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天幕上的闽南映象] 闽南师大教务管理系统

  对于一个惯用北方语系操控文字的我来讲,去通读一部被南方语系关照下所生成的长达四百多页的小说,注定是件很吃力的事情。这因此让我时不时地掩卷深思,并把目光长久地停留在用蒙肯纸做成的有温厚手感的书上,然后再试图把闽南方言置换成与之相对应的并被我所熟知的东北方言。我就这样用我的眼睛走走停停,并且感觉很有意思,比如读到书里闽南话的“搭帮”,我就能轻而易举地把这个词儿置换成东北话“溜人家的房檐”。尽管我克制着自己不去读作家在某一章节后面的任何注解,而我却依然能从上下文所透露的信息中得知作家笔下的人物在当时是怎样的一种生存情状。由此可见,在整个中华民族的大语系里,方方正正的汉字所体现出来的包容性是不容置疑的。
  可以看得出,泓莹在她的这部小说里,非常得心应手于控制自己的语速,并让它时而流畅平缓、时而跌宕起伏,以此为读者营造着一幅幅她所倾心以慕的闽南地域风情。尽管从二十世纪初叶到现在早已物事人非,你方唱罢我登场,而且那些曾轰动一时的艳美华章也被撕成碎屑堆积在历史的角落里蒙尘接垢,可是只要稍加仔细给予甄别,仍然可以看到有一些不被岁月湮没的景致还在,山川、热带植被、从南洋刮过来的咸涩海风甚或是因改朝换代而极易被摧毁的巷井,它们还在,地域的血脉还在,天幕上的闽南映象还在。因此我感觉泓莹的自信心超强,她没有偶尔地、有意识地因使用自己擅长的闽南方言而低估了读者,她在为了整个故事正面推进的过程中,表面看似无暇顾及读者的感受,其实这是她以自己的文本做抵押而对读者研判能力加以肯定的一种成功的文字招商。
  粗略算来,在泓莹这部长篇巨制中,描写南洋生活的文字占了三分之一略强,特别是用在主人公苏甸在南洋打拼十年的笔墨调子,可以说是浓烈酣畅。这个由剃头匠、搭帮客、卖货郎、头盘商等多种称谓集一身的中国第一代民族资本家,他的苦乐、沉浮、成败、荣辱以及幸或不幸,都被作家笔下的文字所涵盖,其中近乎肉搏的商战和血浓于水的儿女情长,更是被作家反复提及,这种国画技法般的递进式渲染,常常令读者惊诧于作家对地域史的一种深层次探究。
  在泓莹对小说场面的一次次铺排中,我不认为她在有意褒奖声名狼藉了几千年之久的封建纳妾制度,而是感觉她在用自己惯常细腻且敏锐的笔触正一件件剥离掉围在这种制度之躯上的遮羞布。这其实是一种叙述上的策略,这种策略在苏甸的姨太太妍婴、香粉、宝珠身上已体现得足斤足两,妍婴的报达恩情的盲从,香粉的幽怨青楼的神经,甚至是宝珠的脚踏实地的驯顺,都是对男权至上的一种嘲讽、一种反动。作家试图在传达给读者这样的一个信息:脂粉气浓郁的家族是潜藏着相当大的风险系数的,这个风险系数在这种式样的家族里可与当下熊市里的散户所承担的风险系数相当,而且极易落个“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的结局。
  这因此让我更加沉浸在作家所施放的鼓浪烟云当中,此刻的故事就像山涧的溪水一样顺流而下,它消蚀着岁月,令生命的年轮渐长。苏甸终于参透袭“一领长衫”能解决“全身心问题”的妙处所在了。这实际上是苏甸肉体与灵魂的一种向内的回归,尽管在最后他看似又出走南洋,可是他的心却早已被牢牢地系上了一颗千钧之坠,他走不出他的心畴,他无论走到哪里,都在生养他的那片天地间。南洋虽辽远无际,活色生香,可是当苏甸真正找到了自己的落叶归根之处所时,他还是会变得安静无比,这从中可以看出故园里对人的精神的一种牵拌是被一根红色的血脉勒紧的。
  可以揣测,泓莹的书写诉求大概是这样的:她通过自己娴熟的笔墨运作,有意识地在对红尘之上芸芸众生采取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势,并让他们自己接二连三地粉墨登场,在与命运的交涉中长叹短嘘,这样的文字功力自然而然会托举出每个人物的内心功利,从而完成了在特定环境之下所按捺不住的一次次不由自主的发泄。如此,我更看重于泓莹在对历史题材中宏大场面把持分寸上的游刃有余,这在她确定以苏甸做为叙述主线之后、对那些重叠交织且分明可辩的支线所勾勒出的一幕幕场景上,表现得尤为突出。苏甸的每一段个人奋斗史,都被作家很巧妙地塞进了他妻妾们的万种风情当中了,这实则就是作家的故意,难道其目的就是能够为读者缓解视觉上的疲劳吗?还是另有所图,在所难免地凭借流年上的清晰刻痕让人物彼此间引起致命冲突而以利观瞻呢?相信读者们会有目共睹。
  与旧时代中规中矩的人物相比,小说中猫五这个人物则凸显另类,这个集饕餮者、屠夫、绑匪、渴望漂白的旧军人于一身的人物,他看起来似乎是可有可无,无关紧要,仅仅是一个特定历史时期衍生出的滑稽角色,甚至是一个符号,可是一旦要用到他的时候,这个人物便会使情节骤然紧蹙,细节开始膨胀,并令人窒息,而一旦要让他消失的时候,这个人物就像是一团雾霭一样遁迹于草莽山泽之间不可寻。然而作家就是通过这个人物揭示了上世纪初叶中国社会在极度动荡中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各领域所酝酿出来的噤寒若蝉般的情绪。因此,给猫五这个人物一个怎样的定位,其实就是给当时虚幻上层社会的一个怎样的定位。这就是我所管窥到的泓莹小说人物里的那种衬托功能的外在体现。
  就像威廉・福克纳穷其一生描写自己密西西比州邮票般大小的老家奥克斯福一样,泓莹对自己家族曾经发达甚或落败的源头鼓浪屿,也是情有独钟的,这在我对有关泓莹的一些背景资料的阅读过程中可感知一二。
  我常常捉襟见肘于对泓莹的了解,这位前家庭背景不妙者,前知青仓库保管员,前赤脚医生想往者,她的这部书的每一页举重若轻的文字,在涉猎人物、事件、场景以及为这些紧要词汇所附加的一系列缀语等方面,都是在试图避免着一种演义性、传奇性和通俗性,都是在试图阻挡着一种地域文学的边缘走向,她就像一个世纪末的鉴湖女侠,把握笔的右手放在胸前,眼光柔和,笔锋犀利,看上去令人动容。
  【责任编辑 黄哲真】

推荐访问:闽南 映象 天幕 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