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木女土却是上等婚_土婚年鉴

  一九六0年(农历庚子年)  人们在忍饥挨饿中度过了漫漫长冬后,缓缓地走进了又一个春天。  这时的男人,大多数已经饿得干不动活了。生产队里的牲畜,也都乏弱病死,侥幸存活的几头,也是奄奄待毙。而那些具有坚韧耐力的妇女,却仍然咬紧牙关下地。庄稼人就是拼死命,也得把一年的希望种下去啊!
  一天中午,就在饲养场旁边的那块地里,社员们种洋芋。三四个妇女拉着一只小犁头开沟,男人却坐在地里点种。尤天福拖着肿成瓦罐粗的两条腿,拌拌磕磕地扶犁——凡是大人,只要还有一口气,不下地干活,食堂里不给舀饭。
  一群饿极了的孩子,站在远处盯着那一堆切成块、为防止人们生吃又拌了屎尿的洋芋流口水,忽然看见尤天福软软地栽倒在犁沟里。大家使劲地喊他,摇他,但尤天福两眼微睁,嘴角上流着一丝绿水,一声也没有答应,也再没有爬起来。
  尤天福母子过活,前两年母亲死了,他孤身一人,没人料理后事,也没有装棺材,几个汉子吆来一辆大轱辘牛车,把他抬上车,拉到尖子湖里挖了个坑埋掉了。
  收工时,队长一个一个地搜社员们的口袋,他怕大家把洋芋种子偷回家去。晚上,还要派人在刚下种的洋芋地里放哨,以防有人去刨洋芋种子。
  为了生存,人们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要是能吃的,就要想办法弄到嘴里。
  一天半夜里,生娃睡下后,妈妈从外面进来了,手里捧着一个烤得黄葱葱的大洋芋,那喷香的味儿,诱得他直流口水,便一骨碌翻起来,妈妈把洋芋塞到生娃手里,生娃连咬几口,抬头却不见了妈妈。正想喊妈妈一起吃洋芋,突然,从屋顶上的天窗里,伸下一只小簸箕大的带毛的黑手,尖利的指甲像一个个铁钩子。那怪手伸缩着肮脏的指头,手指间发出金属的声音,在生娃头顶上摆了几下,然后往下一抓,把吃了一半的洋芋从他的嘴边夺走了。生娃惊恐地连哭带喊,妈妈,我的洋芋,我的洋芋!
  猛然,一条冰凉的虫子,爬到了生娃的脸上。生娃叫唤了一声,惊醒了。
  没有洋芋,也没有虫子。
  清冷的月光,从窗子的破洞里洒进来。月光下,生娃看见妈妈坐在身边,默默地流眼泪。妈妈的眼泪滴在他的脸上,像冰凉的小虫子,又爬进了他的耳朵。生娃吓得心一下子缩紧了,悄悄地翻起来,默默地陪妈妈坐着。
  一会儿,秀珍、金玉也醒来了,也坐了起来。大人娃娃一起掉眼泪。
  周兰英想止住哭,但怎么也止不住。她呜呜咽咽地说,你们这些苦命的娃娃,妈能生下你们,就是没有办法养活你们啊!
  懂事的金玉为妈妈擦去了眼泪,娃娃们都依偎在了妈妈身上。周兰英意识到日子这么难肠,大人要给娃娃撑力气长精神,就使劲抹掉眼泪,朗声安慰孩子们,不哭了,不哭了,我们都不哭了,我们唱歌儿。
  月光下,娃娃们就跟着妈妈哼哼呀呀地唱那刚学会的歌:
  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
  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
  反动派,被打倒,
  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
  ……
  唱着唱着,就都睡着了。
  有一天,金玉背着尕娃,领着生娃和金风在刚出苗的麦田埂上掐苜蓿,忽见许多人往饲养场里跑,说是抓住贼了。他们感到好奇,就跑去看。饲养场里已经围了一大堆人。原来是王恭十岁的儿子福娃子,在生产队的地里偷刨了两块发了芽的洋芋,叫放哨的民兵给抓住了。
  福娃子挂着眼泪站在那里,队长叫人找来一截麻绳,脱掉他的裤子,绑住他的两个脚腕子,把绳子的另一头搭在一棵沙枣树杈上,然后使劲一扯,唰——!福娃子头朝下,被悬悬地吊了起来。临吊起来的一瞬间,头还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下。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吓得大人娃娃连气都不敢出了。
  说,谁叫你偷的?队长把那两块洋芋举到福娃子面前,厉声喝问。
  福娃子没有回答,只是大张着嘴哭,鼻涕眼泪经过天门盖,流到头发里,又流到地上。
  说不说?队长捏住洋芋在福娃子嘴里使劲捣了两下,血立刻从嘴角流出来了。
  这时,福娃子的妈妈跑来了,她跪在地上哭着给队长下话,求队长饶了她的孩子。她是全队有名的大脚女人,个子又高又泼辣,这会儿竟是那样的瘦小和可怜。
  饶了他?队长眼睛瞪得像铃铛,饶了他你也做贼去了。他撅下一根手指头粗的沙枣树条,在福娃子的屁股上发狠地抽打起来。一树条下去一道血印子。
  回到家里,周兰英惊恐未定,用几乎是带哭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嘱咐娃娃们,看见了没有,你们就是饿死,也千万千万不要逗摸队里的东西啊!
  从那以后,娃娃们就再也不敢到庄稼地上去挖野菜了。
  麦苗已经锄过一遍,该浇水了。
  像往年一样,讨来河水拦到引水沟里以后,就要有人昼夜守在那里,把拦水坝看住,一有险情就通风报信,队里马上派人护坝,以防冲毁。今年第一轮水,看坝的苦差事,竟派给了周兰英。人老几辈子了,可从来没有让妇女去看拦水坝呀。
  周兰英身边的五个孩子,最大的是秀珍,刚过十岁,男人又不在家,去看水坝娃娃没人管,他就求情说好话想不去,但队长硬梆梆地说:“说得好听的,你们家不去,你说,叫谁家去?”
  周兰英无奈,一咬牙,扔下娃娃就走了,一去就是七八天。每天,都是秀珍和金玉抬着瓦坛,去食堂把那几勺清汤舀回来,娃娃们围在一起喝。可怜的尕娃,从生下来就没有吃饱过,饿得眼睛发蓝,才一岁,只要看见谁从碗里捞起些米粒或面蛋蛋,就知道把小嘴张得圆圆地伸过来,把米粒喂给他,他就连呛带咳地咽下去。
  食堂里吃饭的人很多,锅很大,锅盖就做成两半。舀饭的时候,锅盖只揭开一半,炊事员就蹲在锅台上,有时候干脆把脚踩在锅盖上给大家舀饭。一天,快轮到给我们家舀饭了,忽然听到一声惨叫,原来是舀饭的女人不小心把锅盖踏翻,一只脚掉到锅里了。乱了一阵,女人被人架着,悬悬地提着烫烂的脚,哭哭喊喊地走了,管理员上去继续舀饭。我们舀的饭就是烫过脚的,也许是太饿的缘故吧,吃起来一点怪味也没有。
  金风不满四岁,整天哭着要妈妈,两只脚后跟在泥地上都蹭烂了。生娃则像只小狗,嗅着鼻子到处找吃的。偶然,在食堂后的碾盘下,发现了一捧从土块缝里漏下去的谷糠,生娃欣喜若狂,看看周围没人,不顾一切地钻进去,用手抓了就吃,也不管有没有土,一阵子吃得干干净净。谁知到了晚上,生娃的肚子渐渐胀成了小鼓,屁股憋得像要撕裂一样,就是拉不出来。原来是吃了谷糠结住了。天亮后,秀珍叫来西庄子的王妈,先是给生娃揉肚子,越揉疼得越厉害,没治就叫金玉用柴棒掏生娃的屁股,掏了很长时间,血流了一滩,才把屁股掏开。   一天下午,秀珍煮了半盆野菜,还没有煮熟,几个娃娃坐在门坎上等。忽然屋里传出一声尖叫:妈妈呀——!
  娃娃们吓了一大跳,跑进屋里一看,金风躺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凄厉地哭号,泥火盆上的野菜盆子翻在一边,干牛粪燃的火已经被菜水浇灭。
  原来金风饿得实在等不住,就去捞野菜吃,结果不小心扒翻了菜盆子,滚开的菜水,泼到了只穿着一件小夹袄的金风身上。可怜的金风,一条小腿被烫得没有一点好处,铃铛大的水泡,转眼间起了满满一腿。秀珍舀了一碗凉水,浇到金风的腿上,想给她洗腿。以为开水烫的,用凉水洗一洗就不疼了。哪里知道,用手一搓,金风腿上的皮被捋下一大块,露出了红红的肉。金风疼得哭喊着妈妈,把声音都哭直了,把嗓子都哭哑了。
  尕娃被吓醒了,也哭起来。
  五个娃娃就这样哭呀,哭呀,一直哭到睡着在凉冰冰的煮野菜的火盆边。
  夜里,周兰英回来了,一家人又哭。周兰英把不知啥时候倒在窗台上的一滩中药渣捣细,用水调湿,敷到金风的腿上,然后用一块破布包好。说是今天在坝上,不知咋回事,心里特别着急,就趁黑夜偷偷跑回来看娃娃,天亮前还得走十几里路赶回去。她另煮了一盆野菜,自己只吃了几口,又拿了一团,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金风在炕上躺了七八天,就能下来走路了,不久就完全好了。
  等第一轮水浇完,周兰英从坝上回来时,本来就皮包骨头的尕娃,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他含住妈妈干瘪的乳头,瘦瘦的腮帮儿微弱地一起一伏。可怜妈妈哪儿有一点奶水呢?咂不出奶来,他也不哭,他已经哭不动了,只是缓缓地松开奶子,把头软软地耷拉下去。
  食堂里的麸皮谷糠野菜糊糊,刚满周岁而且只有一丝微弱气息的孩子,怎么能咽得下去?尕娃成天似睡非睡,塌陷的眼睛半睁半闭,眼看就不行了。万般无奈,周兰英牵上生娃,母子俩去求食堂管理员,想从他那儿借哪怕是一小撮米面,给垂危中的尕娃做一口吃的。生娃害怕管理员,不敢去,妈妈硬要叫去,说小娃娃去了人家容易同情可怜,再说管理员也给别人家借过粮。
  但是,从早上求到下午,从家里求到地头,又从地头求到食堂,周兰英还是两手空空。
  周兰英突然跪下,连三赶四地给管理员磕起头来,求求你行行好,救我娃娃一命吧,他将来长大,就是当牛作马,也要报答你的恩情。周兰英连急带气,几乎有点疯了,翻来覆去就是这句话。
  管理员把柜盖拍得山响,横眉竖目地吼叫着,给你说了没粮没粮,你还胡搅蛮缠个啥?啊?
  天黑了,周兰英披头散发,直着无泪的两眼,拉着生娃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家中。进门也不说话,抱起微微叹息着的尕娃,慢慢地坐到了地上,娃娃们怎么拉也拉不起来。第二天早上,娃娃们醒来时,见妈妈还是那样呆呆地坐着,尕娃早已死在了妈妈的怀里,眼睛还是半睁半闭,微微张开的小嘴里,流出几滴清清的口水。
  周兰英没有哭,家里谁也没有哭,谁也不说话。赵玉魁咋咋呼呼地进来了,见此情景,埋怨说娃娃死掉了咋不叫人,就出去了。
  赵玉魁是武威人,十几岁随戏班子到了酒泉,一直在里头打杂。学了一些唱腔,唱不全;听了一些评书,说不完整。解放后,戏班子散了,他就落脚在这里。大家都喜欢他,但都不怎么尊敬他,大人娃娃都叫他“老赵”。老赵胆子大,半夜里浇水,敢在坟园里睡觉,一个人敢摆弄死人。队里只要死了人,都是他张罗着装殓、抬埋。
  过了一阵,老赵挟来一捆谷草,把谷草摊在地上,然后从周兰英怀里往过抱孩子。周兰英死不松手,他就劝,你这个媳妇子,娃娃死掉了嘛,还抱得牢牢地做啥?丢开,赶紧丢开。
  劝了半天,无济于事,周兰英一声不吭,两眼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地上,就像根本没听见一样。这时又进来一些人,大家一边好言相劝,一边生拉硬拽,掰开周兰英的手,把只穿着一件小夹袄,光着屁股,光着脚丫的尕娃抱过去,用谷草卷起来,捆好,由老赵挟出去,扔到了村东头的尖子湖里。
  第二天,秀珍偷偷地拉上金玉和生娃到尖子湖去看尕娃。到了那里,只见长满苦蒿的坟丘间谷草散乱,尕娃被撕成碎片的夹袄在风中抖动,其他什么也没有,想是被狼吃了。
  此后,周兰英一直是痴痴呆呆的,过了一两个月,才慢慢缓过劲儿来。这时候,食堂维持不下去,已经散伙了。李生财也回来了,再不去修渠上坝了。但是五六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日子更加艰了,孩子们就去捋榆树叶子吃。他们用干柴棍似的小手扳过树枝,像小羊羔一样,用嘴把树叶直接捋到嘴里嚼着,屁股里就往外冒绿水。
  一天早晨,生娃蹲在墙根里晒太阳,忽然袖筒里痒酥酥的,一捏,原来是钻进来一只小老鼠。饥荒年人挨饿,老鼠却格外多,有时候从人的脚底下可伙二阵地跑过。早晨爬在被窝里,生娃经常双手托着下巴,看成群的老鼠围住水桶子转圈圈,或者在木柜底下撕咬嬉闹打群架,只感到好玩,根本没有老鼠肮脏的概念。队里还有人家的孩子半夜里睡着被老鼠咬烂鼻子的。生娃隔着衣袖紧紧攥住不放,一会儿,老鼠死了,他把死老鼠拿回去悄悄地埋在灶火里,过了一阵,扒出来,也不管烧熟了没有,就躲到墙后边偷偷地吃了,觉得味道很香很香,特别是有一小块暗红色的像豆瓣一样的肉,嚼起来绵绵的。
  从春天起,队里就经常往出抬死人。好多熟悉的面容,转眼之间就消失了。有的小娃,白天还在捋树叶子吃,晚上就悄没声地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了。秦家的拴定娃,从金塔搬来的王家的爱国娃,王陇西家的奎娃子,还有赵家的尕蛋子,都悄悄地消失了。赵玉魁的媳妇,还有好几个成年人,也都饿死了。赵玉魁的媳妇饿死那天,赵玉魁坐在门前,把媳妇的尸身横放在自己腿上一下一下给媳妇梳头,周围人家的孩子就站得远远地悄悄地看。所有饿死的人,都没有装棺材,全部送到了尖子湖,大人挖个坑埋了,小孩就用谷草卷了,扔到露天里叫狼吃了。
  一天半夜里,周兰英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了,坐起来一看,男人在炕沿上捆铺盖卷,她一把拽住铺盖问,你干啥去?
  李生财没回答,继续捆铺盖卷,周兰英生拉硬拽不让他捆。
  李生财用力掰开女人的手,低沉地说,丢开手,你不了拦挡我,我不能叫娃娃们等死,我们挂落了几个人一起到新疆去,也许能挣口吃的养活他们。   不行,要去,我们一起去,就是饿死,也死到一起。周兰英腾出一只手来,推醒几个孩子,快起来,快起来,你们老子要把你们撂掉上新疆去了。
  上新疆?娃娃们吓了一跳,立刻想起了石桥子路西的盛大妈。
  那是去年秋天的一个下午,社员们在场上剪谷穗,几个孩子钻在场外边已经剪过的谷草堆里,在里边找没剪干净的小谷穗。他们聚精会神,谁也没有看见,队长骂骂咧咧地走过来了。他大步流星地跨到孩子们身后,照准一个光屁股,发狠一脚踢过去。
  “哇——!”被踢的盛家尕毛子一声惊哭,一头栽倒在土坷垃里。等他抬起头来时,满脸又是血,又是泥。
  尕毛!盛大妈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扔下手中剪谷子的镰刀片,一把拉起大哭不止的孩子,哄了两声,然后质问队长,你凭啥平白无故地打人?
  平白无故?队长逼近一步,眼睛瞪得有牛卵子儿大,你那个喂狼的,跑到场上来偷谷子。
  天道良心,你睁眼看看,谷草堆里头有一个谷穗子没有?盛大妈一边为孩子擦脸,一边据理力争。
  盛大妈是个刚烈女人,长得好,里里外外一把手,男人性格内向,成天到晚蔫头耷拉不吭气,就因为是个木匠,有点手艺,才娶了盛大妈这样漂亮的女人。听大人们说老有人打她的主意,尤其是队长总想占她的便宜,有一次队长把她支使到库房里干活,趁没人从背后抱她,叫她反手扇了一个嘴巴,还抓了满脸的血道子,队长就老找岔子报复她。
  队长指着盛大妈吼道,今个后晌不给你们家舀饭。
  盛大妈一听不给舀饭,急了,为啥不给舀?
  为啥?我说不给舀就不给舀。队长抖了抖只披了一个肩头的夹袄。他的权力特别大,他说不给谁家饭吃,谁家的人就要饿肚子。
  盛大妈知道今天的晚饭吃不上了,她一边把尕毛子送出场外,一边回头咒了一句,不叫我们吃,不叫我们吃了你霸住吃去,你吃了好害噎食病去!
  队长一听,暴跳如雷,抓起地上的镰刀片,唰地朝盛大妈扔过去。
  镰刀片正好砍在了盛大妈的脚面上,她一声痛叫,蹲下去捂住脚,鲜红的血,立刻从指头缝里流出来。
  就在那天晚上,盛大妈领着尕毛子的哥哥偷偷跑了,只留下丈夫和尕毛子在家,说是受不了窝囊气,上新疆了,从此音信全无。后来才听大人们说,她根本走不到新疆去,上新疆的路,有好几千里,要走两三个月,路两边尽是死人。
  这会娃娃们一听爸爸要上新疆去,立刻拽住他哭起来。金玉摇晃着爸爸的胳膊哭喊,爸爸你不能去呀,去了就回不来了。
  爸爸嘴唇下巴乱颤着,抖抖索索地摸着几个孩子的头,突然,他一跺脚,摔掉铺盖卷,蹲在炕沿下嚎啕大哭起来。
  第二天,爸爸背着生娃走了五十里荒滩,把儿子送到了漫水滩的外奶奶家。外奶奶那里的日子也照样难肠,但因缺水,旱地里的青稞已经灌浆了。外奶奶每天把自家一小块自留地里的青稞穗儿剪一些来,炒熟后搓出粒儿来给生娃充饥,总算把外孙子的一条小命给保住了。 (未完待续)
  编 辑 董晓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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