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石窟,独一无二的历史存在] 钟山石窟

  编者按:本文是台湾佛教华严宗第四十二世贤首、大华严寺导师、陕西师范大学宗教研究中心华严学研究所所长海云继梦大师,于2010年12月22日在陕西省子长县举行的两岸佛教学术交流会上的发言。标题是编者所加。
  
  这次到子长县来我感受相当深刻。
  我曾十五、六次去山西大同考察云岗石窟,发现从大同出发应该有一条北方丝路。那么,这条北方丝路的中转站在哪里呢?赵匡胤在建立北宋之后一直没有能够收复燕云十六州,引以为恨。其弟赵光义继位之后继续经营北宋。为恢复大唐的国势,他成立译经院,派遣国内的高僧大德西行取经。当时河西走廊是不通的,这些取经者绝大部分是经北方丝路西行的。然而历史对这条北方丝路并没有记载,我一直在努力寻找这个地方。
  鉴于北宋的国势,当时西行取经不可能从大同出发,取经之路应该始于太原。那么出发之后的路线如何呢?今天考察钟山石窟之后,我发现阳泉一带应该就是这条北方丝路非常重要的中转站,汇集了6万多颗佛舍利,可以想象阳泉一带在当时佛教文化传播过程中的重要地位。
  北方丝路再往西怎么走呢?这个问题是子长县钟山石窟研究的一个重点。传说钟山石窟的开凿始于东晋。晋代的宗教信仰很特别,那个时代的佛教思想刚刚翻译,整体佛教思想还比较概念化,并没有形成具体、完整的理论体系。北魏云岗石窟就是一个概念化佛教的产物。如果钟山石窟早于北魏,那么它应该是更加概念化的佛教石窟。依我之见,我们现在所看到的钟山石窟,最精华的部分应该是刻于宋代,而且集中于北宋时期。据历史记载,北宋中期这一带战事已起,所以我们现在所看到的钟山石窟应该是完成于北宋中期或之前,主要表达了北宋早期的佛教思想。北宋早期应该有很多僧侣集中于此,从事各种宗教活动。这些僧侣都是北宋倾全国之力汇集起来的高僧大德,他们及其弟子为了相辅国政,为了把译经院复兴起来,为了通过佛教的发展把北宋国势给撑起来,大批僧侣由此西行取经。北宋时代,此地应该苍林郁翠,文物丰盛,经济繁荣。尤其是此地为当时的边境地区,边贸发达,各民族文化交流频繁,为人才的集中、中转提供了必要的环境与条件。
  从宗教的立场来讲,佛教是在净化心灵,寻求人生的解脱。我们来学佛是要求解脱,解脱种种烦恼,解脱种种无奈。佛在无忧树下成佛,就代表他的法是无忧之法,是没有烦恼的法。我们在自我净化心灵的同时,要思虑众生的苦难。知道众生的苦难,我们就要帮助众生,净化众生的心灵。为此我们要教化人心,使众生的心灵可以宁静而没有烦恼。众生心灵得以安静,没有烦恼,那么社会也就自然得到和谐,得到安详。我们把它(佛教的这个功能)称为安定社会,这是佛教的基本责任。在这样的前提下,佛教当然就达到了相辅国政的目标。我们站在教化人心、安定社会的前提下,不参与任何政治活动,教化众生一律平等,不论出身。在这个层面上,我们希望与佛教徒(宗教界)来往,了解有关僧侣、道场、宗教活动的相关情况与数据。
  我们想要了解的是,有这样的钟山石窟,就有这样的修行方法。钟山石窟最精彩之处是其有关宋代佛教思想的部分。
  以我的立场来看,钟山石窟的造像表达了佛教行法的思想。从佛教教义的角度来讲,这一窟石刻描述了禅修的境界。我们现代不从事佛教修行,没有办法体会到这一点。佛教的发展关键在于僧侣的质量。僧侣的工作就是从事修行,找到解脱之道。钟山石窟的价值恰恰就在于它把僧侣寻求解脱的过程中的种种现象展现出来。事实上,修行存在着入正定之前与进入正定境界两个过程。研究入正定之前的理论叫作唯识学,陈述正定境界的理论叫作唯智学。修行者进入正定的境界之后,其大脑的逻辑就不再起作用了。一个修行者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大脑逻辑的干扰,因此从修行的工程面讲,必须要过滤掉大脑逻辑的杂质之后才能进行修行。这个过滤的过程是对生命本身的净化,促使生命恢复到原始的状态。在这个生命的原始状态中才能进行正智见、正精进的架构,从而产生正定。佛教的语言把正定称为三摩地,修行者进入三摩地境界就发生了象限转移,其生命的本质就发生了转化。钟山石窟就是对这一转化过程中修行者身、口、意三业的状态进行了描述与展现,非常写实。
  从中国文化发展的脉络来看,中华民族自唐代末年天下大乱到北宋初年,国家纷乱,国势渐衰。在动荡不堪的时代里,宋朝何以能一直维持其王朝的强盛呢?因为整个宋代都在讲求一种文化的软实力。宋代的文明是当时世界第一的,两河流域的文明都没有办法与之抗衡。宋文明延续着唐文明,其中最负影响的就是唐代的禅宗行法。唐玄奘大师把印度的禅修带回中国,这些印度的修法到了马祖道一、百丈怀海时代才正式转变为中国禅宗。马祖、百丈时代中国禅宗丛林制度得以建立,中国佛教有了禅堂、选佛堂。修行者集中在禅堂里进行修行,禅堂里充满了修行者们各种各样的修行境界与状态,可谓千姿百态。钟山石窟里千姿百态的佛教造像与禅堂里那些千姿百态的修行者不谋而合,这是其最伟大的一项成就。我肯定各位没有看过禅堂里修行者的各种状态,但在台湾的禅堂里,修行者真的就是这种形态。
  任何外在的形式都可以发生改变,但内在的真理是不会变的。对于真理的表达,我们的祖先把它雕刻在石壁上给我们看,向我们证明真理的实践就是那么一条路。从北宋此地禅师们的实践追溯到唐代,玄奘大师从印度戒贤大师那里所学的就是这套方法,现在我们道场所教授的也是这一套方法,三者非常谋合。再向前追溯,在印度教授玄奘的戒贤大师,其所学与其千年前世亲、无着也是一致的。这一套方法的传承历经千年,真理的传承千年未变。对于真理,透过单纯的文字记载,我们只能了解其百分之一二。剩下的部分,我们必须通过实践才能体验得到。修行者亲身修行,进入到真理的境界,然后把体验记录下来,分享给大家。我们把这种记录叫作第一手资料,中国禅宗的公案、语录是最好的第一手资料记载。研究修行者体验及其记载的所得叫作第二手资料,从事这方面研究的人叫作思想家。研究思想家所得的叫作哲学家,他们的研究成果已经是第三手资料。很多学者再去研究哲学家们的成果,就得出了第四手资料。如是一再的加工之后,我们就无法弄清楚修行到底在干什么,真理究竟在表达什么。在我所见过的石窟中,往往都在展现如何入定的坛城,都在表达真理之外的情形。唯独钟山石窟竟把入定以后的状况描述出来,把真理境界的体验表达出来,可贵、伟大、了不起。就钟山石窟所表达的行法部分而言,它可谓是当今世界独一无二的。
  石窟外东侧有一个禅师塔。既然有禅师塔,就是有塔林的存在。这说明北宋时代此地曾有大的禅堂供修行者修行。修行的过程中,禅师会给修行者们予以指导,并将其修行的状态记录下来。记录所得就雕刻于石窟。石窟西侧有法师塔。法师是宣讲佛教义理的僧侣,叫作经师。有法师塔说明此地还存在着讲经的法堂。从历史环境来看,无论物质,还是思想文化,此地都居于当时的领先地位。这个地位造就了此地佛教寺院的兴盛与佛教人才的汇集。现存的钟山石窟应该只是当时庞大佛教寺院背景的一个象征。当时的寺院有很多僧侣,这些僧侣中不乏大的成就者、修行者。根据现存的碑文记载,钟山石宫寺的传承始于北宋。分析这些传承的记载,此地的寺院应该是当时的僧侣教育中心,是培养高级佛教人才的地方。这些人才学成之后就分布各地,成立下院。因此钟山石窟不会只是一个普通的石窟造像,此地的寺院也不会只是普通的佛教寺院,它们承担着北宋佛教人才培养的重要使命。如果从这个角度入手整理与恢复,子长县钟山石窟成为一个佛教重镇,乃至佛都都是有可能的。
  钟山石窟铭刻传承的石碑,目前我只见到过两块,一块在草堂寺,一块在此。草堂寺的石碑刻于元至正年间,记载始于唐圭峰大师。钟山石窟传承有没有可能追溯到唐代或更早,很值得研究。
  另外,在四号窟,我还看到一尊韦陀菩萨的造像。据我判断,这些造像应刻于唐代。这尊韦陀菩萨极具艺术价值,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石刻韦陀,是钟山石窟的佛教造像艺术成就的代表。东方(佛教)造像中有很多的“维纳斯”,但对英雄气概的展现很少见。这尊韦陀极具英雄气概,代表了陕北的尚武精神,可谓东方的“阿波罗”,足以作为子长县钟山石窟,甚至是陕北英雄形象的象征。
  站在宗教修行的立场来看,钟山石窟的规模虽然比较小,但其价值非常大。现存的佛教记载中,关于三摩地境界的记载,无论文字还是石刻都没有钟山石窟表达得那样成功。石窟的造像能够把那些转瞬即逝的修行状态如此精彩地表达出来,花费了禅师们、艺术家们很大的心血。它的记录是动态的,整个过程都非常鲜活,足可以和禅宗的公案、语录相呼应。
  子长县钟山石窟不仅是佛教的艺术,更是佛教教义的表达,是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责任编辑:杨建王雷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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