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历排名从低到高 我的低学历

  软肋  我“学历羞涩”,1961年毕业于北京师范专科学校。尽管这所学校后来部分并入了北京师范学院(现首都师范大学),但我只念了两年专科,就分配到北京十三中担任语文教师。
  至今我填写任何表格,上面若有“学历”一栏,只能老老实实地写明“大专”。
  从北京师专毕业到北京十三中任教,吸粉笔末有13年之久。之所以能写出《班主任》,当然与这13年的生命体验有关。
  但我执笔写出和发表《班主任》的时候,已经不在十三中了,我那时是北京人民出版社(现北京出版社)文艺编辑室的一名编辑。
  一些报道提到1977年11月《人民文学》刊登出《班主任》,还说“作者当时是中学教师”。《班主任》刊发后很轰动,以后任凭我如何辛勤创作,乃至于写出长篇小说获得茅盾文学奖,对不起,他们只对《班主任》有印象,因此遇到我不免就问:“你在哪个中学教书呀?”
  改革开放后,大城市的中学,尤其是所谓重点中学,教师的受尊重程度和工作报酬都大幅提升,但总体而言,中学教师仍属于比较下层的弱势群体。“他不就是一个中学教师吗?”听话听声,锣鼓听音,这样的话语还算客气的。
  师专学历,中学教员出身,这是我的“软肋”,鄙我厌我恨我嫉我的人,总是哪里软往哪里出拳。
  也有绝无恶意的说法,指出我和《百家讲坛》上的一些讲述者因为曾经当过或现在仍是中学教师,所以“嘴皮子能说”。
  但在一些人意识里,不正常的是,“不就是教中学的嘛”,却因这一档节目而获得暴红的社会知名度,名利双收,是可忍,孰不可忍?
  宿命
  就我而言,早在1977年就出过名了,去录制《百家讲坛》,又出一回名,是非也惹上身来。别的且不论,我的低学历又被人拎出来鄙夷,确实心里不痛快。
  “那么,1959年你考大学的时候,怎么就只考上了师专呢?”这是无恶意者常跟我提出的问题。很长时间里,我无法圆满地回答。
  因为,在北京六十五中上高中的时候,我的各科成绩一直不错。是高考时失误了吗?考完后,对过标准答案,挺自信的。是志愿填得不合理?很可能是这个原因吧。我们那一代青年,以服从国家分配为己任,只考上个师专,倒霉,但还是乖乖地去报到。
  没想到去报到那天,在学校前楼的门厅里,遇到了同届不同班的一位同学,他也被师专录取,我跟他打招呼,他却爱答不理,满脸鄙夷不屑,我再试图跟他搭话,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也有今天?”然后大步离开我,仿佛逃避瘟疫。
  我深受刺激。但事后细想,也不奇怪。
  就在两三个月前,大家准备高考的时候,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小喇叭》节目播出了广播剧《咕咚》,那剧本就是我编写的。
  在那以前,高二的时候,《读书》杂志刊出我一篇书评《谈〈第四十一〉》,到高三,我的短诗、小小说,常见于《北京晚报》副刊版面。那位同届不同班的同学,高考前见到我,满脸艳羡、钦佩的谄笑,甚至说:“北京大学中文系不招你招谁啊?”
  等到揭榜,他认为自己被师专录取毫不奇怪,而我竟沦落到跟他一起跑去报到,真是“今古奇观”,那是我的“现世报”。
  记得收到师专录取通知书那天,我拿给母亲看,她说了句:“我总觉得我的孩子能上北大。”
  我伤了母亲的心。然而最深的痛楚还是在我的身上。
  上师专,教中学,这也许是我的宿命。
  告密
  1996年春天,六十五中高中同班同学里的热心人,组织老同学聚会,地点是在当年班长李希菲家里。
  过了午,李希菲把我单独叫进房间,还关上门,我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么神神秘秘的。
  “你知道高中毕业后你为什么没考上好大学吗?”李希菲问我。
  她细说端详。原来,起因竟是《风雪夜归人》!
  1957年夏天,那时上高二,一天中午,在教室里,我和一些中午不回家的同学,吃学校食堂给加热的自带饭食。闲聊中,我说到北京人艺演出的《风雪夜归人》如何精彩,正在兴头上,忽有一同学截断我说:“你别吹捧《风雪夜归人》啦,吴祖光(该剧作者)是个大右派!”
  据说,当时我说出了这样的话:“是吗?吴祖光是右派?啊,吴祖光要是右派,那我也要当右派!”
  这样的言论,事后被那个同学汇报给了组织。
  1959年高中毕业前夕,要给每一位同学写政治鉴定。那一年,对于政治上有问题的毕业生,在鉴定最后要写上“不宜大学录取”字样。李希菲虽然不是政治鉴定的执笔人,但写每个人的鉴定时,作为可信赖的青年团员、班长,她在场。她见证了那一刻:因为有我说过“吴祖光要是右派,那我也要当右派”的文字材料,于是对我的政治鉴定的最后一句就是“不宜大学录取”。
  我听得发愣,她却意犹未尽,跟我说:“你知道是谁揭发你的吗?我清楚。要我告诉你吗?”
  我立即制止了她。
  现在回想往事,我甚至想深深感谢那位告发我的同窗。如果不是他或她的告发,我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生命轨迹:我如果没有上师专,没当中学教员,后来又怎么写得出成名作《班主任》?
  (摘自《风雪夜归正逢时》,漓江出版社)
  ■ 责编:熊春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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