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房产过户子女新规_青春期的表哥

  节粮度荒年月里,我和表哥走在绿牌电车道上。那年表哥十七八的样子,正是牛犊儿吃草的年岁。   路过著名的稻香村食品店,浓眉大眼的表哥买了一瓶浓橘子汁,打开瓶盖儿一仰脖子喝光了。我知道这种浓橘子汁兑水才能饮用,表哥竟然一饮而尽。售货员也呆呆望着表哥。
  回到家吃晚饭,表哥对外祖母说,姥姥,我一点儿都不饿。外祖母叹了一口气。见外祖母叹气,表哥就顺从地喝了一碗野菜粥,却一口也不吃窝窝头。喝完了野菜粥,表哥朝着外祖母笑了笑。
  表哥走的时候是凌晨。我被惊醒了,躺在被窝里看着他收拾行李。外祖母反反复复叮嘱着表哥:你要小心啊,一定提防那些铁路便衣。
  青春期的表哥显得十分沉着,拎起行李走了。
  “节粮度荒”年代,国家几乎对所有的物资实行统购统销。于是便出现所谓的“黑市”。三姨母家的表哥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开始跑买卖的。那时候铁路管理严格,对长途贩运者的制裁非常严厉。三姨母家的表哥铤而走险涉足此行,可能是为生计所迫。表哥下边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老实巴交的三姨父是猪鬃厂工人。
  表哥走了。外祖母一连几天念叨着:你表哥可别让人家逮了去啊。你表哥随他亲爹,贼大胆儿啊。
  过了几天的一个深夜,表哥又来了。一大早儿他大包袱小包袱地走了。看来表哥没有被铁路警察给逮了去。外祖母放宽心对我说,你表哥随他亲爹那个机灵劲儿,胆大心细。别人跑买卖都犯过事儿。他硬是没被逮着过。
  临近旧历年,表哥出现了。他穿着一件黑色棉大衣,拎着两只手提包,显得活跃而老练。想起他闯过那一道道关卡,我就替他害怕。外祖母显得非常高兴。表哥是从南方回来,已经是个成熟的长途贩运者了。
  表哥对外祖母说,在徐州差一点儿被人抓住,他灵机一动请身边一位现役军人替他拎着那只手提包,混过了关卡。
  表哥说着脱了棉大衣,身形显得鼓鼓囊囊的,之后他脱去肥大的棉衣棉裤。我和外祖母都惊呆了。
  表哥的身上缠着一条又一条的猪肉。那猪肉五花三层,从腰际缠起,一直缠到胸口。表哥沉重地呼吸着,身上显得肥而不腻。
  外祖母心疼地说,亏你能想出这种主意,为了挣钱多受罪啊。表哥英武地说,姥姥,这些猪肉是我专门给您带来的,过年包饺子炖肉吃。
  表哥从身上将猪肉一条条摘下,足有三四十斤。节粮度荒年月里谁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猪肉。外祖母喜得说不出话来。
  表哥只喝了一杯热水。拎起两只手提包说要赶火车回家去。他走到门口转身望着外祖母大声告别说,姥姥身体好!
  表哥留下的那些猪肉,外祖母将肥膘炼成荤油,将瘦肉腌制起来。这肉,我们小心翼翼吃了很久,为身体补充难得的营养。当经济形势好转了,表哥也结束了那个危险行当。
  后来,外祖母给我讲了表哥的身世:抗日战争时期表哥的亲生父亲是伪军大队长。年轻美貌的三姨母正是那时候嫁给他的。三姨母根本不知道丈夫的真实身份――八路军的高层情报员。一次随日本人进山讨伐,伪军大队长被打断双腿。开火的八路军肯定不知道他是自己人。他拄着双拐成了一个残废,退伍了。抗战胜利,内战爆发。这个靠双拐走路的男子汉依然是共产党的地下工作者。一次他拄着双拐递送情报,被捕了。国民党军警严刑拷打,他久审不供。当时正值国共和谈不能响枪,就半夜里把他杀了,是用大刀砍了脑袋。
  外祖母说,你表哥应当算是革命烈士遗孤,可是找不到证明人啊。
  听了表哥的身世,我对长途贩运的表哥愈发敬佩。而表哥的亲生父亲的故事则更加令我震撼,还有那一双代替双腿行走的木拐。
  终于,表哥的革命烈士遗孤的身份得到确认,据说我母亲还写了证明材料。意气风发的表哥到北京公主坟参加革命工作,成为一名地铁建设工人。那地铁就是如今的二号线。
  后来,表哥在京山铁路上的一个小站当了站长。
  
  摘自《新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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