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蒙的自毁_自毁长城

  摘 要: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在《启蒙辩证法》中谈到了启蒙的双重作用,一方面,它用理性赶走了神话,促成了人的主体解放;另一方面,启蒙自身沦为神话,它又重新将人奴役起来。因此,启蒙在颂扬理性、推崇科技、让人获得对自然的统治权的同时也葬送了自身,而同一性就是造成这个吊诡的启蒙辩证法的罪魁祸首。然而,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并没有因此对启蒙丧失信心,他们认为,通过艺术模仿和哲学反思,启蒙依旧是有希望的。
  关键词:启蒙;理性;自然;毁灭;和解
  中图分类号:B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2)30-0041-02
  “启蒙”,从词源上的意义来讲,有四层含义:一是指解释、说明、澄清;二是指教导、教育,尤其是关于政治、世界观、性问题等方面;三是探寻、研究,尤其是从偏见中解放出来、并建立在理性基础之上的思想;四是(狭义)指18世纪欧洲出现的占支配地位的科学、教育创新运动,它旨在反对“任性的支配”、宗教迷信和非科学(特别是在下层民众中)[1]。在商务印书馆《现代汉语词典》中,对启蒙的解释也有两个层面,一是使初学的人得到基本的、入门的知识,二是普及新知识,使摆脱愚昧和迷信。在康德看来,启蒙就是人们自主地运用自己的理性,对自我不成熟状态的克服。因此,我们可以看到,不论采用何种解释,“启蒙”这个概念中自在的包含有一种替代机制,有知替代无知,理性替代情感,科学替代蒙昧。
  今天,谈及“启蒙”,人们往往会联想到发生在18世纪欧洲那场声势浩大的、声讨神话、讴歌理性的启蒙运动,它与之前的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和科技革命一道,将欧洲甚至整个世界引入了现代化的进程。在启蒙运动的带领下,人们打破了几百年来束缚在人类身上的神话枷锁,用理性唤出了自我意识。人们热切地追求知识,坚信着科学技术能帮助他们穷尽自然所有的真理,坚信着只有知识才能赋予他们力量;同时,他们也惊喜地发现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已经让人战胜了对自然的恐惧,人类被授予王冠,成为自然的主人;整个社会不再是过去的死气沉沉,科技的进步成为了衡量社会进步的准则,文明的程度不断提高,经济的发展不断创造一个又一个伟大的奇迹,人类的生活水平也不断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整个世界都沉浸在理性带给他们巨大的喜悦中,马克思?韦伯也盛赞这是一场伟大的“社会合理化”的运动。
  然而,步入二十世纪,文明的发展却似乎走向了它的反面。两场世界大战相继爆发,法西斯主义对整个世界尤其是犹太民族的摧残,甚至是被看作资本主义未来希望的社会主义国家苏联的“大清洗”运动,让人们不禁开始反思,为什么工业文明在给人们带来幸福的时候,理性的现代社会却逐步走向野蛮?与大多数学者从现代社会的外部寻找原因不同,霍克海默和阿多诺掷地有声地在《启蒙辩证法》中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那就是,这种极权主义并非是启蒙的反面,而是启蒙的应有之义,启蒙的发展就是进步与退步交织、文明与野蛮伴生的过程;是启蒙亲手制造了自己的毁灭,“神话就是启蒙,启蒙退化为神话”。
  在霍克海默和阿多诺看来,启蒙并非专指那场声势浩大的启蒙运动,而是人类历史上所有进步运动的总称。他们认为,启蒙运动的目的就是用理性的正义取代神话的非正义,“启蒙的纲领是使世界摆脱魔力,祛除神话,用知识来代替幻想”[2]。康德也说,启蒙的目的就是要实现作为主体的人的自由与独立。然而,启蒙的发展却并没有完全符合人们的预期。科技的发展在自然面前最终确立了人们的主体地位,但在这个过程中,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关系甚至人本身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异化,“人们再一次变成了与社会进化规律和自我原则相对立的东西,变成了单纯的类存在,他们在强行统一的集体中彼此孤立”[3]。启蒙本应将人推举为现代文明这艘大船的舵手,然而现在,人们惊异地发现,自己也被纳入这艘大船的体系之中,成为促使这艘大船运行的一个个零散的部件,本应为人们带来自由的启蒙却再一次将人们奴役在了理性的强力之下。理性不再是人们自由的选择,而成了一种外在于人的完全异己的东西,运用理性的自由却被理性自身压制了。
  另一方面,启蒙的实质就是要在自然面前确立人的主人精神,自然完全演变为质料,工具理性越来越受到人们的推崇。然而,人们并未意识到的是,对自然的支配同时也是对自我的支配。人们对自然进行操作与控制的同时,自己也被纳入到操作与控制的体系之中,人的真实性存在完全遭到了淹没。在霍克海默和阿多诺看来,培根的那句名言“知识就是力量”完全展示了人类想要成为主人的意图。在这里,知识就是强力,人们认识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学习如何控制自然。启蒙用理性送走了一个神话,却又迎来了一个新的神话,而恰恰就是在人成为自然和社会的主人这一层面上,启蒙已经倒退为了神话,因为此时此刻,神灵不再具有统治自然的力量,人取代了神灵,新的神话就此诞生,人成了新神话的牺牲品。
  因此,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在霍克海默和阿多诺看来,启蒙的终极秘密就是“神话变成了启蒙,自然则变成了纯粹的客观性。人类为其权力膨胀付出了他们在行使权力过程中不断异化的代价。启蒙对待万物,就像独裁者对待人”[4]。启蒙想要消灭神话,但却自身成为神话;启蒙想要确立人的主体自由,但却把人置为理性的奴隶;启蒙想要推翻极权统治,但却自身变成了极权统治;启蒙想要用理性赶走野蛮,但却重新退回到野蛮。这就是吊诡的启蒙辩证法,启蒙在颂扬理性、推崇科技、让人获得对自然的统治权的同时也葬送了自身。
  霍克海默和阿多诺认为,对启蒙深入的批判是为了在此基础上,拯救启蒙,即实现“启蒙的启蒙”。因此,他们将目光投向为启蒙提供动力的形而上学,从对启蒙的形而上学的批判中寻找拯救启蒙的方法。他们认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启蒙与形而上学是同源的。在前神话时代,人类的力量在大自然面前是微不足道的,因此人们天然的对自然心存畏惧,然而也正是这种畏惧之心让人们渴望对自然加以控制。于是神话出现了,神灵作为中介成为人们控制自然的工具,这被他们视作启蒙发展的第一个阶段。在神话时代,虽然人类尚未自觉理性,但古希腊哲学伴随着人们对世界本源的思考而发展出来,世界的本源被定义为水,火,原子甚至是逻各斯,人类开始对质料世界有了发言权,普罗泰格拉的一句“人是万物的尺度”也反映出这一时期人的主体性意识的觉醒。集大成者柏拉图创见性的提出理念、数等概念,同一性的需求开始出现。进入中世纪,自我意识的觉醒和理性携手开创了近代哲学,为启蒙奠定了形而上学基础。启蒙运用理性更大力度的对自然施加影响,形而上学伴随着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而不断丧失原有的领地。在霍克海默和阿多诺看来,人类文明是在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科技文明和人文文明的共同支撑下得以成长和发展的,但是启蒙运动却大力讴歌工具理性,不断压制价值理性,科技文明迅速成长,人文文明却遭到冷落,而造成这一现状出现的罪魁祸首就是抽象的同一性原则。他们谈到,“启蒙的理想就是要建立包罗万象的体系。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对于启蒙的理解在这一点上是没有什么差别的……各式各样的形式被简化为状态和序列,历史被简化为事实,事实被简化为物质”[5]。对启蒙自身的批判和反思,必须深入到对同一性原则的批判和反思之中。进入现代文明,科技的发展对同一性的需求不断增加,同一性消灭了自然万物的多质性,人们越来越被异化成现代社会下不具名的同一的个体,他们隐藏在商品背后,没有发声的权力,“让劳动者软弱无力不只是统治者们的策略,而且也是工业社会合乎逻辑的结果;因为工业社会竭力想摆脱本来的命运,最后却还是落入了这一本来的命运”[5]。
  现代文明不断追求知识的扩张和发展的同时,世界也在不断的去昧化。启蒙的目标是将世界化成理性的世界,在那里,一切形而上学的东西都被当作虚构,于是虚无主义降临了。在那个世界里,追求形而上的东西被认为是愚蠢的,因为一切超验的东西只对个人才是有意义的,因而它们是个别的,难以普遍地达成价值共识,这样的世界是可怕的。因此,在这样的条件下,大量的特殊性最终都被抽象化、数字化、符号化,不仅是物,人也最终成为符号,一种普遍的尺度成为衡量万物的唯一标准,整个社会都被抽象化了。最后,当文明将自然存在都纳入自己的支配体系中时,人也成为了被支配的对象,人没有了个性,人成了笼子里的人。必然王国通向自由王国的道路再次被堵绝,因为必然王国越发达,距离自由王国就越遥远。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已经对启蒙的社会失去了全部的信心,他们写作的目的仍是为了达到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和解。在他们看来,通向和解有两条路径,一是通过艺术模仿,二是通过哲学反思。他们认为,既然科学已经转向主体性,而客体被看成是引发焦虑的对象,那么,要建立和解关系,只有通过艺术模仿,将客体看作神秘的、美的存在,运用艺术的超越性,从艺术中吸收主客体的潜能来达成和解。当前还有一些哲学是具有反思能力的,理性与思考之间存在一种张力结构,对启蒙进行反思,这恰恰是启蒙革新精神的体现,因此,启蒙还有希望,和解也有可能。
  参考文献:
  [1]王凤才.神话已经是启蒙,启蒙退化为神话——《启蒙辩证法》视域中的启蒙精神[J].载Proceedings of the Interna-
  tional Conference for Enlightenment and Its Contemorary Reevaluation,2009.
  [2]林清新.浅谈启蒙的概念——读《启蒙的辩证法》[J].理论界,2008,(3).
  [3]谢永康,侯振武.实现启蒙自身的启蒙——形而上学批判视域下的启蒙辩证法[J].云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4).
  [4]吴晓明.现代性批判与“启蒙辩证法”[J].求是学刊,2004,(4).
  [5]胡绪明.形而上学的批判与重建——阿多诺现代性批判路径探析[J].兰州学刊,2010,(7).
  (责任编辑:陈雅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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