嶂怎么读【边关铁嶂】

  突然间萌生起当回缉毒警的念头,是在昨夜里听完李春荣大队长讲完黑风口缉毒故事之后。   鸡鸣山上,溪水般淙淙流淌的鸟啼唤醒了沉睡中的我。匆匆洗漱完毕,记者信手扬了辆南伞小镇上随处可见的“摩的”,就往口岸方向赶。昨夜里采访时记者捕捉到,李大有个习惯,每天起床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边境线上巡视一圈,而且口岸前的这条国门路,是他每天巡视时的必经之路。我得紧着时间堵他去。
  口岸升旗仪式结束后,亮得晃眼的太阳已爬上了鸡鸣山。这时候,记者果真就见一辆三菱越野车向这边驶来。
  耿记者,口岸采风哩。一张黧黑的脸探出车窗。
  是李大。
  我故作惊讶,李大你这是……
  嘿,到边境线溜达一圈去。李大粗门大嗓。咋样,带我兜一圈?话还没说完,我屁股已落上了车座,我想给李大来个既成事实。李大抿着嘴迟疑了好一会,这才点了点头。
  车在连接口岸的国门路上驶了不足500米,便利索地向右打了个弯,朝着眼前的望月山驶去。车绕望月山盘了半圈,车头猛然往南一指,李大说到了,对面就是缅甸。山坡下,我看到了一根根约摸2米来高的水泥桩就像老家田园上的电线杆似的一字排开,连接水泥桩的是一根根细细的铁丝。
  水泥桩。细铁丝。把两国的地界分得清清楚楚。
  这就是眼里最初的边境线。
  整个边境线就是用这样的水泥桩、细铁丝分隔开的吗?我问李大。
  李大微笑着摇着头,像这样山水相连的边境线绵延数千里,那成本高啊。
  我不觉有些许儿的失望,倘若整个边境线都这样拦着,那非法入境者不都得绝迹了么。
  李大又冲我摇摇头,说没用的,它主要还在于警示。外头的人一意入境,这些细铁丝能奈何得了他们?我苟同,防君子,不防小人啊。
  车子驶离望月山又爬上了一个缓坡,这时候两棵葱郁的椿树映入眼帘。李大说,树下便是125号界桩了。
  界桩两侧是平缓缓的坡地,这里再没有了水泥桩、细铁丝,满目的红土把刚刚出土不久的甘蔗苗衬托得分外妖娆,空气里四处散发着丝丝甜意。李大朝界桩对面指了指,这些刚出土不久的蔗秧,就是罂粟种植的替代物。前些年,每到罂粟花开的季节,这里漫山满坡的罂粟花艳得让人晕眩,那种艳在世界上绝对属独一无二的。
  我绕着界桩转了转,过去虚幻的边境线在我的眼里变得真切了。李大指了指界桩侧畔一条泥泞道告诉我,这条小路就是两国边民眼里的分界线,多少年过去了,就这么约定俗成了。我低头看看脚下,这时候我的一只脚留在国内,另一只已进了境外。我,这就算出国了?我很是兴奋。可不是嘛,李大说,在这里出入境就如同在自家屋子里走动一样方便。边境狩“猎”,苦于网眼过大,让大小猎物全都猎获,难呐。我苟同,可数的警力,我能体会到李大他们每日难以消解的压力。
  车子继续向着126号界桩方向巡察,我与李大皆一言未发。
  猛然间,就感觉到了越野车像头发怒了的豹子,低吼着嗓门向126号界桩通往南伞的驿道上蹿去。我看到了李大眼里透出的一股狠劲。正疑惑着,车子在一名男子的跟前来了个急刹车。
  就见李大呼起跃出车,从哪来?干什么的?
  男人眨巴着眼睛,木了似的盯着李大。
  从对面勐龙村来的,家里伯涛生寒病了,米涛让我来南伞买些药片。男人结巴着。
  包里装的啥?
  没啥,就是些干粑,路上吃的。
  把包放地上。李大命令。
  这时候,记者忽然间想起了在警校警衔晋升培训时汪教官教授过的查缉课。正好派上用场。我决定给李大当回下手。
  就听我猛然间吼出了声,趴在车上!两腿分开!脚尖朝外!十指交叉抱在脑后!我的口令利落得连我都感到有些吃惊。可疑男子的动作虽有些生涩,但还是照做了。我一侧身上前,左手锁住男人的十指,左脚抵着男人的右脚踝,肘子也趁势压了上去。开始对男人搜身。
  李大很默契地立在一侧警戒。换手。再搜。可疑男子的口袋里除了1000元人民币和一部爱立信手机外,并没发现随身携带的凶器和毒品。
  李大调了调手机里的信息,随即甩给我一个眼神,我马上会意,退到一侧警戒。
  这时候,就见李大捏着可疑男子的下巴,把嘴巴张开!男子的目光飘忽不安。察看完,李大再次命令他哈气,就见李大粗厚的掌在鼻翼两侧轻轻扇着,突然间,李大大吼一声,跪下!男子很像是听话般地双膝略略下沉,骤然间猛转过身子,埋着头朝着边境线方向撒腿就跑。想溜?我一个箭步上前,跟着一个鹞子扑身,遗憾这一扑,只扑住了对方一只满是泥巴的皮鞋。
  界桩越来越近,眼看着男子就要越境。这时候,就听见男人“啊哟”叫了一声。趁着他身子趔趄的当口,李大提足一口气,飞身一跃,犹如一块天外陨石重重地压在男子身上。跟着,银光一闪,咔嚓一声脆响,男子的腕上已多了副手铐。帮李大提起泥地上的男子,气喘吁吁的李大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耿记者,你行啊!我低头,泥地里一块嶙峋的石块上印着殷红的血迹,原来这家伙中彩了。我与李大互视了一下,两人爽朗地笑了。
  一小时后的X光检测结果表明,可疑男子的确是个身体藏毒者。李大说,不出两小时,他起码得拉下130多克的粉。
  在去黑风口“3・10”毒品大案枪战现场的路上,我余兴未消,问李大,你是怎样一眼就断定那男子就是个贩毒嫌疑人的呢?李大笑笑,干缉毒时间长了,慢慢就有了点感觉。说说你的感觉?我盯着李大。李大一边开车,一边抛给我四个字――“望”、“闻”、“问”、“切”。我笑了,莫非这缉毒跟中医诊病还有渊源?见我不解,李大细说道,刚才你都见了,我让他张开嘴巴,先检查了他的舌苔,跟着又检查了他的嗓眼,这一“望”啊,他是否吞藏毒品也就可以判定出一二了。我依然未解。李大道,大凡吞藏毒品的人,体征上都有三个特点,一是舌苔发黄,二是嗓眼发红,三嘛就牵涉到“闻”啦。我饶有兴味。李大问,注意到我让那男子朝我哈气的细节了吗?我点头。李大说,吞藏毒品的人,在一两个小时后,嘴巴内就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胶皮味,这气味是由裹藏毒品的胶皮在胃酸的作用下形成的。我释然,难怪李大命令那男子朝他哈气过后,突然间吼了声让他跪下,想必那时候李大已断定了那男子带毒。李大笑了笑,说还不全是。他问我,当时询问可疑男子时他所说过的话还记得吗?我点头。李大说,勐龙村从口岸那头入境,距离最多也就1公里,道路又不泥泞,他为啥舍近求远,绕了近10公里的路从125号界桩处入境呢?这其一。在检查他所携带的物品时,他挎包里的干粑足可以吃两三天的了。假如真如他说的就是来南伞买点药,根本耗费不了太多的时间,你说他带那么多的干粑干什么?这其二。再者,一个连吃饭都算计的人,兜里揣着部手机你不觉得奢侈吗?至于他身上的1000块钱,正好可以往返昆明一趟。这些个因素一“切”,你觉得他可疑不可疑?
  我很是快哉地把李大从老祖宗那里嫁接过来的 “四字”缉毒经,刷刷、刷刷地记在了采访本上。
  这时候有嘈杂的铃铛声传来,声音听上去钝钝的,有些土气。抬头,离黑风口不远处的茶山驿道下来一队背茶的马帮。李大停下车,跟领头的木楹老人打了个招呼,等马帮全部过完,这才重又开车向前去。
  接着刚才的话题,我问李大,你每天早上在边境线上巡查,就没有碰上过危险的时候?
  有啊。坐在我身边的岩光抢白道。去年也是这个季节,那次若不是李大多长个心眼,说不定啊……说到这,岩光突然打住了话头,就见他不经意地用手堵住了嘴。我想,他肯定意识到了假如不立刻刹车的话,嘴里定然会迸出他们忌讳的词语来。
  还是李大打破了车内瞬间的尴尬。李大冲后座的岩光甩了甩头,放开说吧,我是个唯物主义者。接着我从岩光的口述中记录下了李大的那次历险。
  岩光说,那天是个雨天,李大的车刚从望夫山打了个弯,就见车头不远处一个穿着雨披的入境男子。有情况!李大本能地摸了摸枪,糟糕,昨夜里审了一宿毒贩,刚才出发时没取。咋办?看来这回也只能智取了。
  车在男人面前停了下来。一番询问,男人告诉李大,他是从四川凉山来南伞打工的,这趟过境是寻找多年没了音信的弟弟。男人还说,父亲快不行了,这几天喊着叫着非得见二弟一眼。说着还挤出了几滴眼泪。李大很巧妙地问他在哪打工,男人张口就来,说就在巡逻观光道一侧的景泊饭店。李大听毕,这下心里头有底了,景泊饭店其实早在半年前就搬进了开发区。这时候的李大故作一脸的同情,对面你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误打误撞的,多危险啊。你看这样行否,我们跟对面的警方早建立起了合作交流机制,你现在跟我回去,把你弟弟的情况尽量给我们供翔实点,等那边一有了消息,我们马上通知你,咋样?男人显得有些迟疑,那样给你们添麻烦了。李大顺势把男人往车边拉了拉,故作抱怨道,这大雨天的,麻烦啥啊,谁叫我们干的是人民公安呢。车进了城,李大掏出手机,让值班员赶紧为受助“群众”备份丰盛点儿的早餐。值班的谷青立刻反应出有敌情,马上组织张网。男人被带至园林饭店包房,就在他享受着热腾腾的米线之时,他周边先前还客客气气劝吃的警察,突然间就变了脸,只闪电般的工夫,就把他铐了个结结实实。谷青当场从他身上搜出海洛因600余克,还有一枚已揭开了盖的苏式手雷。男人懊丧地抬起头,他盯了盯李大,叹气,我咋就被你这张厚道的脸给蒙蔽了呢……
  故事讲完了,黑风口到了。
  记者随着李大的实地讲述,能想象得出“3・10”毒品大案的残酷。那场战斗自然是以我们胜利,毒枭失败而告终。李大带着10名干警守候伏击两昼夜,击伤境外毒枭一名,缴获毒品海洛因305公斤、勃朗宁手枪一把、苏制手雷2枚,参战干警无一人伤亡。战斗的无情、激烈、惊险,那些都非文字可以准确表述的。
  看着现场已风干了的血迹,李大感慨,边关缉毒,那可谓四四处处皆战场,分分秒秒有敌情啊。今天我们还能在一起交谈,说不定某一天、某一刻就会跟牺牲了的战友相眠于茶山。
  李大的话听得我心里头不觉酸酸的。这一刻,我才真正体味到了早晨提出跟李大一起去边境巡查时他所表现出来的迟疑,以及来黑风口让岩光同行的真实意图。
  离开黑风口,是正午时分了。在缉毒队风卷残云般地吃罢饭,记者提着采访包就往越野车跑。李大随在我身后,不歇会?五十公里的山路哩,怎么样也得颠上两个多钟头。我说还是快点儿上山见见设卡堵截的兄弟们吧。坐上车,记者突然心生起不安,从昨晚上跟李大见面到现在,李大顶多也就睡了两三个小时。内疚的话还未出口,就见岩光给我找来了件防弹衣。我朝李大笑笑,小题大作了吧。李大说,图个踏实吧。
  这是一条通往勐准的驿道,驿道像飘逸在茶山山脉的一条玉条,迤逦舒展。李大告诉我,南伞走向内地,能跑车的,除了始于国门的那条国道外,也仅存这条由马帮踏成的千年古道了。我探头车外,养着驿道的山上林木植被森森,脚下是不算太陡却也不算太浅的空谷。李大说,境内外的毒枭们之所以涉险走这条驿道,是因为在他们的眼里,这条路总归比国道要安全得多。每年从这条驿道缴获的毒品都在上千公斤,发生枪战那更是家常便饭了,流血的事随时都可能发生。说着,李大腾出一只手,拍了拍我身着的防弹衣,它可是我们的神明呐。
  “哎――”有山歌的声音鹰隼般地在山谷间回旋。李大停车下来,就冲山谷对过竹楼下的傣家汉子招手,汉子从李大的手势上知道他又要上山去了,随后他的声音就随山风传来,回头喝茶啊!
  车子在坑洼的驿道上扬蹄着。我有些好奇,这边民还挺热心嘛。李大笑笑,边境缉毒,哪少得了群众的锐眼啊。岩光有些自豪地告诉我,去年10月一个黑咕隆咚的雨夜,就是这个果桑发现古道上有异常,他赤着脚走了20多公里山路给我们报信,好家伙,那一仗我们一下就逮了3名毒贩子,缴获毒品海洛因23 公斤哩。
  正感慨着,一辆东风牌卡车迎面驶来。还未容我多想,李大、岩光已利索地下了车示意对方停车接受检查。东风车喘了口粗气,停了下来。岩光飞快地跃上驾驶楼的踏脚板,检查司机证件,一番询问,对方说是给山下的勐堆运送磷肥的。李大让司机打开货厢门,手在厢底一撸,凑到鼻下闻了闻,是磷肥。李大跟司机道了声谢,放行。
  越野车继续向前驶去。不多会,就听李大在说,大青树垭口快到了。
  我透过车窗看着窗外远处游龙般嬉水的山峦,重重的绿中,猪力树怒放的白花就像是给六月的林子洒了一层白雪,更像是一群群白鹭在栖息。而零星的几株三角梅开放着的红花,在绿的映衬下更显得红艳,这时候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村姑脸上轻轻涂抹的胭脂。片刻间,大青树垭口拐弯处三四棵腰身硕壮、枝蔓浓密得滴翠的椿树已抵近车前。
  大青树垭口――好听好看又好感的名字哟。
  突然间,浓密的灌木丛中倏地闪出几个身影。定睛。5名身着作训服、配穿防弹衣、手持微冲的缉毒警已按战斗队形展开在车头前。李大的手下们显然也在瞬间认出了他们的大队长,带队的岩滚跑步上前,立正,刷!向李大敬礼。
  岩滚简要汇报了今天查堵情况,接着李大把记者介绍给了他的手下。趁这当口,岩光已将车开进了隐蔽处。这时候,一位肤色白皙,相貌俊秀,清朗的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的小伙子引起了记者的注意。我调侃,你漂亮得有点像傣家的小卜哨(小姑娘)啊。小伙子羞红了脸,笑着除去了头上的钢盔,乌黑的长发就泉水叮咚般地流泻开了。我瞪大了眼睛,你原来不是个小卜帽(小伙)。姑娘笑了,李大的手下们都跟着乐了。
  姑娘叫紫荷,大前年从临沧教育学院毕业。这个紫荷干缉毒时间不长,她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心劲和韧性,儿郎们都打心眼里服气。李大说,在山上设卡,值勤人员是十天一个班次。这期间,人蹲在山里,吃的是从家里背来的干粮,喝的是山脚下的南捧河水。天冷了,想吃口热饭,喝个热水,就在山背面用三角架一架升火。最难熬当然不止这些,夏夜潜伏在林子里,蚊虫叮咬不说,还得防备神出鬼没的毒蛇。最气人的是赶也赶不尽的山蚂蟥,这些山蚂蟥落雨一般地飞到身上,吃饱了喝足了,蜷成一个个黑球球溜之乎也,留给大家伙的是彻入骨髓里的奇痒,和一块块肿胀的血包。男儿们都难以忍受的生存环境,何况一个女儿家哩。
  雨天也这么盯着?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问道。李大无奈地笑了笑,缉毒哪还分晴雨日啊,碰上了阴雨的日子,我们的眼睛得更要瞪大,毒贩子们可喜欢那样的天气了。我定定地看了紫荷一眼,心中的敬意愈发的厚重,是啊,不堪承受的生命之重,一个女儿家就这样默默顶了下来,而且一顶就是两年多。这内动力是什么?我在想,单为了答谢一月八百多块的工资,情愿如花的生命飘零?在这里,坚守本身就是一种奉献啊。
  还在思索着,担任望哨的小马突然来报,一辆摩托车正从远处驶来。李大大手一挥,隐蔽!记者骤然间感觉到了嗓眼里的干涩。
  停车接受检查!紫荷打着标准的手势示意,她的两侧是荷枪实弹的小高、小马。人车分离。这时候李大才同意我走进查缉现场。
  紫荷熟练地对骑车男子进行盘问:开车干什么去?
  男子曰:给山下的人家装卫星天线插头去。
  这边的李大已开始了对摩托车的检查。打开储物箱,我见着了卫星天线插头。李大顺势检查起了坐垫、轮胎,从李大很像是不经意的瞥向骑车男子的目光中,我发现李大的目光竟是如此的犀利,一如劈向寒冰的刀子。骑车男子的神情还算自然,偶尔也会言明一下自己绝对是个守法的边民。这油箱里装了什么?李大故意提高了声音,尽管骑车男子马上申明啥也没有,但李大还是瞬间捕捉到了他裤脚本能的抖动。李大笑笑,信手折了根细树枝条,拧开油箱盖,枝条往油箱里一搅,就听李大猛吼一声,扣了他!
  小高、小马好身手,我几乎还没反应过来,骑车人已被重重压在地上,上铐完毕。这时候,李大已从油箱里轻轻提出来一包海洛因,约摸100多克。我飞快摁下相机快门,记录起大青树垭口这激动人心的瞬间。喀嚓、喀嚓。
  骑车人被押下了山。我满心喜悦地伸手恭喜李大又打了一个漂亮仗。李大笑笑,纠正道,不是恭喜我,是我们,还包括你。我?我惊讶。李大说,你耿记者以笔当枪,随警作战,本身也在缉毒啊。
  我揶揄,那我今天岂不成了一名光荣的缉毒警察啦?李大点头,四周骤然间响起爆豆似的掌声……
  
  发稿编辑/王健
  篇名书法/钱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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