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爱情句子_重建生态存在理想:洛佩兹《北极梦》之意蕴

  1986年,美国全国图书奖的非小说奖授给了巴里・洛佩兹的《北极梦》(原书名Arctic Dreams:Imagination and Desire in a Northern Landscape,1986)。巴里・洛佩兹(Barry Lopez 1945-)是美国当代著名的自然散文作家。有论者指出:“随着《北极梦》的出版,洛佩兹成了当代从伦理角度重估人类生态行为的主要代言人。”(Finch,2002:900)可以说,《北极梦》既是洛佩兹的代表作,又是20世纪80年代美国自然散文的代表作。而且,它蕴涵着丰富的生态思想。因此,本文拟审视该部作品的生态意蕴。
  《北极梦》是洛佩兹在其深入北极地区“5年的经历的基础上写成的”(Keegan,2001:1064),不仅描绘了从白令海峡到戴维斯海峡之间的北极圈以北地区独特的自然景观和野生生物,而且记述了土著居民爱斯基摩人的传统文化,以及西方殖民者数百年来对该地区的利用、勘查、和开发,同时,它还描写了爱斯基摩人乃至开发者自己由此而来的存在(生活)状况。
  
  一、北极再认识
  
  在一般人的想象中,北极地区是一片严酷肃杀、寥无生机的冰川雪地。而在洛佩兹的笔下,北极地区却不乏奇观、不乏美景、不乏生机。北极的冬天没有白天。北极的夏季没有黑夜;一天下午,在班克斯岛的汤姆森河河谷,“数十平方英里的棕色苔原和绿色莎草历历在目”,“两只沙丘鹤静静地站在河边。三头瘦削的皮里驯鹿泛出月光般的银白色,以其安分的姿态在河岸上转悠……”(Lopez,1986:44)在戴维斯海峡,巨大的冰山飘浮在海面上,其侧壁高耸、陡峭;受阳光、云彩、海水等周围环境的色调影响,冰山的颜色变幻莫测。北极光宽阔的光束在空中缓缓扫动。同时,洛佩兹并不掩饰北极地区危险、严酷的一面。在北极冰面上,北极熊“对海象和人高度警觉,但也对二者发起攻击。”(109)一次,洛佩兹与三个科学家离开位于宾格克岛的营地,驾船在海岸与浮冰群之间的冰冷水面上考察,不料,海水结冰,阻断了归路,他们一行四人费尽周折,才终得脱险。作者描述北极环境的两面性,既体现了他对大自然的无比热爱,又体现了他对当地独特的生态的清醒认识,这就为其既要求生存、更要确保大地完好无损的立场埋下了伏笔。
  在洛佩兹看来,北极地区的所有存在物相互依存,组成一个有机整体。麝牛与其他动物之间既存在着互惠共生关系,又存在着食物链关系:“雪�与拉普兰长爪鸟用麝牛毛筑巢”,“在冬季,麝牛刨食时,也为北极兔刨出食物,为雷鸟刨出可食柳芽”,“麝牛死后为食腐动物所食,昆虫在短暂夏季的阳光下也分食麝牛的腐肉,同时,这些昆虫又为雪�所食。”(72)在该部作品中,他主要使用�尚生态整体观(西方学者多用“生态中心主义”)、倡导“大地伦理学”的利奥波德所使用的“land”(大地)一词,而很少使用具有二元对立(人与自然,人优于自然)意味的“nature”(自然或大自然)一词。在洛佩兹看来,大地是有机的:“大地充满活力,是有生命的,它是容纳其他动物的一个庞大动物。”(411)难怪生态批评家比尔(Buell)说,洛佩兹“渴望更多地从生态中心主义的立场去写作和思考”(Buell,2005:99)。
  洛佩兹明白,北极自然环境不仅决定相关动植物的生存方式,而且也决定人的生存方式乃至精神状态。在北极,由于光照弱,平均温度低,植物稀疏矮小,“匍匐在地”,动物稀少,“哺乳动物的名字少得一会儿便可记住”(24)。动物为了适应此环境形成了季节性的冬眠和迁徙的生存策略。他指出:爱斯基摩人的祖先图勒人“以捕猎为生的复杂文化模式在北极地区持续长期存在,这从生态视野来看有其合理性”。(185)也就是说,环境因素影响着当地土著人的生存方式。需要特别注意的是,他还强调了自然环境对人类心灵的影响。他认识到,对生存于某一自然环境并与之亲和的人来说,该自然环境是其精神慰藉,与其休戚相关,密不可分:“对一些人来说t他们的存在并非以自己的皮肤为界限,而是随着感官所能感受的范围延伸到身体以外的大地;如果大地被草率地损毁,或被改造,他们将会从心理上感到痛苦”(279)。在他眼里,“大地如诗”,“它有提升人生境界的巨大功效”(224)。
  洛佩兹强调,人与其他动物之间具有共通性(intercommu-nity)。他认识到,动物与人一样,是大地生态共同体平等的、不可或缺的居民,它们具有一定程度的智能,在一些方面可以给人以启迪,人不应歧视动物,更不应随意处置动物。他崇尚爱斯基摩人的观念一“他们与动物的大部分关系都具有本地性和本身性,他们遇到的动物是他们生存的共同体的一部分,他们要对其负责。”(201)在他看来,“把动物行为想象成出自本能是轻率的”(63)。他相信,北极熊的能力是经过后天实践获得的。他认为,爱斯基摩人建造居所和狩猎技巧都有模仿北极熊的因素。他崇尚中国古人对想象中的动物麒麟奉若神明的态度。相反,他严厉谴责人们滥杀动物的行为。
  
  二、西方人在北极的僭越行为及其思想根源批判
  
  洛佩兹在描述和阐释北极生态环境的同时,也在揭露、谴责和批判西方人近四百年来在该地的僭越行为及其思想文化根源。在他看来,西方人对北极地区的利用、勘探与开发等行为,首先破坏了当地脆弱的生态环境。他揭露说,20世纪初,为了给动物园捕捉一头小麝牛,捕捉者先把拼死抵抗的整群大麝牛杀死。他指出,“兰开斯特海峡的独角鲸的命运,显然与在该地开发石油和天然气的计划有关”(148),而“在北极旅行时,很少有不碰见工业开发场面的。”(397)更有甚者,不在北极定居的人及有关当局常常把该地域视为“原始、严酷、蛮荒之地”,从而“轻率地在此储存有毒物、实验武器”(255)。
  洛佩兹认为,西方人在北极的僭越行为严重影响了土著居民爱斯基摩人的生存,并使其与大自然和谐共存、自得其乐的生活方式难以为继。他告诉读者,“1949年,由于丹麦政府允许北约在格陵兰岛西北部建立战略空军基地,位于附近的爱斯基摩人的中心居住点乌姆玛那被迫向北迁了60英里”(190)。20世纪30年代至80年代,由于受有关国家的政策的影响,在整个北极地区,从事游猎的爱斯基摩人“为了适应基于贸易或基于货币的经济,原有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大变化”,他们建立在耐心和毅力基础上的高超狩猎技巧,逐渐为欧美开发者“准时、个人卫生、自我提高、高度的秩序化和计划性”等道德标准所取代(195-6)。爱斯基摩人被迫融入西方现代社会之后,就失去了原有的悠闲、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活方式,而不得不承受现代社会由于经济、政治、文化动荡所带来的困苦、不安与焦虑、伤害。
  对洛佩兹来说,西方人勘查、开发北极,给其自身的生活所带来的更多是不幸和痛苦。他描述道,四百年来,在探索穿越加拿大北部的北路航线及探测北极点的过程中,欧美相关国家的船长、船员及随 行科考人员,由于所乘船舶被长期冻结在海中,在极度绝望、痛苦中死于非命的不乏其人。他说,当代长期工作在北极偏僻的采油、采矿营地的员工的生活,是他“所知的生活中是糟糕的”;该地所有员工都是男性,生活乏味,吸毒、酗酒成风,黄色书刊备受青睐;“其中一些营地的气氛与小型国家监狱的环境几乎没什么两样”(398)。
  需要强调的是,在洛佩兹看来,西方人在北极的僭越行为和痛苦经历是由其有害的梦想――错误想象和非分欲望所致,而其最终根源则是其错误观念和认识。为此,他揭批了西方人在北极的错误行为的思想文化根源。首先,他极力消解人类中心主义(实际上是西方人中心主义)、主客二分、征服等观念。西方文化把非人类自然万物,乃至西方人之外的一切,包括爱斯基摩等其他民族,都被视为低劣的对立面或客体,视为需要征服或改造的对象。对此,洛佩兹进行了深入批判。他说:“我们受亚里士多德、笛卡尔传统的影响,把动物视为客体,我们信奉的宗教只把动物视为具有某种象征意义的符号,我们专注于揭示动物的结构和功能,具有如此特征的文化不可能严肃庄重地对待麒麟。”(150)在比较西方文化与爱斯基摩文化的根本差异时,他进一步指出西方文化的缺陷:“我们西方人执意把我们自己与动物栖息的地域分开。我们把动物和自然界的所有组成部分都当做客体。我们利用这些客体使其服务于我们复杂的目的。”(200)也就是说,西方人竭力把自己和大自然分开,自以为无比高明,肆意征服或改造大自然,以满足自己过度的欲望。他一针见血地指出,斯蒂凡森认为,加拿大经济的希望在其北部,北冰洋将注定成为“极地的地中海”,结果他企图开发巴芬岛南部以饲养驯鹿的工程“以灾难性的失败告终”(388)。这样,不遵从自然规律、狂妄自大的人类中心主义的危害已昭然若揭。
  同时,洛佩兹还批判了西方文化至上、物欲主义等观念。他强调,西方人的观念和习俗产生于特定的温带环境,爱斯基摩人的观念和习俗是适应北极特殊的寒带环境而形成的;19世纪英国人在北极航海和勘查行动中的“失败的原因在于其民族中心主义,在于其抱守在道德和技术上优于爱斯基摩人的态度;他们认为,北极的大地是荒芜的,是不顺从的。”(360)也就是说,其失败原因是傲慢地遵从先入之见,不屑于向熟悉当地环境的土专著居民请教,而且还抱着征服自然的观念。他认为,人与自然交往过程中的悲剧由错误认识所致,而西方人的“错误认识受先入之见和欲望影响。”(257)这就是说,过度的物质占有欲望的危害不亚于先入之见。为了引导公众的情绪以达到开发利用北极、发财致富的目的,“过去,一些个人竟为一己之私诉诸欺骗手段,当今,实业界则郑重要求科学顾问们以对其有利的方式去建构环境评估数据。”(357)他质疑道:“人类进化至今的进程,难道竟让我们的技术给葬送?让政治的共谋和公司企业的贪欲引入绝境?”(40)在他看来,过度的物质占有欲望不仅会葬送北极地区,危及爱斯基摩人的生存,而且最终将葬送整个人类。
  
  三、褒扬爱斯基摩文化
  
  洛佩兹在批判西方文化的同时,也在赞赏爱斯基摩人的传统观念。在他看来,爱斯基摩人懂得“如何体面地生活,如何得体地对待他人,对待大地・”(298)爱斯基摩人传统上对大地有一种依恋感,从不脱离或伤害大地。他说,执著于传统的爱斯基摩人“仍然与大地保持亲密的关系”(40);大多数爱斯基摩人感到,“脱离大地的生活是不可思议的”(265)。对大地上的所有存在物,爱斯基摩人都以平等、尊重的态度待之,并虚心地汲取其智慧。在爱斯基摩人的传统故事中,“时至今日,北极熊像‘守护神’一样被描述为某种助手和伙伴”(311)。爱斯基摩人“可能通过观察北极熊捕获猎物的过程,学习其猎技,或至少改进自己的猎技。”(108)他认为,爱斯基摩人尊重女性,富有责任心。在爱斯基摩男猎手看来,“打猎过程少了自己的妻子,猎手与所猎动物的关系就不完整,甚至有些不妥”(199)。对爱斯基摩猎手来说,“他们与所猎杀的大型动物之间存在一种神圣的关系。这种关系中充满责任:他们要对动物负责,对自己负责,对自己的家庭负责”(199)。
  洛佩兹认为,爱斯基摩人对大地有敬畏感和顺应感,对他们而言,即使大地共同体中存在不利于人的一面,也应坦然接受,而不应企图加以清除。他们有更多的恐惧,他们“完全接受大自然中残暴的和有悲剧性的一面”,他们认识到,“突如其来的、洪水般的事件就像人停下来看美丽景观一样,是生活的一部分,是真正活着的过程的一部分。”(201)对他们来说,“生活中最大的任务是努力顺应自然而然的、不可改变的现实。”(411)洛佩兹甚至认为,“世界各地的土著居民都渴望与大地达成顺应关系,很好地适应大地,渴望偶尔能进入与大地高度和谐、共鸣的状态。”(297)就是说,包括爱斯基摩人在内的各地土著居民认识到,不可能清除一切异己因素,因而不可能任何时候都能与大地完全和谐、融为一体。
  在洛佩兹看来,爱斯基摩人满足于简朴的或基本的物质生活,不向大自然索取太多,他们既求生存,又允许他者的持续生存。他认为,包括爱斯基摩人在内的各地土著居民与大地一体化“梦想还包括与大地结成打猎和采集的关系,一般认为,这种关系主要是一种互敬关系,且意味着保存可以使人依恋大地的故事。”(297)也就是说,包括爱斯基摩人在内的各地土著居民所期望的,是原始式的、不至于破坏大自然生态平衡的生产关系,是精神上依恋大地,无过高物质欲望,自得其乐、自然而然的存在(生活)方式。他还说,爱斯基摩人“非常看重拥有以活着为乐的品质,而且乐于发现其他人也如此”(202)这就是说,传统的爱斯基摩人只满足于生存,而且关心他人的生存。
  
  四、重建生态存在理想
  
  生态批评家斯洛维克(slovic)指出:“在巴里・洛佩兹20世纪80年代的作品中,有一种新的适时感和迫切感,这就是,环境意识不是精神游戏,而是有助于我们以负责和尊重的方式去行动的心态”(slovic,1996:368)。可以说,洛佩兹既认识到自然景观对人的内心景观――人的心理、观念、境界等的影响,又认识到后者对前者的反作用,因而,他表述自己的自然观,揭批西方人在北极的僭越行为及其思想根源,褒扬爱斯基摩文化,意图都在于促使西方人改变错误观念,树立生态共同体、多元共存、相互宽容、尊重他者、平等相处、关爱、负责、节俭等观念。重建顺应自然,与非人类自然万物、与他人和谐共处,注重精神健康的存在(生活)方式,以保护北极的自然生态,确保人类及非自然万物持久生存。他强调,西方文化“有待转向”(406)。对他来说,要改变西方文化的人类中心主义、西方文化至上、征服、占有等观念,首先要树立尊敬的态度:尊重非人类自然万物,尊重爱斯基摩人及其文化,尊重女性,等等。他相信,人类的生存智慧来自大地,当人类“用尊敬的倾听态度进入大地时,大地就会敞开心扉,透露智慧。”(257)在该作品中,他反复写自己向北极大地和相关 动植物“折腰”,献上深深的敬意。他认为,看似原始的爱斯基摩文化是顺应北极贫乏的特殊自然环境而形成的,是完全合理并充满智慧的,欧美人应尊重并学习之,在当前全球面临资源匮乏、生态危机的时候更应如此。他赞赏爱斯基摩人对女性的重视:相反,他谴责在北极油气井、矿井工作生活单调的男性工人把一些空姐当做泄欲工具(398)。
  其次,洛佩兹倡导对他者采取宽容态度。他认为,非人类自然万物具有自身价值,西方文化以外的文化是在特定的地理、历史条件下形成的,有其合理性。他主张,西方人应使所有生物都具有尊严,这种尊严“超越了启蒙运动哲学家所表述的尊严”,它是“内在的”,“这种共同的尊严必须赋予大地及生存于其上的植物和动物。”(405)人类不应企图消除不利于自身生存,或与自身似乎无关的自然物,西方人也不应企图清除或改造异己文化。在自然存在中,人类的标准不是唯一正确的标准,而在人类社会中,西方文化所崇尚的理性、分析、定量等标准也不是普适标准。在宾格克岛的海滩漫步时,他体悟到:“我们在生活中对不同的感知的价值应有宽容,有关这一点该岛上不同动物对世界的感知有差异就是个提醒”。“我们也需要宽容未被利用和占有的景观。”(313)
  最后,洛佩兹强调,人类要有所不为,要确立负责的态度。他清醒地意识到,人类科技的发展,致使人类的能力大大增强,人口大规模增长,其他物种的生态位被占,生态失去平衡,人类的生存面临威胁。人类要持久生存,就“必须学会节制”;“掌握着自己命运的人类,现在必须运用批判性智能去思考什么时候需要止步。”(39)这就是说,行动能力极强的人类要有所不为,要为大地的生态、为自己的未来负责。他所强调的明智生活,就是节俭的、注重精神生态(或内心景观)的生活方式,是要确保“大地的完好无损”(203)。他认为,爱斯基摩人依恋大地、关爱大地的智慧“对丰富人类生活、抑制人类躁动不安的精神状态”有重要意义(406)。
  总之,《北极梦》体现了一种生态自然观:北极大地奇景与危险并存;所有存在物互相依存,组成一个有机整体;自然景观不仅决定相关动植物的生存方式,而且也决定人的生存方式乃至精神状态;动物具有一定程度的智能,人和动物之间具有共通性。该作品表明,西方人在北极的种种僭越行为破坏了当地脆弱的生态环境,严重影响了爱斯基摩人的生存,给自身的生活所带来的更多是不幸和痛苦;这些行为的思想文化根源是人类中心主义、主客二分、征服、西方文化至上、物欲主义等错误观念。爱斯基摩人依恋大地,尊重非人类自然万物,尊重女性;对大地有敬畏感和顺应感;满足于简朴的物质生活,既求生存,又允许他者的持续生存。作品的最终意图,是促使西方人改变其错误观念,借鉴爱斯基摩人的传统观念,树立尊敬、宽容他者的态度,确立负责的态度,重建生态存在理想一顺应自然,与非人类自然万物、与他人和谐共处,注重精神生态的存在(生活)方式――以确保北极生态环境完好无损,确保人类及非自然万物持久生存・至此,我们就明白了洛佩兹被经常引用的一句话,自然文学可以“为美国政治思想的重组奠定基础”(Lore,20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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