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村的诉说:王大壮和寡妇村

  “寡妇村”,这个在中国地图上难以找到的村落,在半个世纪的漫长岁月里恸地地承载着台湾与大陆分离的不幸,维系着两岸生死相连的血脉亲情。   在与台湾隔海相望的福建省东山岛上,十里绵延的沙滩东北隅,坐落着一个小小村庄――铜钵村。
  1950年5月10日凌晨两点,国民党残兵败将突然包围了铜钵村,掳走了147名壮丁。其中年幼者17岁,年长者55岁,已婚者91人,全部押往台湾。这日,离东山解放只有两天。从此,铜钵村成了“寡妇村”。
  人间痛伤离,今是长别时。
  成群结队的女人涌向岸边,她们跪拜大海,祈寄海风,呼唤亲人。天海茫茫,只闻浪声如泣涛如诉……
  就这样,潮落潮涨无尽时,女人们隔海相望年复年。渐渐地,她们的身影化作了海边漫山遍野的相思树。
  
  相思树盼归,在炎炎夏日中伫立,默默地翘首着大海的那一边……
  
  押送男人们的军舰远去了,海水不慌不忙地把航迹抹平,就像抹去几十亿年它曾目睹过的故事。然而,海水怎能抹去女人们海潮卷样的思念。
  每逢抓丁日,女人们总要在树上挂满“望夫灯”,照亮丈夫回家的路;
  每逢中秋月圆,女人们总要在饭桌上给远在台湾的家人,摆上一副碗筷,等待团圆;
  每逢除夕之夜,女人们总要在海滩上烧香洒酒,托飞去的风筝,漂走的帆,给浪迹海角的未归人,带去一份祝福,一份平安……
  在吴阿银老阿婆的庭院里,有一台石磨。她和丈夫谢老王肩并肩地推着它磨了7年糕米。谁料兵匪闯门,丈夫被捆走了。她只能独自推着石磨度日月。
  几十年过去了,石磨磨矮了磨身,磨白了她的鬓发,磨碎了她的心。可她仍推着这台磨不成浆,碾不成粉的石磨转,还不时地呼喊:“老王,我是快进棺木的人了,你不回来,我闭不上眼啊!”
  在这林口大娘家有一个小铝碗。那一年,她4个儿子被抓去3个。她跑到街上买回这个小铝碗。想给儿子在船上喝水用。当她踉踉跄跄跑到海边时,船已经开走了。她顿里眼前一黑,跌倒在沙滩上。刘林口大娘早年丧夫,拉扯大3个儿子多少不易呀。她隔海呼儿儿不应,倚门盼儿儿不归。只好把小铝碗带在身上,见碗犹如见儿面哪!
  在面对东方的海堤上,有一座孤坟。黄亚昌漂亮的妻子赞就埋在这里。新婚不久的阿昌被押去台湾时,赞英疯了,她不顾一切跑上海堤,纵身跳入大海,要随阿昌而去。幸好被村里人救起,才没让海浪卷走。
  打那以后,她都爬上海堤,嘶声呼喊:“阿昌,回来――”终因思念过度,永远留在了海堤上,永远长相望着对崖的阿昌。
  男人是可以依靠的山,女人不能没有男人。
  失去男人的“寡妇村”,鸡不鸣,狗不叫,地荒了,谷垛塌了,磨坊哑了……
  然而,91名“寡妇”只有10名改嫁,80余名竟10年、20年、30年、40年地独守空房,宁愿红颜变老,青丝变白!
  岁月枯荣。只有海依旧,只有潮依旧!
  
  相思树盼归,在瑟瑟秋风中伫立,默默地翘首着大海的那一边……
  
  在台湾的男人们,哪个不思归?
  国民党溃逃时,惨遭劫难的不仅仅是铜钵村,还有港西村、康美村、钱岗村……整个东山被抓壮丁4792名之多。一次次、一年年,他们上街游行、请愿,要求台湾当局开放回大陆探亲的禁令。他们胸前挂着的牌子上,写着变的两个字:“回家!”
  岸这头,相思的云望不断;岸那头,男人回家的路走不完。
  老兵蔡秋昌退役后,有家难回,只好飘零度残秋。他当过搬运工,开过杂货店,却怎么也摆脱不掉独居异乡的凄苦,想念亲人的离恨。无奈跑到台南观音崖的庙里,求助佛门。但清静的佛门也排遣不掉他剪不断,理还乱的乡愁。他恨不得变成天上的云,飘回故乡,飘到亲人身边……
  沈木花是冒名顶替儿子当兵的,当时已43岁。来台湾后,他当了3年伙夫,退役后靠扫马路为生。年老多病,孤寂难挨。
  一天,他拔出扫把的竹柄,刻成一支洞箫,吹起凄婉、哀怨的思乡曲。吹着吹着,一滴滴血水竟从洞萧中淌出……岁晚思归归不得,泣血长歌断肠声。这是怎样的人生惨景!
  1981年,苦等了30多年的洪开泰再也等不下去了,他为回家熬尽了生命的灯盏。“生死家国恋,做鬼亦还乡。”临终,他留下了这样的遗言。
  为了却丈夫的心愿,妻子林巧云带着儿子来到海边,按当地风俗,将他的亡灵“引”回家中。
  洪开泰被抓走时,儿子还在娘腹中才两个半月,现在都30出头了。日日、月月、年年,他无时无刻不想到父亲,喊声:“爸爸。”可今天回到家里的父亲竟是一个没有形影的“人”。面对一炉香火,两去残烛,妻子老泪横流。却连声说道:“你总算回家了,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回家”――
  台湾儿女日思夜想的企盼
  祖国母亲岁岁年年的牵挂!
  
  相思树盼归,在皑皑白雪中伫立,默默地翘首着中大海的那一边……
  
  1987年11月2日,关闭了38年的历史大门打开了。台湾当局解除探亲戒令。这对“寡妇村”无疑是个天大的喜讯!
  可是,这扇门打开得太迟了。当年,被抓走的147名壮丁,有82人在台湾亡故,20人在台湾另娶,回来定居的仅有15人。更多的是梦已不贺,各照半边月。
  抓丁那晚,丈夫谢文在睡梦中惊醒,刚穿上一只鞋就被拉走。妻子林秀珍把丈夫留下的一只鞋珍藏起来,等着丈夫回来穿。
  如今,林秀珍都93岁了,那只鞋也“年过半百”。眼看着左邻右舍的丈夫一个个返乡,而自己的丈夫仍未跨进家门。分搁两岸的鞋,怕是再也无法成双。
  盼啊盼,一直盼了42年,谢阿仙的丈夫黄阿水终于在1992年与她团聚。年迈的夫妻倾毕生积蓄,建了一新家,重新度起了蜜月。谁知,前后不到4个月,黄阿水就病发不治离开人世。
  谢阿仙再一次流着眼泪送走丈夫,就像42年前那天凌晨一样,他不想走;她留不住。这回,她知道他一去不会再回来了。
  林实座老人几次想回家都未成行。因为他思念妻儿,哭瞎了眼睛。这次,在一位同乡的照料下,好不容易摸回离别40年的故里。林实座老人一进家就喊着妻子的名字:“玉花啊,我回来看你了!”却听不到妻子的应声。原来,玉花苦熬不起,到另一个世界去等他了。儿子一直瞒着父亲。
  林实座老人来到墓地,用颤抖的手抚摸着玉花的墓碑,抚摸着人间与阴间的团圆。
  啊,这生离死别的感情债务,用什么才能偿还?
  
  相思树盼归,在潇潇春雨中伫立。默默地翘首着大海的那一边……
  
  从来家与国,命运总相依。“寡妇村”的悲剧不能再延续,祖国一定要统一!
  今日的“寡妇村”已把历史强加的苦难,化作了爱国爱乡的神圣。
  她从旷世悲情中站起,抚平创伤,建造新的家园。
  她以独有的地理、人文优势,在两岸交往中,日益显示出与众不同的价值。近年来,回乡探亲、旅游、经商、办企业的台胞及第二、三代子女频繁不断。
  她以博大宽厚的胸怀和忠贞不屈的信念,向国人昭示――
  海洋虽大,船头船尾总有相逢的那一天!
  (摘自《党建》2000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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