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山_黑马奔向狼山

  一      那天下午,百里之外的狼山上生出了一朵黑云,恰好被牵着马走在草滩上的那音太看到了。那音太当时就感到奇怪,因为他从来没有见到过那样浓黑的云,黑得像墨,看上去非常醒目,而且在那里不停地变幻着形状,像个活物似的。狼山是那音太家乡边沿上的一道山脉,总是呈淡淡的蔚蓝色,那里没有牲畜也没有人烟,据说只有连天的荒草和狼,因此得名为狼山。
  那音太看了半天,就牵着马继续赶他的路。他今天去找丹巴,要他六年前借给丹巴的一千块钱。结果钱没有要到却要来这么一匹马。这是一匹黑马,看来遭受过不少折磨:失去光泽的毛梢像被火燎过似的卷曲着,腿和肚皮上黏着大块的泥巴,臀部有一道被某种利器砍伤的疤痕。
  当他把黑马牵到家门口的时候,他老婆正好出来。她一看到黑马便惊叫了起来:“我的老天爷,你这是从什么地方弄来这么一个难看的东西呀?”
  那音太简直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可怜巴巴地望着老婆说:“他说要钱没有,要马倒是有这么一匹。我也没有办法,就把它牵来了。”接着又说,“但你好好看看,它还真是一匹不错的马呢。”
  那还是六年前的事,苏木信用社的丹巴要做生意,开始跟人们借钱。“你们别担心,过不了半年我就会盈利,那时侯我连本带息还清你们的钱。”丹巴总是这么说,但还没有过三个月他就赔得一塌糊涂。于是借给他钱的人涌到他家里要钱,连吵闹带拉扯。丹巴也开始耍赖,遇到老实一点的就说:“等我赚了钱,你的钱我肯定还你。”要是遇到厉害一点的他索性就说:“要钱没有,要命倒有一条,你看着办吧。”债主们有的赶走了他门前草场上吃草的几头牛,有的抬走了放在家里的破电视机和缝纫机,但大多数人什么都没有得到。这大多数人里边就包括那音太。从那以后那音太经常挨老婆骂,每次挨骂就去找丹巴一次,整整跑了六年。这次不管怎么说总算没有白跑,他牵来了这么一匹马。
  “看看咱们家那巴掌大的草场,连羊群都没有地方放呢,这匹马往哪儿放?跟上你,我这辈子算是没有指望了。”老婆还在唠叨。
  “你别担心,马这种牲口吧,比羊好侍弄。”那音太仍然笑着说。他只好这样说。六年前丹巴来借钱的时候,他老婆根本就不同意把钱借出去,是那音太经不住丹巴的纠缠把钱借出去的。那音太是个十分怕伤朋友面子的人。正因为钱是他借出去的,他在老婆面前的态度也出奇的好。
  那音太这样说着就牵着马到井边饮水。他边看着马饮水,边想着今天第一次看到这匹马时候的情景。虽说这马是丹巴顶债顶给他的,但他之所以决定把它牵来,却另有原因。今天第一次见到它时的情景,他也许一辈子也忘不了。
  丹巴领着他走进了一处用铁丝网围起来的草库伦,他便一眼看到一匹黑马在几株芨芨草中间吃草。那马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而且朝他发出了几声低低的嘶鸣。于是他就突然想起自己原来的那匹黑马。是的,那音太自己也有过一匹黑马,而且跟眼前这匹黑马几乎一模一样。那音太从小喜欢马,而且一直还是个牧马人。后来马越来越不值钱了,草场也变得越来越狭小,他也没法放马了,就把自己那匹心爱的黑马也卖掉了,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当那匹黑马被买主牵走的时候,它突然回过头来朝主人低低地嘶鸣了几声。当时那音太就差点掉了眼泪,一直看着自己的马被人家牵着消失在远处,心里像被掏空了似的。他现在望着眼前这匹黑马也朝他发出低低的嘶鸣,突然就想到:它怎么就跟我原先那匹马这么像呀……
  丹巴领着他走到黑马跟前。据丹巴说这匹马他也是讨债讨来的。这是一匹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马,正朝他轻轻地摇晃着脑袋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于是他又想起了自己那匹黑马,想到他那匹马现在也许也变成了这个样子,鼻子就开始发酸。
  但他又看出这匹马虽然瘦得皮包骨头,其实是一匹出色的骏马。他是个牧马人,这一点他不会看错。胸高头小,腿细肚瘦,整个身材呈一种矫健的流线型。要是调理好了,用不了一个月,它的毛色就会变得像黑色的锦缎一样漂亮……
  正当他想得入迷的时候,身旁的丹巴发话了。
  “咱俩都是蒙古人,互相就别太计较了。你把这匹马牵走,咱们的事情就算结束。”
  那音太什么都没说,牵上马就走了。
  
  二
  
  在那音太的用心调理下,黑马很快坐膘,几乎一天一个样。但有一个问题使那音太十分伤脑筋,那就是黑马怎么也留不住。每晚给它上皮绊子放在自己家门口那块巴掌大的草滩上,到了第二天早上,黑马却走出一二十里以外。那音太提着笼头去追,等把它追上,骑在它光背上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已近中午。老婆又开始数落,说他用一千块钱换来了受不完的罪。
  但那音太不久却明白了一件事。这匹马总是朝着东南方向走,晚上刚给他上好皮绊子放在草滩上,它就开始一刻不停地朝东南方向走去,当那音太第二天顺着它的蹄印去寻找的时候便发现它一点都没有拐弯,也很少吃草,走出一条长长的直线。这样过了大约半个月,那音太终于明白了:它的故乡在东南方向的某一个地方。真是一匹好马,不管离开多远,总是忘不了自己的故乡,那音太想着就很感动。
  终于有一天,黑马跑了。
  那天早晨那音太一直顺着它的蹄印走去,不久便发现它挣脱了绊子。从蹄印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挣脱它就拼命地跑了一阵子,后来又开始慢慢地走去。那音太想回去跟人家借一匹马骑着追,但又立刻想到几个邻居家早就不养马了,于是他就开始徒步去追。他边追边想: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像徒步追马这样荒唐的事情了。
  他爬上一道梁,没有看到马,走过梁那边的草滩,仍不见它的踪影。他已经累得够呛了,干脆坐在地上休息。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了马叫。虽然没有看到它,但他真的认出了是他的黑马。他腾地站了起来。
  他看到黑马站在五六里以外的一个高坡上。在蓝色的巨大的天空背景下,它昂首站立,看上去是一幅动人的图画。他朝着马飞快地跑去,连自己都弄不清楚为什么这样跑,但他仍然在跑。
  黑马刚开始有点躲避,但很快就服帖了,静静地站在那里让他上了笼头。他便牵着它走。它却突然掉头望着东南方向,响亮地嘶鸣了一声。他很动感情,“你本来可以跑回故乡的,但你又舍不得我。马就是马,比其他牲畜更通人性,其实,比一般的人都强。”他嘟哝道,接着又说,“你别急,让我打听清楚你的故乡以后,我亲自把你送到那里。”
  他突然产生了冲动,想骑着黑马跑一程。当他跨上马背,黑马立刻就精神起来,把漂亮的脑袋摇晃了几下,便朝前颠去。颠得多出色呀,他这样想着,用脚后跟轻轻碰了碰马肚子,于是马就像一支黑色的箭一样射了出去。十来年没有骑过马的那音太现在感到整个的心都在飞。他现在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了:这真的是一匹难得的骏马。它能够非常准确地领会主人的意图,而且执行得分毫不差。那音太刚想到要拐弯,它早已经拐过去,根本用不着做任何暗示。“它大概早已盼望这样跑一程的吧,真正的骏马只有在这样快速奔跑中才能体验到快乐。”他想着,眼睛就湿润了。
  
  三
  
  从那以后那音太进入了一种陶醉状态。把十年前用过的鞍具翻出来修好,很认真地为马梳理鬃毛,之后就骑上马走得无影无踪。
  牧马人的骄傲与自信好像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当年他放马的时候是那样的得意。一旦跨到马背上就来精神,吹着响亮的口哨在草滩上奔驰。他感到那些牧牛牧羊的人用羡慕的或者嫉妒的眼光看着他,他也看到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从牛圈或者河边向他招手。他想象着自己的样子:一个年轻汉子骑着黑色的骏马在飞奔,蒙古袍的下摆被风鼓起来看上去像雄鹰展开的翅膀。他就这样去招呼一下马群,接着又跑到牧户们家里要酒喝,要酸奶喝,从一家跑到另一家。野外放牧的姑娘媳妇们见了他就眼睛发光,好像火苗在瞳孔里往外蹿动,于是他跟她们说一些使她们脸红心跳的俏皮话,哈哈大笑着又向前奔去,他听到身后传来她们软绵绵的笑声,感觉到她们瞳孔里的火苗在灼着他的后背。
  从那时侯他就懂得了:男人的世界在马背上,蒙古人上了马背就天高地广。
  他似乎真的回到了当牧马人的年月。这样忘乎所以地跑了一些天,他突然又泄了气。那天他看见萨仁花在井上给羊群饮水,便骑着马跑过去,到了井台旁边又突然勒住了缰绳,于是黑马做了一个旋转便停下来。“一个多么漂亮的旋转呀。”他得意非凡地想着,微笑起来。
  “你好吗?我的马渴了,你给饮点水好吗?”他说着下了马。
  萨仁花好像很疲惫,边提水边气喘吁吁地说:“这些天,你把邻居们的草场践踏够了。但草场费还得由我们来交,什么道理。”
  那音太立时说不出话来了。萨仁花说得没错,这些天他每天都在别人的草场上跑,但他现在才意识到。草场分到户已经好些年了,而且好多牧户用铁丝网把分到自己名下的草场围了起来,把大草滩分割成奇形怪状。牧户们的草场突然在无形中变小了,随之牧人们的心胸也好像变狭窄了,成天为草场闹矛盾。但那音太却从来不把这个当会事,什么你的我的,大草滩从来就是大家的,他总是这么想。
  “我没有办法呀,我的草场那么小,骑马都跑不开。”他歉意地说。
  “那你别骑马行不行?没有骑摩托开汽车的能耐,步行也可以嘛,非要骑这么一个畜生,成天晃悠,干什么呀你?”
  他有点悲哀,叹口气说:“马好啊。”
  “好什么好?一种最不值钱的牲口。”
  他失望地望着萨仁花。萨仁花仍然在从井里提水,她衣服破旧,头发里有了白丝,脸也晒成了黑色,而且气喘吁吁。她什么时候变老了?他纳闷着。有那么一段时间,他跟萨仁花经常趁着夜色在这口井边相会,接着两个人双双骑在一匹马上,向草原深处走去。他回想着这些事情,突然又想到,他跟萨仁花是分草场的第二年分手的,他们两家分到的草场都很狭小,无法撑起门户,两个年轻人只好各奔东西。
  正这时,一个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这个人叫桑嘎。自从草场分到户以来,桑嘎的脾气就变得无比暴躁,经常为了草场的事跟左邻右舍干仗。
   桑嘎人没有到声音已经先到了:“死人都不愿意别人动他坟头上的草呢,可那音太你要明白,我还活着。”
  那音太看到桑嘎的胡须一根一根地乍着,眼睛也变得比平时大得多。
  “怎么了?”那音太问。
  “你还问我呀?你这匹长毛的爷爷成天在我的草场上踏过来踏过去的,你没有看见?你管不住它就别骑它呀。”桑嘎说着就到了井台边上,声音更大了,“我那块草场是苏木、嘎查两级盖章分给我的,草场费是我交的。那草场是我的,而不是你的,你懂吗?”
  那音太这才明白自己给邻居们带来了多大的烦恼,他点头哈腰赔着笑脸说:“我懂,我懂……”
  “你懂?那你还成天践踏我们的草场?”
  “我的草场太小。”那音太说。
  “那你把这个畜生放到狼山上去呀,听说那里的草场很辽阔,而且绝没有人跟你过不去。”
  “你说话别这么难听好不好?”那音太喊道。他觉得桑嘎不仅在侮辱他,而且是在咒骂他的黑马。
  桑嘎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走了。
  于是那音太无精打采地回到家,发现嘎查支书苏德巴的摩托车停在家门口。“又来了。”他嘟哝道。苏德巴经常来他家,如果碰到那音太不在家,那家伙会坐很久,一壶接一壶地喝那音太老婆熬的茶,没完没了。而那音太老婆也好像很愿意为那家伙不停地熬茶,鬼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音太进屋,看见苏德巴坐在炕上对着他笑,还问他:
  “那匹马真的是你的吗?”
  “当然是真的,怎么了?”他问。
  “你得想想办法管住它吧。谁的草场它都去,大家意见大啦。”苏德巴喝了一口茶又说,“草场费从下个月开始交吧?”
  那音太老婆边给他倒茶边笑着说:“你也太过分啦,就那么一匹马,急什么?”又从竖柜里拿出一瓶酒说,“你别急着走,既然来了,就喝一点儿。”
  看到酒,苏德巴的脸色变得很柔和,叹口气说:“那草场费也不是我要,是上边让收。”
  他们三人喝起酒来,一直到半夜苏德巴才骑着摩托车走了。那音太两口子也有了醉意。
  “你说现在怎么办吧,把一千块钱给了丹巴,弄来那么一个家伙,现在又要每个月交钱。”他老婆说,“看看人家,早就骑上摩托车了。”
  那音太突然来了火,说:“骑摩托是人,骑马也是人。怎么啦?”
  “但人与人就是不一样。”
  “你看骑摩托的好,你就跟着走,我不挡你。”
  “真想走,你想挡也挡不住。”
  那音太突然想起黑马直到现在还在拴着,便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四
  
  那音太一见风,醉得更厉害了。他双腿拧着麻花,解开缰绳,嘟哝着走去。他看到了天边有一道阴影,看了半天才弄清楚那是狼山。于是他又想到了桑嘎白天在井台边说的话。
  “哼,狼山……实在不行了我就上狼山,狼也比你们这些两条腿的牲口强……”他嘟哝着。
  走到家门口的草滩上,干脆坐下了,黑马站在他身旁。露水气息很浓,原野上蛐蛐在联唱,远处传来狗吠声。
  “唉,马是个多好的伴侣呀……”他开始自言自语。
  “但这地方容不得你了。也许,将来连我也容不下了呢……”他又说。
  黑马静静地立在他身边。马在听呢,他想。
  “你不是想回家吗?今晚就走吧。唉,家乡好啊。”
  他站起来,开始给黑马梳理鬃毛,梳理了很长时间,最后把笼头撸下,放掉了黑马。
  “好了,现在你去吧。”他说。
  黑马也许不相信已经被释放,或者还不习惯这样被放掉,站着没动。过了一会儿,转过头来,朝那音太低低地嘶鸣了一声,好像在问:你真的要让我回去了吗?
  “你去呀。”
  他扇动两条胳膊,驱赶黑马。黑马仍然在犹豫着向前走了几步。他喊叫着,更加有力地挥动双臂。黑马越走越快,终于奔跑起来。
  马蹄声在夜色中长久地持续着。那音太又坐在草地上,感到酒劲涌向了脑袋,思维好像变得很迟钝。
  “它会不停地奔跑整整一夜吧?明天一早也许能回到故乡?但谁知道它的故乡离这里有多远?”他嘟哝着。
  
  五
  
  但两个月以后的一个早晨,那音太起来走出家门,却看见黑马站在他面前。
  他呆呆地望着它。而它好像要告诉他一些什么,伸出鼻子嗅了嗅他的衣服,又轻轻地嘶鸣了一下。他开始细细地观察它,发现它明显消瘦了,左后腿在轻轻地颤抖。于是他又发现它左臀上又添了一道一尺多长的伤口,黑色的血水正在往外流淌。他不敢看了,心想:大概是用镰刀砍的吧。
  “我的老天爷……”
  身后传来老婆的惊叫声。
  “你看呀,它被砍伤了……”老婆叫道,“你快给它敷点药呀!”说着,老婆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可怜的马,它跟咱们俩有缘分。”
  两口子开始手忙脚乱起来,为马清洗伤口,敷药。
   “它这是怎么了?是没有回到家乡,半路上被人抓住了吗?”那音太说。
  “你呀,现在还念你那本老皇历。它是一匹马呀,回到家乡又能有什么好结果?都说马是人类的朋友,依我看现在呀,人倒是已经变成了马的仇敌了。”老婆说道,“从今往后,你想怎么养它就怎么养吧。我再也不会说它什么了。”说着,声音又开始颤抖起来。
  他很感激地望着老婆,女人的心总是这样善良,他想着。
  但又过了两个月,黑马跑了。
  这两个月,黑马遭受了无数次的伤害。它两次掉进了陷阱,被桑嘎砍伤了三次,还不知什么人用铁丝绞住了它的腿,在他舌头上扎了一根钢针,等等。它日渐消瘦下去。后来它基本上不吃不喝,老是一动不动地立在草滩上望着天边。看它那个样子好像老是在想着什么。那音太走到旁边,它也很少有反应,就好像没有看见似的,只是偶尔扇动一下耳朵。
   霜降已过,草原上的牧草完全黄了。那一天的晚霞并没有怎么红,只是出现了些许淡淡的黄色。牧户们的烟囱里升起了炊烟。那音太出去找黑马,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看到邻居们的羊群在归圈,嘎查支书苏德巴骑着摩托车向寡妇斯尔吉玛家奔去。他还看到了大草滩上横七竖八的铁丝网,那些铁丝网将大草滩分割成各种形状。我的家乡变成了什么样子啊,他想道。
  突然听到老婆在身后叫:“看,黑马……”
  于是他也看见了它,它就在那些横七竖八的铁丝网中。
  桑嘎等几个人在铁丝网中追赶着黑马,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长短不一的家伙,看不清楚是棍棒还是铁锹。黑马一直小跑着,最后被赶进铁丝网的一个死角里,于是那几个人开始打它。
  “怎么能这样打牲口?它是牲口,难道他们也变成牲口啦?太过分了!”老婆喊着从他身旁跑过去,于是他也跟着跑。
  那些人在打着,黑马在躲避着。接着突然扬起了很浓的灰尘,什么都看不见了。那音太站住了,跑在他前面的老婆也站住了,因为他们同时看到,黑马突然又从灰尘中腾跃了出来。
  桑嘎他们怕得蹲了下去,变得比刚才矮了许多。黑马从他们的头顶上腾跃出来。黑马跃出来后丝毫没有停顿,接连着跃过那一道道铁丝网,简直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一眨眼的工夫便跑出很远。
  “黑马,黑马……”
  “回来,回来呀……”
  那音太老婆在喊。
  那音太更是用浑身的力气在喊。
  也许根本没有听到,黑马好像一点都没有犹豫,伸展四蹄越跑越远。
  “你看呀,它在朝哪儿跑?”那音太老婆突然失声叫道。
  “狼山?它跑向了狼山……”那音太好像变傻了,呆呆地望着远去的黑马,小声重复着。
  是的,黑马真的跑向了狼山。朝着那个没有人烟,没有牲畜,只有荒草和狼的蔚蓝色的山脉跑去。它好像一点都不犹豫,越跑越快。
  黑马终于消失了,消失在那道蔚蓝色的山脉里。
  天黑了,天空中开始出现稀疏的星星。那音太打了个寒噤,天气已经很凉了。
  他感到家乡变得很静,很空……
  
  (原载2003年第12期)
  
  责任编辑 哈 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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