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结婚前夕,原本孤儿出身的准女婿不幸在一场矿难中变成高位截瘫患者。接他回来,他和女儿的婚姻能幸福吗?不接回来,这个无依无靠的准女婿,今后又如何生活……两难选择中,准岳母来到他的身边:“跟妈回家,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儿子。”
如今11年过去,准岳母一家还能一如既往地照顾“儿子”吗?
准女婿遇矿难,
准岳母接“儿子”回家
1999年7月3日傍晚,蓝色的炊烟袅袅升起,母亲孙立英把一碗刚出锅的炖猪肉交给女儿:“给玉明送去吧,井下干活累,让他注意安全!”
孙立英,家住在辽宁省阜新市清河门区,这年41岁,丈夫劳文程是一名矿工,他们的独生女劳美凤在清河门区一家制砖厂上班,眼看着10月就要结婚了。门玉明是女儿的对象,23岁,小伙子老实能干,部队转业后就在清河门区第二煤矿工作。
门玉明,家住辽宁省义县,离这里6公里。母亲怀他7个月时,当军人的父亲便在唐山大地震的抢险中牺牲了,母亲生下他17天后,也狠心抛下他,嫁到兴城一户人家,再也没有消息,是爷爷将他养大。所以,孙立英对这个准女婿一直特别关爱。
7月4日凌晨,劳家的大门突然一阵急响,睡梦中的孙立英夫妇被惊醒。孙立英急忙披衣下床,还没等走出去,就听有人在门外焦急地喊:“门玉明出事了,现在阜新市煤矿总医院抢救!”
原来,7月3日晚9点,门玉明工作的撑子面上方局部发生冒顶,瞬间,成片的煤块、煤矸石冰雹似的砸了下来。门玉明只觉得腰脊处一阵剧疼,昏死过去的他顷刻间被滚落的煤层埋住了……事故发生后,工友们立刻展开救援,硬生生把门玉明从煤堆里抢了出来。
凌晨4点30分,手术室的门开了,浑身插满管子的门玉明被推了出来。主治医生在孙立英一家的追问下,思忖片刻说:“患者还活着,只是……腰椎神经断裂,高位截瘫!”孙立英一家惊呆了。
7月10日晚,门玉明苏醒了,他试着动了动脚,没有反应,又试着动动上身,腰部一阵剧痛。瞬间,他的眼里充满了恐慌:“美凤,我是不是瘫了?”正给他擦洗身子的孙立英心里咯噔一下。“玉明,你没有别的亲人,就让我这辈子伺候你吧!”劳美凤说着,眼圈又红了。门玉明听了,嘴唇剧烈抖动,他闭上眼转过头,泪水长流……
两个月后,门玉明在孙立英母女的照顾下,病情稳定下来。为了不耽误女儿工作,孙立英独自承担起了照顾门玉明的担子。
由于门玉明已是高位截瘫,大小便失控,平时哪怕深喘一口气,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溅湿衣裤。常常是刚换上新衣裤,就又被染脏,为此,孙立英往往一天要给他擦洗若干次身体。每次擦洗身体时,门玉明这个七尺的汉子就窘得满脸通红,孙立英每次都宽慰他:“别不好意思,孩子,我早就把你当自己儿子那样疼了,你也要把我当作妈妈,好吗?”
在一边照顾门玉明的同时,孙立英也一边跟丈夫商量着加紧盖女儿结婚的新房。这样,等门玉明一出院就能名正言顺地以女婿的名义住进来了。9月中旬的一个晚上,劳美凤兴高采烈地来到病房:“玉明,告诉你个好消息,咱家的新房盖好了,等你一出院咱们就结婚!”
闻听此言,门玉明眼里闪动着光芒,但很快又熄灭了。沉默良久,他缓缓而坚定地说:“美凤,我不能跟你结婚了……”“你――”劳美凤委屈之极,牵起他的手撒娇。“不行就是不行。”门玉明吼道。两人眼神交汇那刻,泪水又情不自禁地涌出了眼眶。
10月2日上午,劳美凤拎着一盒热腾腾的饺子来到病房。谁知,只见新换的床单上,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母亲一人坐在床上,却不见了门玉明的身影。惊疑之间,她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不行,我要找他去!”
孙立英一把拦住:“你去哪儿找,他回老家了呀……”原来,这天乘劳美凤加班、孙立英回家办事的空当,门玉明自己摇着轮椅,悄悄办理了出院手续。在他的恳求下,医院派救护车把他送回了义县的家中。矿方赔付了他7万元钱,扣除治疗费,还剩下3万元。上车前,门玉明拿出装着3万元钱的信封,递给护士:“请把这个转交给劳美凤,让她忘了我吧!”
夜深了,劳家的灯光依然亮着,孙立英和丈夫、女儿围坐在一起,沉默、犹豫――要不要去接回门玉明?接回来,他和女儿的婚姻能幸福吗?不接,一个截瘫又无依无靠的病人,今后又如何生活?
10月5日一早,正躺在炕上啃馒头的门玉明听到门响,一抬头,是劳美凤,一脸哀怨。“你要是不回去,我就住在这里伺候你。钱你自己留着。”听到这里,门玉明犹如万箭穿心,两人拥抱着放声痛哭。
“美凤,我不能……”门玉明回避着劳美凤的眸子。“不行,要么娶我,要么跟我回家,当我的哥哥。必须选一个!”没等门玉明开口,久立门外的孙立英、劳文程夫妇也走了进来:“玉明,以后就做我们的亲儿子吧,我们家已经缺少不了你了,今天你就当是爸妈和妹妹,来接你回家,好吗?”万语千言如鲠在喉,门玉明挣扎着起身,两行热泪倾泻而出:“爸、妈……妹妹―”
昔日恋人成手足,
为母亲劝“妹妹”出嫁
就这样,门玉明在劳家安下了身,孙立英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对他照顾有加。她不仅学会了扎针、换药、量体温,还能通过排便情况,掌握门玉明的健康状况。晚上,睡在身边的儿子一有响动,孙立英马上就会坐起来,摸摸额头、查看一下衣裤是否尿湿了,每晚固定给他翻两次身。同时,父亲劳文程也经常推着儿子出去晒太阳。孙立英夫妇就像对待一个新生婴儿那样照顾着门玉明,同时,劳美凤跟他的感情依旧很好。
转眼两年过去了,这个四口之家一直温馨而平静。可孙立英和劳美凤的一次谈话让门玉明平静的心里泛起了巨大的波澜。
2001年11月的一天傍晚,孙立英对女儿小声说:“你也不小了,总不能当一辈子老姑娘啊!”门玉明马上明白了,劳美凤心里还在恋着自己,这让他十分不安。
之后,孙立英几次跟女儿谈婚事,女儿都坚决拒绝。孙立英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一边希望女儿幸福,一边又对门玉明分外疼惜,他们两个都是孙立英的心头肉,难道真的要分开他们吗?这种矛盾常常让她彻夜难眠……
门玉明见此情景,找到孙立英说:“妈,您别着急,让我来劝劝美凤吧。”当晚,他将劳美凤叫到身边,劝道:“你要记住,从我进这个门起,我就是你的亲哥哥了。爸妈对我的好,我这辈子也还不完。而你如果为了我而迟迟不结婚,我也没脸再在这个家里呆下去。我俩虽然注定做不了夫妻,但能天天看到你,我就已经很知足了。但是,你要还是任性,那我不得不离开这个家了。”
听到这里,劳美凤已是泣不成声。她紧紧拉着门玉明的手说:“我不会让你走的。我答应你。”此后,在门玉明多次劝说和想要离家的威胁下,劳美凤开始相亲了,但对男方提出的条件是:“一,不远嫁,结婚要在我家附近住。二,我哥是孤儿,我要照顾他的后半生。”
尽管相亲条件苛刻,但2003年2月的一天,还是有个小伙子正式登门拜访了,他叫杨中全,是劳美凤的同事。这天,小伙子和门玉明谈了很久,最后小伙子表态说:“哥,你放心,我看中的是美凤的人品,她对你有情有意,这样的人值得我去爱!”
就这样,门玉明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2004年1月10日,劳家院落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身披婚纱的劳美凤和新郎喜结良缘。一大早,孙立英就给门玉明换上一套干净衣服,轻声说:“委屈你了孩子,妈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要不就回避一下。”门玉明摇摇头:“妈,妹妹结婚我高兴,我要参加她的婚礼!”
相隔10米远,就是曾经为他和劳美凤打造的新房,房檐依旧,可屋里换了主人!是门玉明决定把自己的新房作为礼物送给妹妹的。
[ 2 ] 婚后第二年,2005年8月8日,劳美凤生下了一个男孩。满月时,夫妻俩抱着儿子来请门玉明给起名。门玉明从枕头下拿出一把长命锁,又蹭着身子扶墙坐起,亲手戴在孩子胸前。他凝神看着这个小生命,越看越觉得亲,孩子长得多像妹妹啊!
看着看着,门玉明眉宇间露出几分伤感,良久不语,然而,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沉吟片刻,他便认真地写下了“杨伦”二字。在门玉明心里,劳家对自己恩重如山,他们的子孙后代的福气也一定会无与伦比。
母爱最温暖,
截瘫儿子真情回报
随着孙立英夫妇年龄的增大,他们的身体状况也变得不如以往了,照顾门玉明渐渐感到力不从心;而女儿自从有了小孩后,每天也忙得焦头烂额,孙立英夫妇不禁暗暗发愁,以后他们老了,门玉明怎么办呢?
2007年2月中旬,一场大雪过后,孙立英得了重感冒,高烧不退。门玉明见此心急如焚,他蹭着身子挪到孙立英脚边,把爸爸喝的白酒倒在手上,然后捧起妈的脚,用手使劲搓脚心。门玉明记得住院期间医生说过,酒能升温,也能降温,好多病人不退烧,家属都用这个土办法,效果不错。现在,他也要用这个土方法,给妈减轻些痛苦!
孙立英立刻急了:“快住手,儿子,你腰里还垫着钢板呢,抻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门玉明不听:“妈妈整天给我端屎倒尿的,我就不能给妈做点事吗?”心里急,手上一使劲,只觉得腹内一动,门玉明心知坏了,他下身的关口把不住,一时间屎尿齐出。
恰在此时,妹夫杨中全来给岳母送药,一见门玉明窘迫的样子,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妹夫二话没说,撸起袖子就给他换衣裤,又打来热水,给他擦洗身体。门玉明躲不了,又动不得,只好眼睁睁看着妹夫这样照顾自己,脸挣得通红。
这一幕被孙立英看在眼里,顿时备感欣慰,她暗暗点头:“玉明,你不仅有个好妹妹,还有个好妹夫,日后我和你爸就是不在了,也能放心了!”
虽然这样想,病好后的孙立英还是觉得放心不下:门玉明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一个做母亲的不仅要给孩子依靠,更重要的是应该锻炼他的自理和自立的能力,这才是真正对他好。
这天上午,孙立英决定他们老两口与门玉明分房间而睡。她特意在另一间屋里铺上一层厚被褥,然后嘱咐丈夫削好两个可乐瓶做成尿壶,又准备了一只痒痒挠。做完这一切,老两口一起把门玉明搬了过去:“儿子,妈准备让你学着自立,从今天开始,你自己睡,晚上自己接尿,以后妈还要锻炼你站起来!”
久病在床,门玉明信心不足,他有些心怯:“妈,我能行吗?”孙立英点点头,“你一定行!”
半夜,孙立英悄悄起来,只见儿子屋里的灯还亮着。原来,门玉明到孙立英家来这7年里一直保持着写日记的习惯,而这天晚上,门玉明伏在床上,在日记里写道:“今天是我最开心的日子,因为我在妈妈那里看到了自己充满希望的未来,妈妈说我行……”
很快,劳美凤夫妻俩也加入进来。劳美凤特意去街上买回来一副哑铃给门玉明锻炼,杨中全在一边守护,帮着他练习抬举,锻炼肌肉。两岁多的儿子杨伦也来凑热闹,不时地在举得脸红脖子粗的门玉明身边跳来蹿去,奶声奶气地跟着妈妈一起喊:“大舅,加油!”孙立英在一旁无比欣慰,这才是亲亲的一家人啊!经过一个多月的锻炼,门玉明能把哑铃举过头顶了,还学会了自己接尿,用痒痒挠敲打按摩双腿,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好。
劳家人的感人事迹被渐渐传开,不少人特意从老远的地方赶过来看望这个特殊的家庭,这对亲情母子。2008年6月,辽宁阜新电视台专门报道了母子俩的真情故事。2009年3月,阜新市清河门区妇联又把劳家评选为“平安与和谐”家庭。
而门玉明,每天都咬紧牙关坚持锻炼着。他心中激荡着一股强烈的愿望:回报母亲!回报这个家庭!
2009年11月18日,是孙立英的50岁生日。早晨起床后,孙立英像往常一样,先去儿子屋里看看。谁知一进门,孙立英发现儿子早已起来,衣衫整洁,正坐在轮椅上搓洗着母亲昨晚换下来的衣服。
门玉明看到惊讶不已的母亲,不好意思地笑了:“今天是妈的生日,我要帮妈做点事。我已经能生活自理了。”每搓动一下,门玉明辛苦得连脖子上的青筋都暴出来,可他的脸上满是幸福的汗水……这一刻,孙立英眼睛湿润了。
2010年清明前夕,门玉明到劳家已是第11年了。孙立英见这几天儿子总是偷偷拿出生父的照片看,立刻明白了几分。
4月4日一早,杨中全背着门玉明坐进了雇来的一辆面包车里。孙立英和丈夫、女儿拿着一应物品,也跟着上了车。门玉明不解地问:“妈,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孙立英说:“你口袋里装着谁的照片呢,咱们今天就去义县看他!”瞬间,门玉明愣住了,两行热泪汹涌而出……
义县上坟归来,门玉明了却了自己多年来的一桩心事,同时自己的人生目标也越来越明确了。每天早晨,他都要躺在床上举15下哑铃,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孙立英总是不忍心:“别太使劲,抻着腰可了不得!”门玉明笑着对妈说:“我要尽早自立,再养壮身体,将来给你和爸做饭吃!”
2010年4月初,门玉明悄悄找来了自己曾经的战友,趁母亲不在,他从枕头下拿出550元钱,塞到战友手里,这是他攒了三个月的低保费。“咱阜新盛产玛瑙,我想学点玛瑙加工手艺,赚钱贴补家用。你帮我在十家子玛瑙市场选一块料,要红玛瑙,我要练练手艺,亲手磨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把我人生的第一个作品送给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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