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杜牧诗中的女性形象】 杜牧形象特点

  杜牧出生在世代官宦并很有文化传统的家庭,童年生活幸福快乐,这才养成了他恃才傲物,疏野放荡的个性,因而身上不免带有狎游习气。十年的扬州生活,赢得“青楼簿幸名”、“风流才子”之称。就因他长期与这类女子接触,深切体验了下层女性的悲惨命运及精神创伤。同时高贵的氏族门第,深厚的家学渊源,影响了他人生的价值取向和政治追求,于是随着唐朝日益衰落,面对摇摇欲坠的晚唐,他充满了忧愁,渴望济世安民。因此,他的诗歌涉及范围广,有描写寄情声色、颓废放浪生活的艳情诗,有感慨时事的政事诗,也有抒写性情的女性题材诗。而女性题材占有一定的比例,有反映民间女子的、有反映妓女生活的,更有反映宫女哀怨的诗篇。
  
  一、歌妓形象
  
  在唐代,文人和妓女的关系非常密切,狎妓冶游士文人的一种风俗。据统计,唐诗中,有描写妓女诗篇不计其数,可见妓女形象成为唐诗篇中极有意味的一部分。晚唐时期的文人已经没有盛唐士子的趾高气扬,日益沉浸在繁华都市的声色歌乐之中,倾力于描写歌楼酒肆的作品,这种风气无疑也影响了晚唐诗人杜牧,在这个时代文化氛围里,歌妓成了杜牧自我排遣的合适描写对象。尽管歌妓们终日陪侍达官贵人过着丝竹弦管,灯红酒绿的生活,但她们心里却是十分痛苦的,人生也是悲惨的。杜牧这类诗有《张好好诗》、《杜秋娘》等。从《张好好诗》序中我们可以知道,张好好是当时南昌的乐妓,并且是风靡一时的歌妓,这不仅仅是因为她舞姿出众,也因为她美貌绝伦,赢得大家的喜欢。那时杜牧在沈述师府中任职,曾经欣赏过张好好的歌舞,可是六年以后,杜牧任东都监察御史,在洛阳再次看到张好好,此时的她已经沦为卖酒的普通女子,杜牧出此感叹就写下了这首《张好好诗》。
  诗中从“君为豫章姝,十三才有余”到“尔来未几岁,散尽高阳徒”这极力写出张好好六年前在南昌的生活情形,生动地展示出她光彩照人的形象。诗句中写到“君为豫章姝,十三才有余。翠茁凤生尾,丹叶莲含跗”。我们可以想象出张好好的形象美、歌喉美、姿态美,她有着绝色美貌,有着美妙歌喉,有着婀娜舞姿等美丽动人的形象。接着写到从“高阁倚天半,章江联碧虚”到“尔来未几岁,散尽高阳徒”。我们同样可以感觉到她动听的声音,久久的在高阁华筵上回荡,紧紧牵动着每个人的心弦,更进一步体会到她被沈述师纳为小妾,并分外珍惜的幸福感、愉快感。自从她进入沈府后,活的潇潇洒洒,风光一时。但好景不长,一句“洛城重相见,嫜婢为当垆”。就可以流露出六年后的张好好,她已经不是当年名噪一时的歌妓,也不是沈述师格外专宠的小妾,而是一个沦为酒家“当垆”的一介平民。可见在封建社会歌妓是没有任何地位,也得不到人们应有的尊重,只不过是社会娱乐的工具。由此杜牧由张好好的不幸遭遇,联想到自身的遭遇,感慨自已“少年垂白须”,以一句“洒尽满襟泪,短歌聊一书”流露出诗人对张好好的深切同情。
  《杜秋娘》写于文宗大和七年(公元833年)春天杜牧3l岁时。“杜秋,金陵女也。年十五为李�妾。后铸判灭,籍之入宫,有宠于景陵。穆宗即位,命秋为皇子傅姆,皇子壮,封漳王。郑注用事,证丞相欲去已者,指王为根,王被罪废前,秋因赐归故里。予过金陵,感其穷且老,为之赋诗。”(《杜秋娘》序),诗中杜秋娘是金陵美女,不仅妩媚动人、才貌出众,而且能歌善舞,甚至还会写诗填作曲,作为歌妓曾风靡了江南一带。她15岁时,因艳名被镇海节度使李�闻风,李�以重金将她买入府中作为歌舞妓。由于她能写诗添词作曲,于是自写自谱一曲《金缕衣》:“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在一次李�的家宴上,她演唱这一曲《金缕衣》,深得李镝的欣赏,当场就被李铸纳为妾,由此他们成了一对忘年夫妻,度过许多甜蜜醉人的时光。但由于李铸举兵反抗朝廷,不幸在战乱中被杀。杜秋娘作为罪臣家属被送入后宫为奴,依据她的专长,仍然让她充当舞妓。
  她于是趁着为唐宪宗表演的机会,再次演唱了《金缕衣》,赢得唐宪宗的喜欢,不久被封为秋妃。作了秋妃的秋娘深深受到唐宪宗的宠爱,在宫中她不仅与宪宗同享人间欢乐,而且参与了一些国家大事,用她的聪明才智,为宪宗分忧解难,博得众臣的尊敬与爱戴。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唐宪宗死后,唐穆宗继位,她被派为穆宗之子的保姆,负责皇子的教养,那时候朝廷宦官掌控朝政大权,心中十分不平,于是她周密计划,企图铲除宦官势力,可是宦官耳目众多,她的计划已被泄露。一句“寒衣一匹素”而被放归故里,结束了她这一段绚彩的“折花”岁月。
  一个“清血洒不尽,仰天知问谁”的杜秋娘的悲惨遭遇,诗人给予深切的同情,提出“女子固不定,士林难再期”的感叹,女子依靠男人宠幸,士人依靠当权者重用,他们都是被动的存在。在这类诗中,诗人借妓女抒发自己的感叹,借她们的不幸遭遇暗含自己报国无门的苦衷,把歌妓的命运同自身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犹如白居易《琵琶行》中写到“同是天涯沦落人”一样,自居易把自已的人生遭遇和琵琶女的命运遭遇紧紧联系到一起。可想而知,在晚唐歌妓命运是悲惨的,那么宫女的命运又是怎样的呢?
  
  二、宫女形象
  
  宫女是封建社会统治阶级压迫妇女的历史性的产物,封建统治者在享受穷奢极欲的物质生活的同时,还沉醉于声色生活中,因而“选美”是历代帝王为满足其荒淫无耻的生活而经常做的事情。被选上的宫女,有的虽然身处豪华庄丽的宫殿楼台,但却丧失了人的权利和自由,得不到普通人应有的幸福,其地位无异于关在铁笼中的小鸟;还有的身居禁宫,成为最高统治者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玩偶。她们的青春在极度寂寞中日渐憔悴,她们的情感在极度失落中日益消沉,直到死都见不到帝王,就这样活活地“守寡一辈子”。
  《中朝故文》(卷上)就记载了宫女们的悲惨生活:“每岁上己日,许宫女子兴庆宫内殿前与骨肉相见,纵其家讯,家眷更相遗赠,一日之内,人有千万。有初到亲戚便相见者,有及暮而呼唤姓第不至者,啼泣而出,岁岁如此。”因此,自古以来,描写宫女的生活的诗歌大量涌现。如李白《玉阶怨》、王建《宫词一百首》、自居易的《上陌白发人》、张祜《宫词二首》等脍炙人口的诗篇,极力表现宫女生活的痛苦。作为一个正视现实的作家,杜牧对这种腐朽、没落现象不可能熟视无睹。因而他把对宫女的同情化作了悲凉的《宫人冢》:“尽是离宫院中女,苑墙城外冢累累。少年入内教歌舞,不识君王到老时。”大多数没有被君王所幸的宫女自然是悲惨的,杜牧对宫女的悲惨命运和非人的遭遇寄予了深深的同情。而少数被君王所幸的,也未必是幸福的,犹如杜牧的《月》写出了另外一幅的悲凉画面。“三十六宫秋夜深,昭阳歌断信沉沉。唯应独伴陈皇后,照见长门望幸心。”一言以蔽之:无论是得君王的宠幸,还是不幸,宫女的自身命运是自己难以把握的。“她是附属的人,是同主要者相对应的次要者。他是主体,是绝对的,而她则是他者。”
  再如,杜牧的名作《秋夕》“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前两句写出在一个秋天的晚上,白色的烛光发出微弱的光,给屏风上的图画增添了几分暗淡幽冷的色调,这时这个孤独失意的宫女正用小扇扑捉飞来飞去的萤火虫。大家知道萤火虫喜欢生活在那些草丛荒凉的地方,宫女居住的庭院里,既然有飞动的萤火虫,可想而知宫女生活的凄凉,再从她扑捉萤火虫的动作,我们可以想象出她的寂寞与无聊。秋天天气凉爽,按常理说是用不着扇子的,但宫女手中却拿着轻罗小扇,具有象征意义,在古诗里常以秋扇象征或比喻弃妇,在这里象征着持扇宫女被遗弃的命运。紧接着后两句写出在夜已深沉、寒意袭人的夜晚,宫女依旧坐在台阶上久久眺望着牛郎织女星,从而使她想起自己不幸的身世,也使她产生了对于真挚爱情的向往,流露出宫女此时哀怨与期望的复杂情感。
  很显然,诗中的宫女是个被冷落者,初秋夜晚,不得君王J临幸,便以团扇扑捉萤火虫,其内心的悲凉和凄冷可想而知。牛郎织女虽无缘,天天得以厮守,但他们能够风风火火地爱一场,也不枉一生。然而作为宫女的她,就连这样的真爱也难以实现。这反映了宫女身居禁宫不得君王宠幸和青春虚度的悲凉,谴责了残酷的封建婚姻制度,突出了封建时代女子的悲惨命运。可见,杜牧运用凄厉深沉的笔触,为我们勾勒出封建时代饱受欺压的处于宫廷弱势的群体女性形象。由此我们从杜牧诗中可以看到歌妓、宫女命运都是悲惨的,那么诗中民女的命运又是如何的呢?
  
  三、民女形象
  
  晚唐,唐王朝江河日下,盛唐一去不返,诸帝才庸。战乱纷争日益增多,民间家中的丈夫随着征兵的队伍离家远走了,只留下苦苦思念丈夫的妻子,民间的少女情侣也因征兵而双双别离。天底下谁不愿家中和睦、团圆,谁不知男女之间的爱情是人类最真挚、纯洁、动人心弦的。面对妇女思夫黯然神伤,情人之间难舍难分的画面,历史上有多少文人墨客,用尽华丽优美的辞藻去描绘、去歌颂。同样作为一个充满感情的诗人,杜牧不可能视而不见,他在民间生活多年,亲自目睹晚唐社会民女的痛苦与无奈,因此,杜牧用自己的生花妙笔,为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民间女子,谱写了一首首感人肺腑的离愁别绪的诗篇。
  如《赠别》:“多情却是总无情,惟觉樽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诗中流露出情人离别前,含情脉脉,两情依依,相顾无言。凄然相对,像是无情,却是多情,多情的人却显得那么的无情,我看不出她有悲伤的表情流露,只觉得她敬酒时笑得不那么自然,在那离别的时刻,她总是显得那样平静,她没有哭哭啼啼的表露心中的忧伤和无奈,而是以沉默诉说临别酸楚的痛苦,一片离情别意就在嗔中话中委婉吐出。接着一句“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可以想象诗中借“蜡烛垂泪”来反衬女主人公表面看起来坚强,实则心中在暗暗流泪、忧伤。可见,诗中描绘的民女即使到了“金铰有儿文,掐当酒家钱”的地步,也没有直接表露出心里的忧伤。
  又如《送人》:“鸳鸯帐里芙蓉,低泣关山几万重。明镜半边钗一股,此生何处不相逢?”可以看出女主人公与情人以分镜断钗的方式作为日后“相逢”的信物,流露了他们生怕久别重逢,彼此互不认识,也反映出他们即将离别时间之长。离别是愁苦的,诗中女主人公在号情人离别时刻,想到迢迢关山,禁不住黯然伤心,可她并没有哭,而是充满信心在劝慰“此生何处不相逢”,洋溢着超脱与豪迈的气概。在《破镜》一诗中说“佳人失手镜初分,何日团圆再会君?今朝万里秋风起,山北山南一片云。”同样传达出“初分”而望“再会”的心情。
  再如《送别》:“溪边杨柳色参差,攀折年年赠别离。一片风帆望已极,三湘烟水返何时?多缘去棹将愁远,犹下危亭欲下迟。莫带酒杯闲过日,碧云深处是佳期。”诗中以女性的口吻写成,紧扣“送别”,从诗句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在晚唐战乱纷争的频繁,男子被迫充军、赋役次数有增无减,可想而知在那样的生活环境下,夫妻被迫离异,就成为社会的一种普遍现象。因而在离别无奈的情况下,她们唯有折柳为夫君送别,即使她们夫君乘船驶向远方了,她们也仍然靠在亭子久久眺望,迟迟不归,心中忧郁不知夫君何时能够归来。由此诗中透露出女子她们心中的焦虑和忧愁,表明她们对“佳人”的渴望和期盼。
  在男尊女卑的社会制度下,离别不仅带来孤独和牵肠挂肚的相思,更严重的是可能被遗弃和守寡,杜牧关注她们的命运,述说了她们向温暖幸福自由的家庭生活的合理要求。因此在杜牧的笔下,一个个忧愁无奈、通情达理的民间女子形象就被塑造出来了。
  由此可见,杜牧笔下的三类女性形象虽有令人欣赏的一面,但更多的是同情和尊重,无论是写歌妓曾经风靡一时,宫女深居华丽宫殿,还是写民女曾经拥有团圆家庭、浪漫爱情,结果都是以悲剧而告终:歌妓沦为一介平民、宫女被冷落居于后宫,民女夫妻离异、情人被迫分离。这反映出腐朽没落的唐王朝,女性地位的卑微和离情别绪的无奈,进而反映杜牧对晚唐当权者的反抗和对自己处境的嘲弄。他写的女性形象实际上是在无可奈何之中寻求一种自我排遣、自我拯救的方式,更是流露出对晚唐女性不幸遭遇的深切同情和怜悯,这在当时等级森严、狎妓威风的没落晚唐具有积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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