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香如故】 只有香如故什么意思

  槐花盛开的季节,她走了,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踩着十里飘飞的槐香,我走回故乡。   娘,今日为甚不见你站在村口,用颤抖的双手搭起凉棚,望我而归?   目睹破败的门楼,望着瓦棱间随风摇曳的凄凄野草,泪光中,我仿佛见娘那可亲的微笑,又轻轻绽放在茫茫的槐花之中。
  15年前的一个傍晚,踏着夕阳的余辉,带着满身槐香,父亲回来了。他身后领着陌生的她。她中等身材,白皙的脸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温和地端详着我与姐。从此,她走入我们的生活。那年,我6岁,姐9岁。
  父亲是个石匠,他成天钻在后山,叮叮当当地凿着我们心乱如麻的生活,半月不能回一次家。我和姐都不愿跟她接触,总是用奇怪的目光注视她,更不开口叫她一声“娘”。而她若无其事,白天到队里下地干活;夜晚又坐在油灯下缝缝补补,很少说话。
  我与姐最害怕那黑洞洞的夜晚。当那茫茫暮色笼罩整个小院时;无以言传的孤独与寂寞便袭上我们的心头。这时,她总会一边干手中的活,一边给我们讲牛郎织女,讲孟姜女哭长城,讲狐仙,可我们仍是盼望父亲回家。只有父亲回家,我们才会感到真正的欢乐。
  记得有一次,姐哭着从学校跑回家,满脸沮丧。姐说她不念书了。因为同班的男生都骂自己有个后娘,她听完,脸唰地一下红了,一直红到耳根。她叹了一口气,又赶忙蹲下来边擦姐的泪边说:“别听他们胡说,书,还是要念的。”不论她怎样哄劝,姐就是不听,并张口骂她,她气坏了,顺手从炕上抓起笤帚,照姐就打来。我吓坏了,可转眼一看,她握着笤帚的手竟停留在半空中。眼泪扑簌扑簌地滴下来,落在姐的脸上。
  虽然父亲不在家,但自从她走入这座小屋,我们的家便像样了。我们的家庭也渐渐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她把所有的家具擦得锃亮,整个小屋摆设得井井有条,干净利落。我与姐则跟她始终不亲不热,自然不会早回家。一放学,我们就绕山瞄洼的疯跑,像不着家的小狗。
  1984年后秋的一个晚上,一封北京来信像一枚不大不小的石子,投进平静的生活湖面,顿然掀起我们家庭的轩然大波。
  信是她父亲写来的。信中说,他已昭雪平反。因年事日高,思念之情倍增,希望她早日能回到他的身边。并说他已给她办好了一切回城的手续。
  ……
  父亲默默地给她收拾东西,像沉稳的老牛。
  “回去吧,我再也不能耽误你的青春。这辈子,我是感激不够你了。”父亲说得很凄楚。
  她一句话都不说,只紧紧地盯着昏黄的跳跃的孤灯,想那窗外飘零的思绪。
  那天晚上,她独自来到龙华河畔。
  一轮微黄的淡月,静静地映在无声无息的河流里,像一声沉重的叹息,沉沉地悬在她的心头。
  第二天,冒着蒙蒙细雨,我们送她回城。
  又是龙华河畔。
  弯弯的细柳,一动不动地伏在烟雨蒙蒙的水面,忘情地品味着人间这铭心刻骨的情调;远山早已迷失在潮湿而浓重的烟雾里;只有秋天的原野,裸展着自己的博大与丰实,深深地浸在丰收的喜悦与无限的包容之中。
  望着她的泪眼,我的鼻子一酸,竟呜呜地哭起来,心里不知是种什么滋味。是对她十来年没打没骂养育之恩的报答?是对她温柔、善良、贤惠的感激?是对她无怨无悔体贴关注的恩谢?我说不清,也无法说清。
  姐也泣不成声,哭成个泪人。
  
  她久久地站在河畔,望着浓雾遮蔽的远方,蓦地,她转过身,擦掉眼泪对父亲说:“他爸,咱不走啦!”
  “怎?”父亲愣住了。
  “不为别的,我只为这个家!”
  就这样,她又起早搭黑,点燃灶堂,点燃我们的生活。我不明白,是什么情感之线牵引着她,维系着她与我们的生命?甚至她怕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而冷落了我与姐。
  第二年春天,北京来电。电文是:父病速归。
  接到电报后,她第一次返回北京,去看望病危中的父亲。回到北京她父亲已经去世,留给她的只是深深的埋怨与3000块钱遗产。这在她家兄妹4人中是最多的。然而,考虑了几天之后她还是放弃了。她说,她有愧于自己的良心,有愧于这个家。
  她原来是与家庭割离关系而下放的知青。
  回家后,为了遗产,父亲与她大发脾气。而她没有反抗一声,只是用女人特有的心细默默地忙忙碌碌地操持着这个家,作为对父亲的回报。
  秋天,我考上了县重点高中。与此同时,忧喜一同步入我家。
  父亲蹲在檐前,一个劲地抽着闷烟,不表态。他仿佛一下老了许多。姐怔怔地用哀怜的目光看着我,不知说什么好。只有她,操着北京口音,唠唠叨叨:“想考的还考不上,好易娃子有出息,再穷,也得让他念。”
  可是,她说得太简单了,念书是需要钱的啊!钱!钱!钱!
  后半夜,鸡刚叫过头遍,她就悄悄地起床走了。
  一整天没有回家,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晚上,她带着一身疲劳与烟尘推开了家门。她从怀中一下掏出了785.20元钱。
  “这是我下乡三年全部的积蓄,拿着念书去。不过,你要节省点儿,咱家不富裕。以后,我再慢慢想办法。”
  她说得坚定、干脆、利落。
  也是槐花盛开的季节,她永远地走了,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年她才40出头!
  (闻利摘自《现代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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