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当追峨眉】 追赋

  近年来,“赋”这种文体在我国又开始重现端倪。充分说明祖国民族文化旺盛的生命力和生生不息的力量。但是。纵观当代之赋,一是都为“文赋”(即“散文赋”);二是大都语言也“当代”,几无玩味之余;三是几乎完全没有“用典”,使人感觉浅薄;四是几乎完全不讲平仄和音乐感,失去了古味。这样也就失去了中国古文特有的美感。有的甚至语言文白相杂。使人感觉不伦不类,至于“骈赋”更是无从得见。今有沈君弋然先生,以恢弘的气势写出了《峨眉山赋》。
  通观沈君的《峨眉山赋),全篇共分三阕和一个结尾。第一阕概括描述了峨眉山的自然景观,竟把峨眉山最著名的十大景观全部囊括于内,从宏观到具体均有概述。且均写出了每个景点的特点,把个蛾眉山描写得惟妙惟肖。第二阕概括阐述了蛾眉山的人文故事,分别写出了我国历史上十五位神仙人物和诗人,同时也抓住了他们之于蛾眉山的不同特点。这些均是在峨眉山有史实或传说的。第三阕描述了蛾眉山佛教道场的情况,其中既有对佛教初建的阐述、佛教发展中故事的描写,也有对历史上高僧大德所做功德的称颂和佛教道场的赞扬。更有对佛教文化在除恶劝善、普度众生以及维护、弘扬民族文化功能上的褒扬与赞美。自然景观、人文文化和佛教道场是峨眉山不可分割的三大组成部分,缺一即不成其为峨眉山了。该赋全文紧扣这三部分,娓娓道来,如述如歌,可谓对峨眉山进行了全方位的推介与歌颂,然而作者又将这三部分连贯协调得极好,层次分明,张驰有度,有一气呵成之感。结尾,将这三部分描述作一总括。得出结论。使全篇所叙内容得到升华,如豹尾嘎然而止。余韵频生,咀嚼有味。顿时使人产生无穷遐想。
  在语言的运用上,该赋可谓“奇丽”、“雄秀”。这种“奇丽”,是其词汇较一般赋的用词要显得奇异些、华丽些:这种“雄秀”,是指其用词在奇异和艳丽的基础上有一种遒润和浑穆之感和一种清丽和幽远之气。词汇的丰富、多变。又不乏奇特、苍道,甚至在语言上还有一种山林之气和庙堂之气,宛如一曲悠扬的浩歌。而全然没有魏晋时期的那种靡媚、艳俗。正如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所说的“至精而后阐其妙。至变而后通其数。”
  该赋的“用典”,大多集中在二、三阕,而这些又可说大多是直接述说的。本身就是峨眉山的故事。并非艰涩离奇和离谱。如“白娘仙子”是在峨眉山修炼成蛇仙,更是中国老百姓家喻户晓的。可见其“典”一是与文章内容相关。增益了文章的美感;二是均铺陈其事,而又无做作之痕。钟嵘在《诗品》曾斥责当时用典之弊,日:“文章殆同书抄。”而沈君之赋则无此之虞。
  在对仗上,全篇除第一阕“至若金顶祥光”和“多少秀色幽光,椽笔难尽其妙”、第三阕“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和结尾“大哉峨眉”外,其余均有应对。或四对四、六对六:或四六对四六、六四对六四;或四四对四四、六六对六六;或又突破定格变为六四四对六四四等,句由意趋。意融句化。并充分运用了“反语对”、“同语对”、“异语对”和“意对”以及“当句对”、“双句对”、“隔句对”和“多隔句对”等手法,特别是一些数量词,竟也成对。刘勰在《文心雕龙・章句篇》中说:“……四字密而不促。六字格而非缓。”该“赋”在运用四六言及对仗上均达到了“不促、不缓”,隐隐有一股超然物外的静气。再加上平仄上的抑扬顿挫、起伏跌宕,从而在句法上,形成了回环往复、一波三折、意味幽邈的艺术效果,令人荡气回肠,冥思遐想。
  日本学者青木正儿说:这种四六言的骈赋句式,“是把贵左右均齐之美的中国审美观,发挥在文学上。它给予读者的快味。正好像和声的音乐,是上下句相对的文字的调和之美。”沈君之赋,在四六言、对仗上,使通篇文章的词句皆成为“一设一复”和“有唱有和”的格局,大开大合,妙想神驰,充分展示了这种“和声”之美。在修辞手法上,首先运用了大排比的手法,如第二阕开头的“邈邈仙翁隐叟”与第三阕开头的“熠熠普贤道场”,同时又与第二阕中的“林林迁客骚人”形成一种异类排比的格局,显得似而不同,和而不犯,增加了结构中的异味。其次,运用了层层递进的手法。如第一三阕的写景与写事,步步深入,环环入扣,使文章在步步深入的过程中得到升华。其三是主要运用了“赋”的表现手法,即“铺采搞文”,“直书其事”。其四是主要运用了照应的手法。从全文看,一、二、三阕均为铺陈、描写、评述、抒情等,最后结尾,照应全篇,使全文上下整齐中含错落,连贯中离奇崛,既迂回婉转,又一气贯通,使之成为一个完整的整体,大气磅礴,风姿独步。
  该赋所用词汇,首先是准确,其次,也体现出了非常的鲜明与生动。那些景点的描写、情境的感叹和事理的概括,莫不准确无误地表现出其特点,同时又对它们有所提升。使人看了,如同身临其境、活灵活现,仿佛历历在目,感同身受,心灵也仿佛随着作者的“笔路”,徜徉在这青山绿水、人文故事和佛教道场以及作者所流露的情感世界中。受其感染。又仿佛使读者与作者、乃至与这青山绿水、人文故事和佛教道场达到了一种“神”的沟通,一种感悟,一种畅达,一种不可名状的慨叹!读者的情感仿佛随着作者这些优美的笔调深入而深受打动。这又使人想到了刘勰《文心雕龙・风骨)中的话:“结言端直,则文骨成焉:意气骏爽。则文风清焉。”――这大概就是古人说的“不隔”吧。
  曹丕说:“文以气为主。”这个“气”,指文章字里行间所反映出来的格调、气质等,那么该赋给人的感觉。首先是一种幽游于青山绿水之间,深明禅道,鸟瞰尘寰,逍遥于世外的“逸”;其后是一种畅游于自然与文化瀚海,而又屏弃了“迷”与“障”、还原与回归于自然原本的“真”;一种熏染于民族古典文化,承继国学大美,历经磨砺,又卓然而立的“雅”:一种雨后晴岚般清新,烟雨空�般淡远。绝俗弃艳的“清”;一种浩浩汤汤、奔涌恣肆、一碧万倾、水天无际的“大”:然而又不失一种蝉噪幽谷、波宁沉潭、寺中老僧般的“静”等……这气字飘飘渺渺,影影绰绰。似不可言状,仿佛又能感觉。恰好反映出作者悟禅后的心态。刘勰在《文心雕龙》中又说:“酌奇而不失其真。玩华而不坠其实;则顾盼可以驱辞力。蜘唾可以穷文致……”
  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该赋充分体现了一种境界。表现在铺陈中的描写,不仅是在写景,而且这景中有情、有意、有境、有抒情,如第一阕。写人与事也不仅仅是就事论事、就人写人,而是将这些人和事作为峨眉山整体的一部分来写的,并与峨眉山自然风景相互融为一体,也是有情、有意、有境、有议论。如第二三阕。通篇文章景中有境,叙中藏意,议中含情,不仅使其“物”与“境”有机融化,分不清是水还是乳,达到了情景交融、意境交融的艺术境界。而且也表现出“带燥方润,将浓遂枯”音乐般的艺术效果。字里行间透溢出来的浩瀚磅礴、高标峻逸的气势贯穿始终,如苍莽的流云、腾涌的大海、呼啸的松涛、仙山传来的箫声。王国维说:“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该赋的境界在于其既“有我”,又“无我”。“无我”,在于作者对大自然奇景的赞美、对祖国文化表现出的人文精神的颂扬和对禅道深刻彻悟后的一种发自内心的讴歌,以及“天人合一”大哲理的暗喻,均达到了一种“忘我”之境。然而,这冥冥之中又无疑处处均“有我”:那些描写、铺陈、议论,那些景、物、人、意、境等莫不融注着作者的拳拳之情、深深之爱。
  刘勰说:“世远莫见其面。觇文辄见其心。岂成篇之足深?患识照之自浅耳。”总之,该赋在技法上一是严格地遵循了四六言,而且一贯到底全用四六言,可谓能确“位体”。这即使在骈赋最盛行的魏晋南北朝时期也几乎是没有的;二是较严格地运用了对仗。而且也几乎是一对到底,可谓能安“置辞”。仅此两条已为古今罕见了;三是运用了平仄,大大增强了音律的抑扬感,可谓能运“官商”;四是间或可见一些“用典”。但又不晦涩。可谓能达“事义”;五是文辞华美而不艳,文采多姿而不俗,可谓能致“通变”;六是条理清晰屡次分明而富于变化,可谓能运“奇正”。基于此,我们几乎可以认为,该赋基本达到了刘勰所赞美的“情与气偕,词共体并。文明以健,琏璋乃骋”之境。 [ 2 ] [ 3 ] [ 4 ]   大雄这才说,要看你自己去看,我可没兴趣。没轻没重的一句话差点把高老头呛了个半死。
  高老头管不了只好撒手不管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雄的情绪终于一点点恢复到正常,至少表面是那样的,他不再半天半天的出神,不再给顾客找错钱或是装错了馒头包子。只是,他始终不愿谈对象,七亲八戚、街坊邻居先后为他介绍了好几个,他都拒绝了。
  谁都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在等待着什么。大家都说他犯傻,人家翠芝以前没走的时候都看不起你,去了广州见了大世面之后还看得起你?广州那么多有钱人,人家随便乱找一个都比你强过好多倍!
  鼓楼街是藏不住任何秘密的,不管什么话在这里都如同长了脚一样,到处乱窜,没几天就人尽皆知了。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大雄耳朵里,但大雄却像没听见似的,依然矢志不移地等待着。
  他终于等到了翠芝回来。那是两年以后。翠芝比过去更漂亮了,穿戴打扮也更时髦了,嘴里时不时还冒出两句粤语,让鼓楼街的人不知所云。然而令大雄难过的是,翠芝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还带回来一个人,一个跟他大雄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长得标标致致,说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翠芝给大家介绍说小伙子名叫吴一元。
  吴一元嘴巴像抹了蜜,见了街坊邻居大婶阿姨叔叔伯伯的叫得好亲热。邻居们晚上一窝蜂地跑到翠芝家去凑热闹,问长问短,广州什么样子,翠芝你在那里到底挣了多少钱,那里的人是不是开放得很,找对象像换衣服那么随便等等……
  翠芝和吴一元轮流回答着大家的问题,几乎是有问必答,笑容可掬,没有一点儿不耐烦。等大家把肚子里的话都说完,翠芝也一本正经地对大家提了一个问:你们想不想发财呀?
  众人的回答是意料之中的。想。可是有机会吗?
  翠芝看了吴一元一眼,吴一元马上心领神会,郑重其事地对大家说:我们这次回来,就是专门来给大家传授致富秘诀的。
  众人都不说话,急切地等待着他们的下文,看到底是什么样一个致富秘诀。
  吴一元却并不急于揭开谜底。他又问道:大家都知道,一个人要想挣大钱,按常规的路子,需要具备哪些条件吗?
  众人摇头。
  吴一元说,需要具备较高的学历,良好的社会关系、靠山,需要大笔的资金……这些东西大家都有吗?
  众人都摇头。
  吴一元似乎更来劲了,他激情昂扬地说:这次,我们为大家带来的赚大钱的路子是一条全新的路子,不需要雄厚的资本,不需要靠山关系,不需要学历,哪怕就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人都能够几年变成百万富翁!
  众人唧唧喳喳议论开了:有这样的好事吗?
  吴一元又问:传销大家听说过吗?
  众人一脸茫然。大家不知道什么是传销,听都没有听过。
  吴一元滔滔不绝地开始给大家讲传销,讲传销带来的高额利润,讲广州深圳那边一个又一个的暴富神话……听得大家心痒痒的。
  随后,翠芝拿出他们带回来的一台叫做摇摆机的健身器给大家看,说这就是他们正在做的传销产品。大家花三千多元订购一台摇摆机就算是加入了他们的传销组织,就算是购买了一张通往金色致富大道的门票,获得了成为百万富翁、千万富翁的机会……
  尽管吴一元和翠芝说得天花乱坠,但鼓楼街的居民毕竟都是一些穷家小户,向来是一分钱恨不得扳成两分钱用的,对于这些事情难免小心谨慎,即便想发财,也要观望一番――先看别人做发了自己再来也不迟。于是几天下来,只有那么两三个特别具有冒险精神的人加入了翠芝他们的组织。翠芝二人收了大家的钱,说摇摆机必须要预定,保证大家半个月内拿到货。
  在走家串户鼓动大家做传销的间歇,翠芝就和吴一元手挽着手在街上招摇,向人们展示她从广州带回来的时髦衣服,带吴一元品尝各种四川小吃。翠芝并不忌讳在大雄父子的包子铺前停留,给吴一元介绍这个店里的包子是鼓楼街上最有名的包子,是最好吃的包子,城里其他几条街上的人都要跑到这里来买,有一回端午节,大家为买店里特供的卤肉包子,排起了半条街长的队伍,还打起了架……
  大雄看也不看吴一元一眼,埋头揉他的面,做他的包子。也不理会翠芝,更不会为她生动的介绍所感动。幸亏还有高老头搭翠芝的话,不然,场面可就尴尬了。

  3

  谁也没有料到,吴一元拿着钱,扔下翠芝跑了。那天清晨,翠芝在家里嚎啕大哭的声音惊动了左邻右舍,大家都跑去看热闹,翠芝母亲正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着翠芝。鼻涕眼泪在翠芝脸上横流。她哭得那么伤心,不知是为那个男人欺骗抑或背叛了她的感情,还是为被他带走的那些钱,留下的无可收拾的残局。
  从翠芝母亲对翠芝的数落中,大家知道了一切,这之中还包括翠芝和那个男人认识不过短短数月、是那个男人煽动翠芝回来搞传销的,翠芝的钱也赔了进去……
  消息很快传遍了鼓楼街。那几个花钱加入了翠芝他们传销组织的居民齐哄哄跑到翠芝家里,也顾不得什么邻居情谊了,口口声声要翠芝还钱来。
  翠芝母亲当初对翠芝领回吴一元这么一个人,本来就不怎么高兴,对于他们鼓吹的暴富神话更是不相信。这下,神话破灭了,老太婆更有理由抱怨斥责:出了事你自己扛吧!谁叫你当初不听我的话呢!抱怨够了,则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一走了之,到矿山上陪她的老头去了。
  翠芝陷入孤立无援的困境。大家仍然天天跑去向她要钱,还限定了时间,三天,最长不超过三天。
  翠芝几乎要崩溃了。不吃不喝在家里窝了两天两夜,第三天日上三杆的时候出了门,来到鼓楼街一个卖老鼠药的地摊上,买了一包老鼠药。这幕情景被好几个街坊看见了,于是,短短几分中之内,翠芝要吃老鼠药自杀的消息就传遍了鼓楼街。
  第一个赶到翠芝家的人是大雄。
  你是不是买了老鼠药了?大雄满脸的焦急。翠芝还是以往跟大雄说话那副腔调:是又怎么样?
  大雄一双眼睛飞快地在四周睃巡,终于看到窗台边有一个小纸包,大雄趋前一步拿在手里打开来,难闻的气味告诉他,这就是老鼠药。
  这时,邻居们也来了,其中当然也有债主。债主对翠芝说,翠芝你是死是活我们管不了,你先把我们的钱还给我们再说。
  翠芝彻底泄气了。这些邻居似乎知道她买老鼠药只不过是一个鬼把戏,他们真比猴子还精哪。
  大家又嚷开了,一片喧哗之声,是大雄的一句话使全场静了下来,大雄说:你们先回去吧,今天晚上到这里来拿钱,一定如数还给你们。
  众人不相信地看着大雄,翠芝也满脸纳闷。有人说,大雄,你说的话也算数?
  大雄说:大家都是街坊邻居的,我莫非还骗你们不成?
  大家看大雄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而且他向来也不是一个爱说谎的人,于是他们交头接耳嘀咕了几句,便离开了翠芝家。
  你叫他们今天晚上来干什么?我可没有钱!翠芝盯着大雄的脸说。
  我拿钱来替你还上。大雄的声音很小却很重很沉,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翠芝看着大雄的背影消失在小院门口,表情恍然若梦。
  黄昏时分,大雄就把一万块钱送到翠芝家里来了。翠芝接钱的手还没有伸出去,眼泪却流下来了。翠芝哽咽着对大雄说,大雄,这些钱,我不知要哪辈子才给你还得上……
[ 1 ] [ 3 ] [ 4 ]   还不还都无所谓。大雄的语气竟然满不在乎。翠芝一下子哭开了,大雄,我以前对不起你,大雄,我以后一定要对你好一点了……
  大雄替翠芝还钱的事情一夜之间就传遍了鼓楼街。高老头是在清晨开门做生意以后听到这个传闻的。
  随后,整条街的人们都看到高老头手持一根木棒把大雄撵得在街上疯狗一般狂奔乱窜……但是这个疾病缠身的老头不但没有追上大雄,反而最终一头栽倒在地上,昏迷过去,他的冠心病再次发作了。
  高老头一病不起,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后,离开了人世。
  从此包子铺里只剩下大雄一个人。街上的人们都说高老头是让翠芝害死的。翠芝心里的愧疚也是不言而喻的,便去包子铺帮忙。大雄揉面做包子,翠芝就卖包子收钱,俨然一个老板娘。
  街上的人们看着大雄和翠芝的关系一天天变得不同寻常起来。比如,翠芝常常把嘴贴在大雄耳朵边和他说悄悄话,有时,大雄从外面买回一个娃娃头冰淇淋塞进翠芝嘴里,有时翠芝还会把手伸进大雄裤兜里掏什么东西……
  那不是恋爱是什么啊?鼓楼街的人奔走相告。
  后来的事实更加证实了这一点,因为翠芝的妈也时时出现在包子铺里了,帮着干这干那,舒心的笑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那张满是皱纹的脸。
  冬天快要到来的时候,大雄和翠芝结婚了。鼓楼街的人有的说翠芝是大雄花一万元钱买来的,有的说是大雄用他父亲的一条命换来的。
  当然,他们也会跟大雄开荤玩笑,说,大雄,你娃现在晚上睡着不怕冷了吧?
  翠芝依然还是过去的翠芝。穿价钱较为低廉的时髦衣服,脸上抹得像一块染布。只是很快,人们又看出了新的动向:翠芝跟大雄渐渐少了结婚前和结婚初那些亲密的举动了,不但如此,翠芝还时时在店里大声地斥责大雄,动不动就发脾气。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令鼓楼街的人们感到奇怪的是,翠芝的肚子始终不见鼓起来,而周围的女人都是一结婚就迫不及待地生孩子。
  有一些好事的人问大雄:是不是翠芝不愿意给你生孩子呀?大雄一听到别人问这样的话就很生气,他说,管你屁事?生不生孩子是我们的事!
  但从翠芝母亲嘴里传出的情况却是这样的,翠芝母亲说,他们想把生意做大一点再要孩子。有的人想不明白,一个包子铺生意会大到哪去?但有的人却相信了翠芝母亲的话,说不定,大雄两口子真的还有什么宏伟计划吧?人家翠芝是从广州见过世面回来的人。

  4

  忽然有一天,翠芝的身影从包子铺消失了,为大雄打下手的成了翠芝母亲。才开始,人们难免有些好奇,但事情很快就弄明白了:翠芝的亲戚承包了某个单位的招待所,请翠芝去当管事。翠芝以前在酒店当过服务员,有经验。
  离开包子铺的翠芝更为容光焕发了,走路的姿势活像风摆柳,腰肢在扭,屁股也在扭。街上不少顽皮的小孩经常跟在翠芝后面学她一摇一摆走路的姿势。
  有一天,鼓楼街上某一个人亲眼看见翠芝在西街那边的一家餐馆里,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吃饭,两人说说笑笑,像谈恋爱的男女那么亲密。人们只能在一边议论,并不敢给大雄说。鼓楼街居民也有他们自己朴素的道德观:挑拨人家两口子的关系是很损的事!
  但是,架还是吵起来了。一天夜里,左邻右舍都听到了从高家包子铺上面的阁楼里传出来的激烈吵闹声,还有东西摔碎的声音。离大雄家近的人听得很清楚,大雄一声一又一声地叫嚷着要翠芝把什么事情说清楚,翠芝大声道,你看见了吗?你拿证据来呀!
  静了那么一会,忽然从大雄喉咙里爆发出一串断断续续并不连贯的呜咽声,类似于一枚哑炮发出的声音。那里面似乎却包裹着又深又重又难以言说的痛苦与悲哀。
  翠芝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你不觉得你跟我一点都不配吗?要本事没本事,要长相没长相,我这辈子嫁给你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吵闹之后,翠芝仍然每天去招待所上班。大雄似乎并没有把翠芝的那些事情搞清楚,顶多只是听别人说了什么,顶多只是因夫妻之间那份特有敏感而生的猜疑……
  两口子赌气似地冷战了那么几天,最终还是又说话了。看来这日子,他们还是打算继续过下去的。要过下去,就要该忍的忍,该让的让,该丢的丢。这是翠芝母亲对大雄说的,大雄觉得不无道理。
  只是大雄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爱情这东西常常使人智商降低,变成傻瓜蛋。大雄爱翠芝是这样,翠芝当初爱那个吴一元是这样,现在爱这个瘦高个男人仍是这样。
  或许于翠芝而言,一切的错就是不该去招待所。瘦高个男人是招待所的常客,从外地来到这里鼓捣一些小买卖。他和吴一元一样能说会道、貌似见多识广。这类男人总是很对翠芝胃口,翠芝喜欢听瘦高个讲他生意场的光荣史,哪一回空手套白狼,哪一笔买卖两三千元的货抛出去纯赚四五千……
  喜欢听他描绘对于未来的宏伟蓝图:再过两三年,他要办一家小工厂,再用两三年,他要让小工厂变成大工厂,大集团,有很多的汽车从厂子里开进开出,钞票用不完就拿来捐献给贫困山区读不起书的儿童……
  或许换成别人都能听出瘦高个的话里有吹嘘的成分,但偏偏翠芝中了魔一样的深信不疑。她完全迷醉了。在这样一个男人面前,大雄多么没出息,长了一副胖壮的身躯,却是一个弱小的男人。真是虚有其表啊。
  翠芝喜欢这个男人。她只是没有想到,她的喜欢是有代价的,而代价偏偏要让可怜的大雄来承受。
  一天,瘦高个对翠芝说他要做一笔大生意,但是差万把元的本钱,请翠芝帮忙凑一凑,并说等这笔生意赚到钱,就带着翠芝一起远走高飞,去办厂。翠芝有心帮瘦高个凑钱,可不巧的事,家里攒下的一点钱前不久才借给了大雄的姐姐用来做生意。她还能到哪去凑呢?
  翠芝最后想到了家里的房子。那栋只有鼓楼街才有而且为数不多的两层木楼。翠芝认识一个放高利贷的,人称老潘,只要有财产抵押,就可以从他那里借到钱。翠芝想瘦高个的这桩买卖周期只有一个多月,也就是说只需一个多月就可以把投入进去的本钱收回来,要是用房子作抵押,从老潘那里借一万块钱,等瘦高个赚了之后,再把房子本本从老潘手里换回来就是了。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大雄根本不会知道。
  就这样,翠芝瞒着大雄以房子本本作交换,从老潘手里借到了一万元现款。然而,快要一个月的时候,瘦高个却跑回来哭丧着脸对翠芝说,他被人骗了,这桩买卖根本就是一个陷阱,说要与他合伙的那个人拿着他的钱跑了。瘦高个对着翠芝哭,翠芝也对着瘦高个哭。
  哭够了,瘦高个对翠芝说,要不然你跟我一起走吧。
  翠芝心想,还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这样了。
  走之前的那天晚上,在大雄面前,翠芝隐藏得很好,大雄没嗅出一丝什么气息。第二天早晨,翠芝还从包子铺里装了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说要带到招待所当午餐,然后就走了。
  这一走,翠芝就没有再回来。
  大雄还没弄清翠芝的下落,老潘又找上门来,要大雄交出房子……大雄看着老潘递过来的房子本本,以及翠芝立下的字据,大雄差点没有当场晕倒在地……

  5

  大雄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凑了一万多元还给老潘,才保住那套祖上传下来的公房。但包子铺却关门歇业了长达半月之久。大雄躲在阁楼里门都不出。邻居们只见翠芝母亲每天从阁楼里上上下下,进进出出,给大雄送饭什么的。
[ 1 ] [ 2 ] [ 4 ]   两天后的黄昏,大雄终于从阁楼里走了出来,从街面上一路走过去,身子摇摇晃晃,脸色晦暗蜡黄,像个重症病人,更像个游魂。
  人们问大雄到哪去,大雄也不说。接下来的日子,每天如此。有好人心怕大雄想不通去做了什么傻事,于是偷偷跟踪了大雄一次,才知道大雄去了郊外父母的坟头上。大雄在那里一言不发地坐着,直到天黑尽才慢慢往回走。
  人们猜想大雄一定是向父亲忏悔去了。是他把父亲气死的,为了翠芝把父亲气死了,为了一个不值得他爱的女人把父亲气死了。他是不肖之子。不可宽恕。
  真是个可怜的人啊。鼓楼街的居民对着大雄病恹恹的身影感慨万端。
  毕竟世间还要一种良药可以医治心灵的伤痛,那就是时间。当漫长的冬季将要过完的时候,大雄也缓过气来了,包子铺又重新开张了。但是翠芝母亲已经不再好意思去店里帮忙了。或许她觉得有一点名不正言不顺。大雄雇了一个乡下妹子,人们管她叫香妹。水香长得丰满而结实,脸上天天都是红扑扑的,是从皮肤里面透出来的红,而不是翠芝脸上那种抹上去的腮红。
  水香手脚勤快对顾客又热情,人们都说大雄店里雇了水香这种帮手,生意准会红火。事实上,包子铺的生意真的比过去还好了。大雄也又一次变回从前那个精精神神的大雄。
  街道两旁的树叶黄了又绿,卖磁带的摊子上传出的流行歌不断翻新,从“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唱到“其实不想走,其实很想留……”再唱到“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光阴水一样流走。
  鼓楼街的人们似乎已经忘了翠芝这个人,忘了曾经有这么一个女人在鼓楼街上搅起惊涛骇浪,忘记了她和大雄那段充满非议的婚姻……人们即便是在平常的闲言碎语里也不再提翠芝这个名字了。
  大雄似乎也忘了翠芝。因为,他已经和水香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结婚才三个月,水香就怀孕了,人们时时看见她蹲在包子铺外面的梧桐树下呕吐。
  这一天的黄昏,苍茫暮色中,一个提着行李包、面容憔悴的女人来到包子铺前,当时大雄正准备关门,水香已经煮好了晚饭,在阁楼里等着他呢。一转身,忽然看见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这时,女人怯生生叫了一声大雄。大雄准备带回去吃的一袋包子从手里滑落下来,掉在地上。
  翠芝。
  大雄的嘴唇蠕动着。不知道后面该说什么。她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等待着他说出她想听的话,温暖的话。然而这时,水香从阁楼的窗户里探出头来大声喊道,大雄,饭要凉了!
  大雄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对翠芝说了声,快回去看看你爸妈吧,就上楼去了。
  翠芝明白了,抬头看了看阁楼,那里亮着温暖的灯火。这一切,与她设想的完全两样。她本来想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的,向他诉说她这一两年来历经的艰难苦楚,还有她才知道的真相:当初,她拿给瘦高个的钱并没有被别人骗走,骗走它的人就是瘦高个自己,他欺骗了她……
  历经这一切,她终于醒悟了,她要回来向他忏悔。她要重新要回属于她的一切。她要珍惜那平常的幸福。可是……
  翠芝再次仰头看了看阁楼上,里面的灯火那么温暖亮堂,可是已经不属于她了,永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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