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公车等你|等你下课

  1 苏眠像平时一样熟练地上车。她坐下后,戴上了耳机,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公车缓缓地开始行驶,她看着窗外慢慢退后的风景。   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年夫妇上了车,牵着手走向了座位。苏眠看着老人,心想,陶非,你快来牵我的手,牵到像他们一样老。
  又到了一站,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孩儿冲了上来。他跌跌撞撞地走到了苏眠的旁边,坐了下来。男孩儿仔细地看了一眼苏眠,接着把帽檐压低,将自己隔绝起来。
  “阿苏。”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苏眠听了一怔,谁在叫阿苏?陶非就是这样叫她的。
  “阿苏,我在学校等你。”
  原来是旁边的男孩儿在讲电话。苏眠心想,他的女孩儿也叫阿苏吗?这个男孩儿,虽然也有深深的眼窝,但他跟陶非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只不过苏眠太想念陶非了,以至于她见到任何男人都会把他们跟陶非作对比。呵,陶非。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苏眠每天都在做重复的事:随便在一个站牌下面等待,一辆公车来了,她就上去。从早到晚,她在陌生或者熟悉的环境里寻找陶非曾经存在的痕迹。
  陶非就这么不见了,好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他可能在躲着她,苏眠想起这个就觉得心痛,但是无论如何,这是关于陶非下落的最能让她接受的答案。
  另外一种,她才不会相信,人们都在骗她。
  终点站到了。苏眠和鸭舌帽男孩儿一起下车――他果然是要去音乐学院。
  苏眠看着他的背影,他是去找阿苏了吗?她觉得鼻子好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又一辆公车来了,苏眠匆匆上了这辆车。如果陶非像许多言情剧里的男主角一样的话,他也会坐着这辆车离开。那么,在这辆车上能遇到他吗?
  2 苏眠仍然是一个人坐在窗边,戴着的耳机里没有任何声音。那个鸭舌帽男孩儿又上了车,坐到了苏眠身边的空位上。
  她的耳边却传来了鸭舌帽男孩儿的声音:“你戴着耳机,正好听不到我说话,那么,我可不可以把你当成阿苏?”苏眠几乎颤抖了起来。
  “阿苏,你为什么离开我呢?我知道是我不好,我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男孩儿说着,已经有些哽咽。
  他停了一下,继续说:“你说你喜欢听我叫你阿苏,你说我叫你阿苏的时候,让你觉得自己很重要。”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轻地呼唤:“阿苏――”
  苏眠假装拨了一下头发,悄悄地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鸭舌帽男孩儿停了一会儿,说:“阿苏,我们是怎么相遇的,你还记得吗?”
  苏眠第一次没有在车上到处寻找陶非的踪影。她不知道陶非是否也会像男孩儿这样一个人喊她的名字,深情地呼唤着“阿苏”,拥有这个名字的她却不是那个被呼唤的人。
  他们都在终点站下车,他低声说:“再见,真希望明天还能遇到你。”
  第二天,苏眠没有错过鸭舌帽男孩儿看见她时惊喜的表情。
  他坐在她身边,小声地开口:“阿苏,今天差点就误了这趟车,真担心会遇不到你。嗯,昨天说到哪儿了?对,我们相遇的情形,那天我们⋯⋯”
  苏眠扮演着听不到他说话的角色。像是有人故意安排的一样,他们的爱情几乎一致:都是从朋友变成了恋人;都因为一些小事争吵,因为说不出的理由而分开;都是一个人为另一个人痛苦得撕心裂肺,到处寻找寄托。
  3 在与鸭舌帽男孩儿相遇一个月后,苏眠在他的故事里渐渐想通了陶非和自己的爱情。
  爱来了,又被弄丢了,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虽然她自己也不明白她的爱是在哪里弄丢的。今天,今天苏眠要和男孩儿说再见,明天,明天再也不来了。
  因为她是阿苏,但不是他的。
  奇怪的是,今天鸭舌帽男孩儿虽然同样坐在她身边,但却没有说话。快到终点站了,他的声音才低低地响起:“阿苏,怎么办?我喜欢上另外一个人了。那个人也被我叫做阿苏,我向她讲述我们的故事时,不知不觉走进了另一个故事里。我是不是很傻?她说不定根本没有注意过我。”
  苏眠几乎要转过头去看男孩了。她是不是也进入到另外一个故事了呢?已经好些天,她几乎不再坐别的公车,但每天都不能错过这一趟。她还记得妈妈在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在家里看到她时的惊喜;晚上她坐最后一趟公车回家时,妈妈卧室的灯永远亮着。她都看到了,只是从不在意,那是别人的事。
  可是,她的世界就只有陶非的存在吗?在倾听着一个故事的时候,她自己却又是另外一个故事的主角。在她一直对陶非给她的伤害耿耿于怀的时候,她难道没有伤害别人吗?
  苏眠决定继续每天准时来搭乘这趟公车。
  之后的相遇,鸭舌帽男孩儿还是不停地说话。
  “你为什么一直那么安静呢?从来都是看着窗外,好像这个世界与你无关。”
  “以前我觉得你听不到我说话,这样很好,现在却很沮丧。其实有很多话想让你听到。”
  下车了,就在他们要擦肩而过的时候,苏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转过身去,却看到男孩儿正抬起手准备拍她的肩。
  他们相视而笑,苏眠摘下了耳机。
  男孩儿笑着说:“我们每天都坐同一趟车呢!”苏眠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那么,明天见吧。”
  自从与鸭舌帽男孩儿相遇之后,苏眠每天只是朝那个方向走一百米,再原路返回。在音乐学院上学的时候,她都是直接走进校门,这条旁边的小路,她从来没有注意过。今天,她要试一试,这条路到底能通向哪里。她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只是今天例外。
  例外?为什么是例外呢?因为鸭舌帽男孩儿和她讲话了吗?因为她早上醒来时,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形象已经不是陶非而是妈妈准备好的早餐吗?
  但那条小路只有一个出口,就是音乐学院。苏眠有些哭笑不得,她每天刻意避开的音乐学院竟然是小路唯一的出口。
  迟疑了片刻,苏眠走了进去。琴房里传出无比悦耳的钢琴声。
  她以为陶非走了,世界就完全不同了。可是,这个世界其实还是一样的。
  “咦?你也在这里?”转过一个长廊,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是鸭舌帽男孩儿。“看来用不着明天见面了。”
  “苏眠,你回来了?你这个没良心的,怎么也联系不到你。”阿猫迎面而来,激动地冲上来拥抱,手里的谱子散得到处都是。她突然冒出了一句:“你怎么还戴着这副耳机?不是早就摔坏了吗?”
  苏眠一阵心慌,她看向了鸭舌帽男孩儿。还好,他好像在专心地追赶被风吹得四处散开的谱子。
  鸭舌帽男孩儿拾起最后一张乐谱,唇边露出了一个笑容:苏眠害怕他知道那副耳机是坏的吗?她已经开始在乎他了吗?
  4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一切。
  那个男人的摩托车滑出了好远,身体重重地摔在了满是石头的路边,他停下车去帮这个男人。男人抓着他的衣襟,重复地说:“阿苏在等我,帮我⋯⋯”他送男人去了医院,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在男人的钱包里看到了那个笑得很灿烂的女孩――阿苏。
  望着这张照片,他陷入了沉思。
  在一次交响乐晚会上,他喜欢上了那个坐在角落的女孩儿。舞台上的演员全都活泼开朗,只有她在安静地拉着小提琴。她的眼神望向了观众席,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女孩沉浸在自己的音乐里,那时的她认真得让人心动。
  他急切地想要认识她,却再也找不到她的踪影。他问了很多人拉小提琴的女孩是谁,大家都说不知道是哪个女孩儿。
  这个遭遇车祸的叫陶非的男人,竟然有她的照片。
  他打听了她几乎所有的事,包括那个坏掉的耳机,其实是陶非送给她的最后礼物。
  他心痛地发现这个女孩每天疯狂地坐着公车,如同困兽一般地在车上车下寻觅。陶非的死讯是在一周之后才告诉她,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
  阿苏,那天,他在公车上偶遇她时,只是假装对电话叫出这个名字。那时的她已经很憔悴了,好在对这个名字还没有丧失感觉。从那一刻起,一切都改变了。
  苏眠看着鸭舌帽男孩儿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脸红。她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看他:“你不走吗?”
  他当然要走,和她一起走。公车上讲的故事是杜撰的,身边发生的故事才是真实的。故事已经开始了,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继续呢。
  林然//摘自《疗伤地图》,二十一世纪出版社,晁慧/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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