踢他的腿，大骂他流氓。两人扭打着，女人突然用头用力顶了一下男人的胸，挣脱了男人的手，抓起衣服朝河边的小树林跑去，二蛋紧跟着，从河里拿了块石头，随手朝女人扔过去，谁知正好打在了女人的太阳穴上，女人捂着头仅坚持了几秒钟就“啊”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二蛋跑过去看到女人的头开始渗血了，有点害怕，可这时他已经顾不得女人死活了，抱起女人就朝树林深处跑去，他把女人放在地上，像只饿虎一样扑了上去。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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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妮妈看看天都快黑了，还不见丽妮回来，就让刚放学的儿子小军去地里看看姐姐。她心里隐隐约约总感到要出什么事似的，右眼一直跳。老人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有时候还挺准的。昨天她的右眼就开始跳，谁知下地干活就把脚扭了，还肿得老高，害得她现在走路也走不成，别说去干活了。丽妮她爸长年在外，她既要照顾公婆，还要照顾两个孩子，地里的活也总是她一个人忙，好不容易盼着丽妮高中毕业能上个大学，她就可以轻松一些了，可丽妮考了两年都没考上，家里再也没有多余的钱让丽妮复读了，只好让她回家帮自己种种地。哪想这丽妮书读多了，就不想呆在农村了，总吵着要出去打工，可这外面的社会这么复杂，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要是有个什么事，这辈子就完了。她爸春节回家也说了许多女孩子在外打工遭欺负的事，搞得她的心乱乱的，非让丽妮找了婆家再出门打工，可是丽妮见了几个都不满意，不知这妮子怎么想的？
“妈……妈……姐姐……快去看，姐姐被人打死了！”小军腿一软坐在了地上。丽妮妈这时已顾不得自己的脚伤了，一瘸一拐地朝小河边跳去。她不相信儿子的话，一定是孩子弄错了，不会是丽妮，不会是我的女儿。可她看到了她家的水桶，还有丽妮的草帽，大哭着冲进了树林。眼前的一幕让一个母亲伤痛欲绝，孩子的头上全是血，白色的裤子上也是血，眼睛紧闭着，胳膊和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她忍不住哭着：妈呀，丽妮……丽妮……可丽妮好像真的死去了一样，一动不动的,她妈妈的哭喊好像是天国里的声音离她这么近,又似乎很远。人们都说天国是美好的,只有音乐和鲜花,怎么会有哭声呢?
刚才弟弟看见她时，吓得大哭了起来，以为她死了，赶快回家叫妈妈去了。其实在那个畜生第一次进入她体内的时候，一股钻心的刺痛就使她醒了过来。她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将男人推开，在树林里寻找着能保护自己的武器。她抓了条小树枝向男人不停地抽着，可男人好像不怕疼似的，依然伸出两只大手要去抓她，并威胁她说：你别打了，再打我就弄死你！说着还从身上拿出了水果刀，在她身上划了一下，丽妮马上感到一股寒气袭来，害怕极了！男人看女人不敢动了，胆子又大了起来，再次糟蹋了她！
丽妮在这一刻的思维好像停顿了一样，那个畜生走了以后，她忍着身上的伤痛，找到自己被丢的衣服机械地穿上，然后找了个干净的地方躺下，此时她只求静静地死去！头上的血、下面的血一直在流着，丽妮想等着这血流干了，也许人就会死的。她的精神世界彻底被这个畜生摧垮了，不一会儿，她就又晕了过去。
村里的人已感到丽妮家出了什么事，要不丽妮妈和她儿子怎么像疯了似的往小河边跑呢？几个好奇的村民也一路打听着赶到了小树林，一看丽妮被人糟蹋成这样，心里难受极了，有人一气之下就报了警，说不抓住这畜生给他剁了，就不算这村里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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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蛋从小树林出来，身上浑身都湿透了，河水混合着汗水，还有刚才女人身上的味儿，特别是女人的味儿，他真想回家好好闻闻。他穿过陈村，用一个小时就到了史村的家，见了老父亲仅打了个招呼，就去他的屋子睡觉了。他想躺在床上好好回味一下刚才被他干了的女人。他把衣服脱下来，赤条条地躺在了他那脏兮兮的有点发霉的床上，可这样的地方一点不影响他的好情绪，他闭上眼，依然陶醉在女人的气味中。这女人太漂亮了，红润的双乳，白细的肌肤，柔软的屁股，真他妈妈的过瘾啊！要是把这样的媳妇娶回家，死也值得了！女人真他妈是个好东西，录像再好，都不如找个媳妇天天享受这“性”福生活！他得好好挣钱，让姑给他说一个，家里有女人的生活该是多好啊！
二蛋像在梦游一样，一直沉浸在女人的遐想中，这遐想夹杂着作恶后的忐忑，他感到那个女人好看的脸上分明又在他眼前出现了太阳穴的伤，他虽知道那伤死不了人，可又隐隐担心那女人会去告他，但又转念一想，这种事没有几个女人会去告的吧？特别在农村，丢人的是女人，男人么，大不了进去几年再出来，再说，她又不认识他，怎么告？就是告了，他就对政府说，如果她愿意，他娶她做媳妇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二蛋似乎为自己已经想得很周全了，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接到报案后，我和孙队进行现场勘察时，竟然在现场找到了装有史二蛋身份证的一个针线包。孙队马上决定先找二蛋这小子问问。因为二蛋的哥哥和弟弟的案子都是孙队办的，他对二蛋的情况也很了解。于是，我们沿着山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史二蛋家。没想到史二蛋竟然在呼呼大睡，这让孙队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可看到二蛋放在椅子上的湿衣服时，他朝床上踹了两脚把二蛋叫醒了。二蛋一看是警察，吓得赶快去抓衣服穿。孙队说，再找一身吧，这身我们没收了！另外，你看看这个针线包是不是你的？二蛋惊得一身冷汗，知道女人把他告了，这东西肯定是在小树林丢的，下午坐三轮车时还在呢。这针线包是老娘亲手给他做的，已经两年了，他一直带在身上，这也是娘留给他的唯一念想，可今天他竟然在干坏事时把它丢了，看来这件事娘也不能原谅他了！
二蛋很快交代了整个作案过程，最后由法院按强奸罪判了六年有期徒刑。孙队在讯问二蛋时，二蛋还一再要求少判他两年，他出来会对那个女人负责的！并且他愿意把他半年的工资补偿给女人，让公安局出面把工资帮他要出来转交给女人。当时，孙队还半开玩笑地冲我说，这主还有点良心啊！我心里恨恨的，这算什么狗屁良心呀，把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弄得疯了一样，还说这样的屁话，他妈的臭二蛋，在监狱做你的美梦去吧！
以后的岁月里不知咋的，我总忘不了丽妮脸上那惊恐无助迷茫的表情。那天他们把二蛋带走了以后，我到医院去了解伤者情况，并进一步提取案件的证据。当我看到丽妮身上的伤时，我真想拿个棍子去狠狠抽打这个畜生二蛋，他太残忍了！当时丽妮头上被打出了血，眼睛也肿得老高，胸部全被抓得淤青，身上多处挫伤。我想问一下当时发案的情况，做一个笔录，可丽妮什么也不愿意说，也不让我问，一直在哭，手里的小手绢已经湿透了，我给她纸巾，她也不要。是啊，刚刚受的伤还在流血，就要去问伤的过程，这实在太残忍了！何况这不仅仅是一个外伤，是一个事故，而是对于一个女人一生都不可能抹去的伤害！这人身伤害、心灵创伤和精神痛苦叠加在一起，此刻是任何言语都无法抚慰受害者的。我只是让她点头或摇头来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不让她做详细叙述，这样也许能减轻一点她的痛苦。好在医院已对丽妮的伤进行了鉴定检查，也提取了犯罪嫌疑人的精液，基本形成了证据链，可以相互印证，整理案卷了。
案件虽然结了，二蛋也被判了六年有期徒刑，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丽妮的生活却被判了“无期徒刑”！一个被强奸的女人的命运从此是这样的不同寻常。从古至今，一个女人如果倒霉遇上了这种事，你这一生就有了瑕疵，而这瑕疵是一辈子也洗刷不掉的。不仅自己内心无法抹去，社会也给你打上了耻辱的印记，你不再是个好女人，不再是块完玉，并且将来娶你的男人也要有承担这种耻辱的勇气，才能让这个女人有个新的生活，并且这种新生活是对男人感恩戴德式的，即便这个男人条件再差，他都有理由在一个曾被强奸的老婆面前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稍有不听话的举动，就拿出这件事羞辱她一番，时时提醒她，不要忘记她的过去。这种传统固有的对女人贞操过于苛刻的要求，才是伤害女人的罪魁祸首，这种舆论导向对女人的伤害，要远远大于犯罪人的强奸行为对女人所造成的伤害。
丽妮今后的命运，我是很担忧的，可从乡派出所小齐那里听到丽妮的事后，我难过极了，身为警察没有保护好自己辖区的居民，不仅导致了丽妮的被强奸，还让一个好女孩为了从一而终，嫁给了当年强奸他的人，这样的结局，真是太可悲了！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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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丽妮的事自从十里八村的知道了后，从此再也没有人给丽妮说亲了。父母引以为豪的女儿突然遇到了这种事，自责、痛心、耻辱时时折磨着他们的心。他们很清楚女儿往后的命运，可他们只会忍，从没有想过给女儿找条走出困境的出路，就是出门打工，他们也不允许。丽妮只好在家待着，可在家待着的日子使丽妮心情更忧郁，内心的伤痛时时摧残着她的精神。她变得越来越怕见人，不敢出门，话也很少，好像她一下子成了全家的累赘了，自卑、愤怒、无奈每天左右着她脆弱的神经。刚开始大家都以可怜、同情的眼光关心着她，还时不时的有好心人上门安慰丽妮妈一下，可时间一久，人们好像把这件事淡忘了一样，只是偶尔会把这个作为反面教材，让自家女儿出门当心，要注意防范坏人，特别不要在小河里洗澡，最后还要加上一句,你看丽妮……!好像这一切都是丽妮自己造成的似的。丽妮也有一年的时间都在这种阴影中度过，整天忧心忡忡的，在家看看电视，看看书，很少出门。可丽妮毕竟才二十出头，她也渴望爱情，渴望有一个爱自己的丈夫。一次到乡里赶集,正好遇上了一个高中女同学从省城回家过年,得知她的情况后，与她深谈了一夜,鼓励她把这件事看得淡点，说你是无辜的，是个受害者，没有人敢看不起你，要自己振作起来，不要自己打垮自己！还给她讲了她在大学里男女同学的恋爱生活。丽妮既好奇又欣慰,好像失散的孤儿找到了父母一样，之后经常给这个同学写信，减轻了心理上的压力，抑郁的情绪得到了疏导,整个人好像又恢复了元气，开始与以前的同学走动起来，同时,自己也想了解点信息，看有没有挣钱的门路。当她了解到一个同学会种木耳，就多次去给这个同学帮忙，最终也学了这门技术。靠着聪明和勤劳，她很快利用这项技术赚了点钱。丽妮似乎找回了一些自信，在销木耳的过程中，也与一些男孩子进行了交往，其中有一个叫大利的长得高高大大的，是个货车司机，对丽妮也挺殷勤的，经常帮丽妮捎货，一有空就请丽妮吃饭。一次，天下大雨，丽妮卖的木耳包装不好，如果不找东西盖好，淋了雨整个货就完了。大利赶快帮她想办法，跑了好几个地方找来篷布，将货盖上，为她挽回了损失。丽妮为了感谢大利，从家里带了好多土特产给他。这样一来二去的，大利渐渐喜欢上了丽妮，可丽妮不敢让自己的这种感情发展,怕自己身上的耻辱伤害到她所爱的人,可这种感情越是压抑,越是势不可挡。有几次大利向她表白，她心里真想答应，可嘴上却说，我配不上你，你们在城里，我们在农村，条件不如你们家好。可大利说这算什么问题呀，我父母以前也是农村的，他们不会在意这些的。你有手艺，能挣钱，又比我长得俊，是我高攀你呢！然而丽妮还是不答应，可又不说什么理由，弄得大利只好求父母托人去找丽妮妈说情。可托的人回来几天了，不见回信，大利也不知丽妮她妈什么态度，急得他想问又不敢去问。有两个星期了，大利妈才给他说了丽妮的事。她说，他爸托的人有个亲戚正好在丽妮那个村，她还没去找丽妮妈，那个亲戚就把丽妮的事说了。得知丽妮曾遭人强奸时，大利一拳头把手边的杯子都砸烂了，他想让自己不要去在乎这件事，可内心却非常痛苦，再看到丽妮时，他已经不敢正视丽妮的眼睛了。后来他打电话给丽妮，说他听到了一些关于她的不好的议论。丽妮马上明白了那些议论是什么。她也没作任何解释，从此再没有与大利联系。大利也承受不了她的过去，很快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丽妮这一场还没有开始的恋情就这样结束了。她好像看到了自己今后的命运，从此心灰意冷。中间曾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四十多岁死了老婆的人。这次是丽妮妈主动告诉了媒人丽妮以前的事，这男人还没嫌她，可一见面就要干那事，还说，你已经破了身了，还装什么装。丽妮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走了，把媒人也弄得很尴尬。之后她母亲也托了很多人给丽妮说亲，条件都是离了婚，有孩子的，还比丽妮大好多，可当他们得知丽妮的情况后，都多多少少地表现出了对丽妮的不尊重，好像他们是可怜她才和她结婚的，还有的根本不是想跟她结婚，只是想玩弄女性而已。丽妮好像进入了一个社会为她编织的怪圈，没有人能容忍她被强奸的历史。尽管她的同学说，她是无辜的，是被害者，可这同情里却有太多的尖刀刺进了她的生活。她虽然没进监狱，可社会固有的道德观念于无声中对她的严厉谴责和贬斥，甚至比杀了她更让人难受。虽说是没有人让一个被强奸者要么苟活，要么死去，可社会却在一步步逼着丽妮这样做！
2
一晃五年过去了，二蛋因在监狱表现突出，提前出狱了。他一直惦记着那个被他干了的女人，那种消魂的滋味，五年了，他在监狱中回忆了无数次。这些年，为了早日出狱，他在监狱积极改造，脏活累活抢着干，并遵守监狱的各项规定，对管教言听计从，还主动为管教解决劳动中的一些技术难题，为此他被减刑一年。现在他出来了，心里一直想去见见这个女人，不知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当回家从父亲那里知道，那个叫丽妮的女人还没有婆家时，他心中那个悔呀，都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同时还有点窃喜，坏笑着冲父亲说：“我娶她行不行？”父亲说：“你别再作孽了，是不是活够了，去死吧！”
谁知这二蛋对父亲的骂毫不在意，竟真的开始琢磨这事了。可他还是有点自卑，他没有工作怎么养她？当下必须去找工作，有工作就有了底气。于是，他四处打听，通过一个朋友在一个建筑工地上找了一份给楼房刷墙的工作。这期间，他还趁夜里，到丽妮家的院子外转了两次，想听听这女孩的声音，可在外面竟然听不到这院子里有一点声响。
已经三个月了，二蛋身上残留的监狱的气息也在一点点消退，他很快冲破了与外界隔离了五年的距离，重新融入了他以前的生活中。可现在与五年前不同的是，他多了份对一个女人的牵挂。于是，他就有了挣钱的动力，他开始学室内装潢，到处找活干。由于这家伙能吃苦，干活也知道动脑筋，很快进入到一个装潢公司做油漆工。工资是提成制，干得多就拿得多，渐渐的二蛋就有了些积蓄。有了钱的二蛋就开始琢磨怎样把这个女人娶回家，这时，他想到了嫁到城里的姑姑。他想，姑是见过世面的人，如果姑出面去说亲，不知她家里人会不会答应。
于是，二蛋就拿了礼品去了他姑家。姑一听侄子竟然敢有这种想法，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狠狠把他骂了一顿，说你把人家姑娘害成那样，你还敢说娶她？我看她父母就是让女儿一辈子不嫁，也不能给了你这样的畜生。二蛋看姑这个态度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回去了。
可有时事情就是那么巧。这天丽妮去二蛋的工地食堂送菜，做饭的陈平大姐非要留丽妮吃了饭再走，恰在这时，二蛋收工到食堂吃饭，正好看到了丽妮，这让二蛋激动不已。原来，这个陈平的娘家与丽妮是一个村的，这公司老板是她的舅舅，为了给舅舅省点钱，她总是让娘家村里给工地送菜，一来这菜比市场便宜，二来也让村里人有些收入。丽妮也是经常来送菜的，可二蛋来的时间短，从没有碰到过丽妮。当他在工棚里的小食堂看到丽妮时，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丽妮。二蛋看着丽妮一点没变，和五年前一样漂亮，只是那黑黑的长发里夹杂了几丝白发。二蛋害怕丽妮认出他，只是用背对着她，低着头不停地吃饭，心里却好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啥滋味。他虽有娶她的念头，可真正面对丽妮时，他还是非常害怕的，害怕丽妮认出他，狠狠揍他，并告诉老板他就是那个当年强奸她的人，然后让他滚蛋，让他名声扫地，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工作！二蛋这样想着，放下碗就逃了出去。他是有心理障碍的，丽妮也会有心理障碍。他娶她简直是天方夜谭，这太不可能，就像姑骂他的，他是畜生，他不配娶她。可她一个人怎么办？是他害了她，他想补偿，可他没这个勇气。
3
一天中午，从丽妮家的大门缝里，竟然有人塞进了一封信，还有五千块钱。信是给丽妮的，落款是史二蛋。丽妮疑惑地打开信，她看到了一封给她的一生都造成伤害的一个人的忏悔。信写得很短，但很诚恳，这让她感觉这封信好像是写给别人的。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的头发懵，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只是呆呆地盯着信。
丽妮：
你好！
我是一个你最不想见的人。五年前，我做了一回畜生，害了你，也害了我住了五年监狱。现在我出来了，得知你现在的情况后，我后悔死了，我不知道怎样弥补我对你的伤害。你现在的情况都是我当年作的孽，我恨死我自己了，如果打死我，能给你解恨的话，我愿意上门让你打死。可我得知你弟弟上技校急需要钱时，我想我应该尽我所能多挣些钱补偿你们，如果我活着能给你们家做点贡献的话，我愿意把我这辈子挣的钱都交给你，好让我对你的伤害减轻一点。这五千块你先拿着，先给你弟交学费。
原来，二蛋自从见到丽妮后，因种种顾虑，开始打消娶丽妮的念头。可当他从陈平大姐那里打听到，丽妮爸半年前得了肝炎，他原来打工的单位，怕传染给其他人就委婉地将他辞退了。全家现在仅靠丽妮卖木耳卖菜生活，而他弟弟刚考上技校，家里正为他的学费操心呢。上次丽妮来送菜，还让陈平姐帮她销点木耳凑学费呢。更让二蛋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的是陈平大姐告诉他的关于丽妮被坏人祸害后的生活和这几年受到的种种歧视和污辱。二蛋没想到自己干的这混蛋事把一个女孩子害得这么惨，如果在监狱他认为自己犯了罪是身体在受惩罚的话，现在则是自己的良心在受煎熬！他作为男人，再不去帮这个被自己伤害成这样的一个女人，真不如死了算了。于是，他鼓起勇气给丽妮写了一封信，并把自己存折里所有的钱取出来给丽妮家送去。可他不敢去见丽妮和她的家人，只好趁中午村里人少时将信和钱从丽妮家门缝里塞了进去，然后忐忑不安地等着这家人对他的惩罚。
丽妮盯着这封信，头突然就痛起来，心往下沉，四肢发软，脑子一下子苏醒了似的，那可怕的恶梦又出现了。她头发晕，人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她身体的记忆和心的记忆重又泛起了致命的疼痛，她要拒绝，她要抗争，她想她死都不会去见这个人的，她恨不得杀了这个史二蛋！你凭什么呀？敢这么猖狂！这明明是挑衅！这几个臭钱就能证明你后悔了么？丽妮心里一遍遍地骂着，忍不住哭了起来。哭够了，又不得不面对现实，尤其是想到弟弟的学费，想到爸爸的病，她就开始努力让自己麻木起来，只要他们过得好，就是把她卖了也无所谓，至少家里少个嫁不出去的累赘！她痛苦点没什么，反正这些年她已习惯了这种痛苦，可不知怎么把这件事对家里说，这钱能不能要？
晚上当她把这封信给妈看时，妈也吃了一惊。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年祸害丽妮的这个男人竟敢来找丽妮，不怕我们家给他活剥喽！不知这小子安的什么心？可看到这厚厚的一沓钞票时，丽妮妈还是动心了。心想，不管这小子安的什么心，可这钱却是实实在在的，正好可以给小儿子交学费呢。再说，他就应该补偿丽妮，丽妮这些年被他害得婆家都找不到，真是恨死这个畜生了。可这畜生还算有点良心，那年他进监狱后，还托警察给了他们三千块钱，说是他半年的工资。丽妮也算是他的人了，如果他有这个意思，也好把丽妮早早嫁出去。丽妮妈思忖着，决定和丽妮爸商量商量这事。
丽妮爸下午到县医院检查身体，开了点药。没办法，得这种病，是不好治愈的，还得长期吃药。这些年他虽在外打工，也没挣下多少积蓄，自己看病吃药也花得差不多了。现在小儿子要上技校，一年就要三千块，三年就要一万多呢，他到哪里弄这么多钱啊？
丽妮爸回到家，刚吃了晚饭，丽妮妈就很郑重地把他叫到里屋，说有重要事给他说。丽妮爸想想家里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是不是丽妮说婆家的事有眉目了？可当他看到二蛋的信时，很是吃惊，半天都没有说一句话。说实话，他真不想接受这个狗日的钱，钱能解决他们丽妮这些年受的委屈吗？他们家这些年在村里抬不起头，都是因为这混蛋，现在让丽妮跟他来往，外人会怎么看他们呢？可话又说回来了，丽妮毕竟已经被他糟蹋了，哪个男人也不愿要她，不如就跟了他算了。起码这个人不会嫌弃她。
就这样丽妮父母经过商量，心里已有了主意，但前提是让二蛋改个名字，对外不要让人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个糟蹋丽妮的人。五年多了，也许只有公安局的人知道这事，村里很少有人知道当年这个人的名字。
后来不知二蛋改了什么名字，反正二蛋送信后，没多久，丽妮父母就叫丽妮他弟弟去工地上找了二蛋。二蛋第一次到丽妮家时，一见丽妮她爸就扑通一声跪下了，连说：“叔，你打我吧，我对不起丽妮，我该死，你打我吧！”丽妮爸一抬手重重地打了二蛋两巴掌，二蛋一动不动地受着。他这举动倒让丽妮爸的气消了一半，丽妮爸默默地抽着烟不说话，但让丽妮妈留二蛋在家吃了饭。之后，陈平就看到丽妮与二蛋开始交往了，还说他们挺般配，说二蛋虽说有点黑，但个子挺高，又有技术，过日子还行。再往后，二蛋就把丽妮娶到了在城里租的房子的家。听村里人说，丽妮家的旧房子翻盖成了二层楼，弟弟上了技校，她爸的病也好了许多。还说，丽妮总算出嫁了，找的这个男人还可以。
小齐断断续续讲完了丽妮与这个二蛋出狱后的故事，我愣在办公室，一天都不知做什么好，脑子里全是丽妮被强暴后受伤的样子，我一直不能接受丽妮嫁给二蛋这个事实，她怎么会走这一步？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一个结局？我无法理解，也不明白丽妮当时做了怎样的思想斗争，才作了这个决定。也许这就是社会为这个被强暴的女人安排的命运吧！
一个女人竟然嫁给了一个强奸她的人，这在大多数人的思维逻辑里恐怕都是难以接受的，可丽妮却为了供弟弟上学，为了给爸爸治病，毅然迈出了这一步。这里有这些年因她被强奸后遭受的种种歧视，还有她那还没有开始就结束的初恋，以及她见的那些混账男人的原因。好像社会已经为一个被强奸的女人编织好了一张网，就是你再挣扎都不可能逃脱社会舆论对你的负面评价。你是一个受害者，可社会在对于一个受害女人贞操上的歧视，甚至超过了施害者。正因为此，导致许多被强暴的女性不敢报案，就是施暴人已经招认了，警察在受害人处还得不到证实。为什么？女性对社会舆论的惧怕使她们宁愿忍受身体的被强暴，也不愿在人们知道自己被强暴的事实后，社会再给她一次精神的强暴！当强奸只有自己知道时，只是自己一个人内心的痛苦，而一个女人被强奸让外人知道后，这痛苦就成了叠加的痛苦，伤害的不仅仅是女性自身，还有她的家人，还有她未来的生活。丽妮的悲剧，给我们以警示：社会舆论如何对待无辜的受害女性？她们已经够痛苦了，不能在她们的伤口上再撒盐，应少些迂腐的偏见，多些理解和关爱，让她们尽快摆脱内心的阴影，自信地生活。这样类似丽妮的悲剧就会少一些，再少一些！
不管怎么，我还是愿意祝福他们。我相信“人并不因为曾做了罪恶的事而完全是一个魔鬼”。
发稿编辑/耿一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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