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容器] 洁净容器存放时间是多久

  碗      你看,一只碗,多么像一张张开的嘴。一个人如果嘴是闭着的,他也便不需要碗了。碗与人是对应的,一个人一只碗。把它们摆在桌上。就是一个团圆的家。
  碗里,装着饭,或者水。当我端起它,我就会想到很多,就会想起一碗饭从土里走到碗里的道路是多么曲折。而实际上,大多数时候,我们只管端碗吃饭。我们想到的只是香喷喷的菜和饭。谁会在乎一只碗?而我会,很多人会。因为我知道,碗里的东西是怎么来的。
  碗是极普通的一样器皿,它像我们捧着的双手,把生活合围,掬起一生的辛劳。在所有的容器中,母亲最看重碗。她说她小的时候洗碗时不小心打碎一只碗,结果被罚跪了两个钟头。她一生最小心翼翼的动作就是捧碗的动作。她生怕装在碗里的东西一不小心晃了出来。她把一年又一年的劳动果实,一点点的分置在碗中,喂养了我们。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她还用碗装了满满的一碗饭,虔诚地供在神龛之上,她说,种出来的粮食不能少了神灵或祖先的份儿。碗的高度就在于,它既能喂养人,还能供奉神。
  一个再穷再苦的人,他也不能没有碗。你看,那些落魄的甚至有些疯癫的乞食者,无论他走到哪里,手上始终紧紧抓着一只碗。这个时候,碗就是一张无字的身份证,揣着这张身份证四处流浪,终究不至于饿死。碗随生活颠沛流离、磕磕碰碰,它终于棱角模糊,残损破旧,像它的主人一样。施舍者用碗装了饭,再扣到另一只碗里。两只碗轻轻一碰,就完成了一场尊严的交接。沉默的碗啊,它丝毫不会在乎它的主人是谁,它装的是什么,
  是活着重要,还是尊严重要?被人争来夺去的碗,无力作答。
  有尊严地活着,是不是一只碗盛装的全部内容?
  碗啊碗,得好好捧着,一落地它就碎了。
  
  窑
  
  窑的前生是父性的,它是泥的狱场:窑的今生是母性的,像怀孕的子宫,成了时间的容器。
  窑,在村口,山缺了一角,泥巴被扒拉下来。一群汉子,光着膀子,卷起裤脚,牵着一头牛,在原在打转,把泥踩得稀巴烂,然后塑成各种东西:砖、瓦、钵、陶、罐、瓷。
  烟火整日整夜的在空中缭绕,如一匹绫,把村庄扯得高远、缥缈。窑是从一座小山上突起的另一座山。外表冷漠,内心猛烈。泥在这里捏造,炽烤,受刑,超度,脱胎换骨。我在想,偌大的一个村庄竟然是从这小小的窑洞里出炉的。秦砖汉瓦,唐陶宋瓷,滚烫滚烫的,再慢慢冷却,最后越来越接近于日常的温度和硬度。
  你再看看,遥远的日子差不多都与窑有关。那只远年的陶碗上的鱼形图,那只少女细腰间的汲满水的罐子,那些镀着古老时光的青花瓷瓶……它们都是窑在火中产下的孩子。
  后来,孩子们四散而去,各人家门。它们在宫廷或民间重建了新的伦常和秩序。我的家里,就有各式各样的钵碗和大大小小的陶罐。它们被用来盛水装饭,秋收冬藏。
  我最不能忘的是,母亲每年都把最应当保存的东西装在坛坛罐罐里,然后用泥巴或旧报纸把口子封上。在开封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各个坛罐里装的是什么,想象和猜测,在外面徘徊了很久,在时光到达之前,我一直不知道事物的真相。
  如果没有窑,世界上将少了一种分娩的形式。
  
  棺
  
  去掉左边的“木”字,这是一个充满着吉祥之意的字。入仕做官,是很多中国人的至高理想。问题是,当“木”与“官”合在一起的时候,就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重天地。
  树的伟大就在于它的生长是为人的死亡作准备的。它拼命的长呀长,最后却长成了一口黑漆漆的棺材(也叫寿木)。村里的人到了60岁以后,就得为自己准备一口,伐下大树,请来木匠,好吃好喝伺候着。做好了,便放在宗祠或杂房里,静候着它的主人。
  在我们幼小的心中,它简直就是一架死亡气息的发射机,不断地发射出不祥的暗影。小时候,经常会在捉迷藏的时候,一不小心,眼前就出现了一口这样的东西,吓得掉头就跑,晚上还做恶梦说糊话,老人们都说是吓掉了魂。于是就喊,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村子里喊,回来哟,回来哟……也有大胆的,一机灵便躲到里面去,盖上盖儿,谁也找不着。
  人老了,世事阅尽,生死看淡。他们时不时去看看这个木盒子,掸掸板上的灰尘,看看是不是有老鼠在里面做窝。心情不好时,还久久摩娑不肯离去。在他们眼里,这全然不是一个讳物,而是一个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归宿。也有害怕的,从不敢靠近,到底还是更喜欢这美好的人世啊,
  父母为我们准备生,为自己准备死。准备死亡,这是一件多么悲壮又无奈的事情啊。终有一天。人要进到这个黑漆漆的盒子里去,被抬向另一个世界,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就像当初来的时候,也没有谁问过我们愿不愿意一样,
  人的一生,由此而可以定论。
  
  责任编辑 陈然

推荐访问:容器 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