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尔贝 米勒和库尔贝画笔下的底层社会

  11月16日,《米勒、库尔贝和法国自然主义:巴黎奥赛博物馆珍藏展》在上海中华艺术宫拉开帷幕,展览中的87件奥赛珍藏总价值达1.85亿欧元(相当于人民币15亿元),其中镇展之宝——让·弗朗索瓦·米勒的代表作品《拾穗者》单价就超过1亿欧元,比其他86幅作品的估价总和还多,是唯一一幅乘坐专机前来的画作。这些画作都曾在当时的官方沙龙中获得参观者和媒体热议,在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激进时期(1870-1890年)由国家购得。
  有一种说法——欧洲十九世纪最好的印象派艺术品都放在奥赛。“奥赛美术馆是世界上收藏印象派重要画作最多的地方,被称为印象主义画家的殿堂。同时,法国写实主义、自然主义作品也是奥赛的收藏重点之一。奥赛希望通过这个展览提醒世人关注其收藏的自然主义作品。”法方策展人斯特凡·盖冈说。
  本次展览呈现的是包括让·弗朗索瓦·米勒、库尔贝在内的法国现实主义画家的代表作品。
  农民画家米勒的乡土情结
  奥赛博物馆的藏品大部分来自私人捐赠,这些展品被集中在各个小房间内展览,很容易看出捐赠者本人的品位。博物馆中让·弗朗索瓦·米勒的画作,大都来自阿尔弗雷德·萧夏的捐赠。这位艺术品藏家毗邻卢浮宫开了一间百货商店,他在1890年购买了第一幅米勒的重要作品《晚祷》,这幅画之前被卖到了美国。米勒是一位真正的农民画家,他最著名的作品都是在描绘乡土生活,农妇、麦田和草垛是其大多数作品的主题。
  1837年1月的一天,22岁的农村青年让·弗朗索瓦·米勒站在熙熙攘攘的巴黎街头嚎啕大哭。米勒是当时数以千计到巴黎寻找出路的外乡人之一,在他眼里,这座闪着昏黄灯光,街道狭窄、飘着臭气、马车呼啸而过的大都市陌生而令人失望。米勒想念家乡海边咸腥的气味和夜晚的宁静:“我竭力克制自己的感情,但我克制不住,直到我从街心喷泉里捧了一捧水,洗了洗脸,才止住泪水。”
  米勒高高的个子,身材健壮,相貌英俊,却有一颗柔软敏感的心。他在黄昏中寻找住处,却羞于向人打听,游荡至半夜,才在一家有点家具的客栈落脚。“第一夜我整宿做着噩梦,”米勒说,“我住的房间好像是个阳光照不进的臭黑洞,天还没亮,我就冲出洞口,跑到露天去了。”初到巴黎的米勒感到恐惧,他对这里的生活和精神一无所知,这种恐惧一直持续到他离开巴黎的那一刻。
  这一年起,米勒开始在巴黎的沙龙泰斗德拉罗什的画室接受专业绘画教育。学生们每天要做的事就是认真临摹古代经典,画作中那些贵妇人苍白的脸和束紧的细腰都让米勒反感,他的庄稼汉本性和矫揉造作的巴黎格格不入。同学们管米勒叫乡巴佬,嘲笑他的乡土,又惧怕他的拳头。
  因为不愿做巴黎的时髦画家,米勒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为了生存,他用素描换鞋子穿,用油画换床睡觉,还曾为人画招牌换钱。他经常接受一些古代神话题材绘画的订件,其中总有一些轻佻的场面——肌肉男和裸女调情。一次他偶然在一家画廊橱窗看到自己临摹的画作,一股恶心感立刻从嗓子眼涌出来,他快步离开,但还是听到旁边观众的窃窃私语:“看,这就是米勒画的画,除了这种下流的东西,他什么也不会画。”米勒冲回阁楼,对妻子说,不管怎样,他再也不会画这种画了。
  1849年,穷小子米勒决定举家离开巴黎,来到距枫丹白露宫不远的小村巴比松,34岁的他决定画他最熟悉和富有激情的题材——农村。在巴比松,米勒用半天劳动半天创作,他喜欢躺在蕨草丛里观察云彩,走进森林听树的对话,这是画家想要的生活。
  1857年,米勒在当年沙龙开幕前完成了著名的《拾穗者》。在这幅画作中,三个劳作的女性是构图的中心,她们的面部隐没在阴影中,身影结实坚定。其中两个弯腰捡拾地上的麦穗,另一个则稍稍直起身体,但无一例外地专注于自己的枯燥单调的工作。她们被法国文学泰斗罗曼·罗兰称为法国的三位女神。远处高高堆砌的收成是地主的,女人们只能一步一弯地在收割过的麦田里寻找剩余。
  在这幅画中,三位农妇处于画作的绝对中心位置,身影伟岸,这是以往画家对伟人或是英雄人物的处理方式。这样一幅作品震惊了巴黎的艺术圈。《费加罗报》的一篇评论写道:“在这三个拾穗者身后,在昏暗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暴动的人们和1789年的断头台!”
  “当时法国有50%的人是农民,但是工业革命和圈地运动,使这些农民被迫迁往城市生活。他们虽然离开了故土,心却一刻也没有离开那里。《拾穗者》让他们想到了过去的生活。”法方策展人介绍说。
  在巴比松的27年中,赤贫的底层农民是米勒大多数作品的主题,他自言这个题材对他是最合适的。米勒曾说:“我生来就是个农民,到死也是个农民。”展览中一幅米勒创作于1864年的《牧羊女和她的羊群》也是描绘农民生活的,牧羊女站在落日的余晖中,背对着羊群兀自编织着手中的毛线衣,静默如一座雕像。这幅著名作品在1864年的沙龙上广受好评,被选中在1867年的巴黎世博会上展出。罗曼·罗兰说,米勒在法国艺术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如果没有米勒,人们永远不可能从艺术形象中看到法国农民的最真实面貌。
  与米勒一起汇聚在巴比松的还有亨利·卢梭、康斯坦·特鲁瓦永等画家,他们直面大自然写生,创作真实的风景画的艺术主张,逐渐形成一个新的画派——巴比松画派,这是法国现实主义画派的代表。
  如《拾穗者》中主人公的艰难生活一样,画家本人的日子也饱尝饥饿。米勒绘制《拾穗者》时,生活已经完全陷入绝境,他甚至没有路费去看望即将去世的母亲。两年后,当他著名的《晚祷》问世时,自己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妻子即将分娩,他竟身无分文,家里的柴只够烧上两天。直到1867年的巴黎博览会上,米勒的田园风格的画作,才逐渐被人们认可,生活也有些好转。
  革命者库尔贝:笔尖直指现实
  与喜欢躲在麦田仰望星空的乡村青年米勒相比,居斯塔夫·库尔贝的人生则显得波澜壮阔。米勒描绘的是自己心中最淳朴的乡村图景,库尔贝则用画笔揭露最残酷的底层社会现实。本次展览中,我们可以看到他的几幅人物肖像代表作:《泉水》、《带小狗的裸女》和《受伤的男人》。   库尔贝出身大地主家庭,自命不凡,热情奔放、慷慨大方,家乡奥尔南是他的画作中常常出现的地方。库尔贝毕业于皇家美术学院和贝桑松美术学院,23岁就形成了自己的绘画风格,他旗帜鲜明地提出“要像所见到的那样如实地表现这个时代的风俗、思想和它的面貌……创造活生生的艺术,这就是我的目的”。库尔贝热衷把眼睛看见的世界真实还原,《采石工人》中的模特是两位贫苦农民,画中的采石工人衣衫不整,在肮脏的环境中辛苦劳作。这与追求幻想的浪漫主义风格大相径庭,赢得了大批青年画家的拥戴。
  《受伤的男人》是库尔贝早期的作品,画作中双眼紧闭的男人就是画家自己,他设想自己是决斗失败或是恋情受挫的男人,用充满感情的笔触描摹最真实的自己。在库尔贝的画作中,自画像是很常见的形式,如《抽烟斗的人》、《库尔贝先生,您好》等,画家的自负和高傲可见一斑。
  1853年,拿破仑三世在沙龙上看到了库尔贝的《浴女》,这幅画中的两位少女衣带渐落,身体半裸,正欲在森林中沐浴。画中的女性胴体粗壮肥厚,毫无女性柔美。拿破仑三世立即评价其为“粗俗”之作,甚至当众用鞭子抽打这幅画。皇后也帮腔道:“简直像我骑的牧马!”评论家开始叫嚷着,痛斥这幅画的丑陋不堪。
  在《泉水》中,库尔贝也刻意强调模特身体和皮肤的缺点,这与古希腊雕像中对女性身体的审美背道而驰。画家笔下的“丑陋”女性却是故乡土地上粗犷而真实的劳动女性,这种崇敬和尊重在当时是不被理解的。
  纽维科克伯爵曾以政府名义邀请库尔贝共进午餐。餐桌上,纽维科克请库尔贝为1855年的万国博览会定制一幅作品,条件是必须先提交作品草图,以供艺术家委员会和代表政府的专家委员会审核。他还一语双关地说:“你的葡萄酒该兑上点水了。”意为提醒画家收敛自己的锋芒。对此库尔贝严词拒绝,他说,他是法兰西最骄傲自负的人,其随后的一幅巨制也证明了这一点。
  1855年,库尔贝最著名的代表作《画室》(全名叫《画家的工作室——一个现实的寓意,概括了我7年来艺术生活的情况》)完成。这幅画里有三十多个主人公,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寓意:画前小孩代表“无邪的眼睛”;裸体女模特儿代表画家心目中的缪斯,或真理;画幅背后一个十字架上钉着圣徒圣赛巴先,代表僵死的学院派艺术;画中还有代表艺术的男女,代表贫穷的三教九流等等。画面中间,画家自己正在画一幅风景。这幅画庞大无比,色彩和构图都极富质感,真实如生活。
  这一年的巴黎世界名画展览,评审委员会拒绝接受库尔贝的这幅《画室》,原因是太具有社会主义性质。画家决定,就在世界名画展附近租一间房子单独展出这件作品,并题名为“现实主义展览馆”,同时发表“现实主义宣言”,现实主义艺术流派因此而得名。从此,库尔贝一直和拿破仑三世政权保持距离,从不涉足宫廷。1869年,库尔贝的作品在慕尼黑举办的万国博览会上却大受欢迎,拿破仑三世只能装模作样地对他大加赞赏,还为其颁发奖章。
  库尔贝从来不是躲进书斋的画家,1848年,29岁的画家库尔贝就投身法国的社会革命,参加过巴黎公社运动,担任公社委员和美术家协会会长,负责设计了大量的宣传画、旗帜和徽章。展览中有一幅库尔贝的《鳟鱼》,表现一条鱼被抓获后濒临断气的情景,可以诠释为作者在1873年的一幅政治自画像。四年之后,画家因参与革命失败流放瑞士溘然长逝。他身后名声大振,在自然主义画家中受到热烈追捧。
  被官方接受的现实主义画作
  如奥赛博物馆主席居伊·科热瓦尔所说,19世纪中期至20世纪初,“这半个多世纪弹指须臾,却更迭频仍,发生了一系列重大的政治和审美变革。”这期间,官方也对写实主义、自然主义风格逐渐接受,开始大量订购作品。
  康斯坦·特鲁瓦永是后期巴比松派画家的代表人之一,他的代表作《清晨去劳作的牛》在展览布展中被放置在画展开端的位置。画中,放牛人和他的牛群正浩浩荡荡地向观画者走来,太阳初升在他们的后方,光线将倒影打在人和牛群的侧前方,这种光影效果营造出无与伦比的现场感。这幅巨幅画作正是官方定制的。特鲁瓦永的作品在1848年的沙龙荣获一等奖章,一年后受封法国荣誉军团骑士。法兰西第二帝国为1855年的万国博览会向他订购了这幅作品,画家也是因为这幅气势磅礴的画作而名声大振。
  中方策展人李凝说,之所以用这幅画作为开端,是因为在尺幅上特别夺目,而欣赏这幅画的最佳角度,则是在通往画展的路上,只有稍远的距离,才能让这幅画得到最完整的呈现。
  很多流传后世的伟大之作诞生时,都会同时承受热烈的追捧和恶毒的攻击,人们不断被迫接受着一个个新的审美标准,那些原本被官方沙龙拒之门外的作品,很多终究会被请进殿堂级博物馆。拿破仑三世在展览上愤怒地用鞭子抽打居斯塔·库尔贝的画作时,一定没有想到,仅仅十四年后,他要亲手为对方颁发奖章,并盛赞其非凡的艺术天分。
  链接: 应运而生的法国自然主义
  1853年,第二帝国的塞纳省省长豪斯曼男爵主持了巴黎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城市改造计划。此前,数量庞大的马车让巴黎狭窄的街道和小巷拥挤不堪,几近瘫痪。豪斯曼下令大规模拆除旧建筑,拓宽街道,修建了举世闻名的下水道工程。
  巴黎街景脱胎换骨,但同时也毁掉了狄德罗、伏尔泰和巴尔扎克笔下的巴黎城。奥赛博物馆主席居伊·科热瓦尔说:“城市在不断的发展中会带给人们窒息感,这就是为什么画家们会转而去画风景画和田园画的原因了。”
  “人们一方面将工农业生产的飞速发展归功于机器的巨大威力,另一方面却哀叹农民工人的工作条件艰苦卓绝,痛惜工业化令我们不得不牺牲一些风景。”法方策展人斯特凡·盖冈介绍说。
  由此,一群主张现实主义的艺术家应运而生,美术史论家朱国荣认为,现实主义与自然主义不同的是现实主义带有观点,这个观点基于对于底层的农民矿工等等的同情,带有政治色彩,而自然主义比较超脱,描绘自然的风景。
  链接: 火车站改造的奥赛博物馆
  此次“奥赛珍品展”在前身是上海世博会中国馆的上海中华艺术宫举行,而远在巴黎的奥赛博物馆,也是一座因万国博览会而建的建筑。
  1900年7月,为了迎接即将在这里举办的万国博览会,巴黎奥赛火车站建成通车,新铺设的铁轨把人们从偏僻的奥茨特里火车站送至巴黎市中心。奥赛火车站成为连接法国西南干线的中转站,每天进出的火车达到200多列。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电力火车变长,原长138米的站台已不能满足需求。1939年,貌似吐司面包的奥赛火车站只得改为运营郊区线路,逐渐冷落。1958年,法国总统戴高乐在奥赛火车站破旧的饭店舞厅,宣布重返政坛,三年后,奥赛火车站即被彻底弃用。
  有人曾质疑这座人声喧闹的火车站为什么要建在塞纳河左岸、高雅的卢浮宫对岸,于是设计师花了很多心思在外部掩盖它的功能本质,钢筋被掩盖在白色的大理石下面。画家德塔伊却热情赞叹:这个车站多么像一个陈列艺术品的宫殿!他没有想到,时隔80多年后,当年的赞叹竟成现实。
  1979年,在总统乔治·蓬皮杜的支持下,被废弃的奥赛火车站改建工程正式拉开帷幕。蓬皮杜的艺术气质决定了这里将不会成为金碧辉煌的大饭店,而是转型为一座艺术殿堂——奥赛博物馆。
  从火车站到博物馆,对内部的装修改造十分重要。意大利著名建筑设计师吉·奥伦蒂为这里加设了天窗和百叶窗,以增加光线,在墙壁上加装吸音材料,便于人们安静地欣赏画作。奥伦蒂精心分割了这个长138米,宽40米,高32米的空旷大厅。大门开在西侧,由西到东是一个长100米,高32米的大厅,大厅两侧是一间间独立的展室。两侧展室各有三层,主要陈列绘画作品。1986年12月1日,经过近8年建设,这座16000平方米的乳白色大厦第一次打开大门迎接来访者。
  奥赛博物馆是当时首家大规模收藏和陈列较短历史时期艺术品的博物馆(之前70年),是联结卢浮宫(古典艺术殿堂)和蓬皮杜艺术中心(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完美纽带。
  奥赛博物馆采取多种措施鼓励捐赠。如给捐赠者提供免费参观机会,在馆内消费享受九五折优惠,邀请捐赠者参加馆内展览开幕式,在奥赛博物馆和大宫殿参观时享受专场讲解,并组织讲座、主题日和旅游等特别活动,根据捐赠艺术品的价值,捐赠人的名字可在一些特别活动的宣传品中出现。博物馆为了帮助观众了解馆内展出的作品,每天都举行一场报告会,分析介绍一部作品,或者是绘画,或者是雕塑。观众免费入场并可发言提问或发表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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